第一百九十章餘生孤苦
2024-06-17 09:48:27
作者: 白衣不渡
可眼下葉天凌連下隴肅七州、風光無限地凱旋而歸,雖然接風宴上還未宣賞,但依照昭惠帝對他的欣賞和抬愛,高官厚祿、金銀田地必然是一樣不少,而如今的宣平侯府亦是水漲船高、愈發高不可攀,而蘇豫這個官職平平、家世平平的通政司副使卻搖身一變成了葉家世子未來的岳丈、宣平侯府的親家,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倒是讓蘇豫有些無所適從。
只是葉天凌也無意與他親近,只道了「蘇大人,告辭」,便跨上了馬背,如來時般再次走進了風雪之中,只留一個筆挺而堅毅的背影。
蘇豫趕回蘇府時,宣旨的太監已在前廳候了片刻,蘇家一眾家眷也到得整整齊齊,連許家人與寧青也被招至前廳一道候旨。
為首的太監身形微胖,生了一雙笑眯眯的細眼,便是一言不發也顯得溫和可親,是在宮裡當差了十數年的老人精,見風使舵的本事也是數一數二的出挑,眼看著蘇家嫡女攀上了宣平侯府這棵參天大樹,便是瞧著炙手可熱的葉家世子的面上,也得顧全著蘇家人的體面,因此等了半響也沒表現出絲毫不耐,依舊是笑意盈盈的模樣,待得蘇豫回了府,首先便迎上去說了好些討喜的吉利話。
除了蘇鸞早早就知曉了葉天凌領兵西征的用意之外,蘇家眾人並未聽到半點風聲,見這太監似是有意奉承,還以為是蘇豫的官途更進一步,這於久無喜訊的蘇家而言,無異是一樁雪中送炭的美事,於是眾人臉上都沾染了幾分喜色,尤其接管蘇家以來諸事不順的周元珊,見狀不由挺直了背脊、揚起了下巴。
客套話說完之後,蘇豫領著一眾家眷跪拜接旨,為首的太監甩了甩手裡的拂塵,徐徐展開了明晃晃的聖旨,細長的聲音緩緩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三色為矞,鴻禧雲集。滋聞通政司副使蘇豫之女蘇鸞,品行端莊、秀外慧中,朕躬聞之甚悅。今宣平侯府世子已逾弱冠,正值婚娶之時,當擇賢淑女子與配。值蘇家嫡女待字閨中,與宣平侯府世子堪稱天造地設,為成佳人之美,特將蘇鸞許配於宣平侯府世子為妻,擇吉日完婚,並許侯府世子終身不得納妾、永世不得續弦。民本以國興關乎家旺,望汝二人同心同德,敬盡予國,勿負朕意,欽此。」
一片震驚之中,蘇鸞與蘇豫齊聲謝恩,蘇鸞接過聖旨後,蘇豫也摸了一袋銀子遞到領頭太監手中。
那太監依舊笑意盈盈:「蘇大人,咱家瞧著蘇二小姐是有大造化的有福之人,您的好日子就要到了。」
蘇豫心間儘是不能向人說道的複雜情緒,蘇鸞得勢於蘇家來說,是福是禍還是未知之數,可在毫不知情的旁人看來,能與牢不可破的宣平侯府沾親帶故,自是前世修來的福氣,是故蘇豫聞言也只能強撐起滿臉笑意,與那太監寒暄了幾句之後親自將人送到蘇府門口。
這樁突如其來的賜婚使得眾人的神色像走馬燈般變換不定,一句「絕不納妾、永不續弦」更是令一眾女眷沉浸在震驚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世上男子多不勝數,薄情寡義、見異思遷是常有之事,三妻四妾亦是屢見不鮮,且不說那些達官顯貴如何姬妾成群,便是有些家底的鄉紳富豪也繞不開納妾續弦這條必經之路,而今貴不可言的葉家世子卻甘願為了蘇鸞守住「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聽起來是何等荒唐、又何等震撼?
又該是怎樣的情深似海才能換來心甘情願的無路可退?
屋中眾人神色各異,沈凝之也是面色複雜地看著蘇綰與許若一道向蘇鸞道賀,眉眼之中的笑意真摯得令人動容。靜默立於一側的四房母女卻是複雜又驚詫,二房與長房之間的勝負早已一目了然,隨波逐流的母女二人到底還是上錯了李氏的船。
周元珊先前的驕傲神態被這猝不及防的一紙賜婚震得支離破碎,半是嫉妒半是不甘的眼神在蘇鸞身上幾經流轉,最終還是化成恨鐵不成鋼般的怨懟,盡數落到了蘇柔身上。蘇柔向來不願意承受這樣的比較,氣鼓鼓地扭開了腦袋,不肯再與周元珊有片刻對視,這樣的忤逆行徑將周元珊氣得夠嗆,眉間的褶痕又重了幾分。
唯有蘇阮一人,在一眾色彩繽紛的形形色色之中顯得尤為打眼,目眥欲裂的屈辱不甘和噴薄欲出的滔天恨意幾乎要將她焚燒殆盡。
她不過是比蘇鸞晚一些來到這個世上罷了,卻硬生生活成了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的雲泥之別,如今蘇鸞又正大光明得了宣平侯府的庇護,她該博一樁怎樣驚天動地的婚事才能不輸顏色?該去哪找一個甘願為她自斷後路的如意郎君?
又會有誰能與宣平侯府匹敵、願與宣平侯府為敵?
一個個無法解答的疑惑拉扯著蘇阮的思緒,扭曲著她的神色,令她原本明艷的樣貌都變得醜陋不堪。
蘇鸞聽著那些道賀之言,無論真心或是假意皆是盡數收下,一番喧囂之後便步履匆匆地往梅合院那頭去了。蘇鸞走得很急,完全不復平日的端莊持重,急速翻飛的裙角與沾染夜色的風雪連成一片。
幾個丫鬟依次守在院裡,蘇鸞隻身進了裡間,沒有點燈的房間被夜色暈染得一片朦朧,一道欣長挺拔的身影正立在光亮微薄的窗前,深深淺淺地投映出一個挺括的輪廓。
蘇鸞輕輕舒了口氣,又重重吸了口氣,可喉頭偏像塞了棉花一般,便是隻言片語也說不出來。
那人好像拔高了不少,身量也精實了不少,縫製褻衣時還不覺明顯,只是料子用得多了一些,可當葉天凌的身形映在眼前時,蘇鸞才驚覺兩人確是許久不見。
蘇鸞極力想要說點什麼,可是溫熱的眼眶與發澀的喉頭好似捂住她的口鼻,又遮住了她的眼睛,除了如同擂鼓般的心跳之外,裡間之內再無其他。
那人頗為無奈地連人攬進懷裡,堅毅地下頜正好輕輕抵住蘇鸞的發頂,熟悉的松香炙熱地將蘇鸞團團圍住,想來葉天凌在房裡等了有些時候,身上沒有半點寒意。
蘇鸞伸手環住了葉天凌精壯的腰身,閉著眼睛嗅著鼻尖的松香,耳邊沉穩又劇烈的心跳撞擊著蘇鸞的心口,仿若不分彼此。
許久之後,蘇鸞才借著清幽的月色、抬頭去尋葉天凌的眉眼,得到的卻是一個輕柔又安寧的親吻,羽毛般輕輕柔柔落於她的額頭之上。
蘇鸞也不躲避,於是眉間、鼻尖都落下了綿軟的親吻。
以致唇舌相交時,蘇鸞只能四肢綿軟地任由著葉天凌攻城奪地,溫柔繾綣也好、氣勢如虹也罷,她都心甘情願地一一承受。
一吻之後,葉天凌又愛憐地啄了啄她的唇角,小心翼翼地奉若珍寶。
蘇鸞這才徹底相信,他是真的回了京城,而不是一個熟悉至極的夢。
葉天凌用下頜摩挲著她的發旋,輕聲笑道:「家書里說得頭頭是道,怎的見了面了反倒沒了言語?」
蘇鸞知他所為何事,葉天凌臨近歸期時,蘇鸞曾給他寫了一封書信,信中再三叮囑,「絕不納妾,永不續弦」這樣的話,兩人之間說說便罷,不必再有他人知曉,可眼下整個東璃卻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葉天凌見她沒有言語,又在她額間落了一吻:「這件事加上之前那兩件事,正好三件,從今以後,無論事情大小都聽你的,可好?」
葉天凌這麼一說,蘇鸞的脾氣倒是消了大半,亦或者,惶恐比生氣更加適合蘇鸞此時的心境,她是死過一次的人、卻不是福澤綿長之人,總歸是不想拖累那人第二次。
「你要是捨不得我餘生孤苦,那就竭盡所能地陪在我身邊,餘下的事情一切有我。」葉天凌將她抱得緊了一些,聲音卻是柔和,「卿卿,我說過的,我給得了你就受得起,所以什麼也別怕、什麼也別想,其他的統統交給我。」
那是葉天凌第一次叫蘇鸞的小字,卻與蘇鸞每個夢裡的場景一般無二,纏綿繾綣地織成了一張細細密密的網,除了束手就擒之外,別無他法。
於是蘇鸞定定點了點頭:「我都依你。」
他人或許不懂這四個字對蘇鸞而言是何等重量,唯有葉天凌這個聽過她前世今生的良人才能讀懂其中毫無保留的信任與給予。
七日之後,宣平侯葉興修奉旨回京,進宮復命之後便攜著侯夫人秦氏一道拜訪了蘇家,宣平侯府對蘇鸞的認可與重視由此可見。
納采的吉禮將蘇家的前廳塞得滿滿當當,真金白銀、寶石玉器、綾羅綢緞應有盡有,手筆之大令人瞠目結舌,到場的蘇家人見狀皆是驚得倒吸了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