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冠冕堂皇
2024-06-17 09:48:19
作者: 白衣不渡
裴瑜說得冠冕堂皇,蘇鸞聽著也不過是付之一笑:「民女倒是覺得辰王殿下棋藝平平,日後怕是難得再有今日這般雅興。」
蘇鸞這話倒是說得不假,她要保下宣平侯府,眼下之計只能暫且先保住太子裴燁,屆時東山道之事非但動搖不了裴燁的儲君之位,而且還會讓裴燁看清裴瑜的狼子野心,賠了夫人又折兵的辰王殿下怕是要忙碌好一陣子,哪還有閒情逸緻與她博弈?
裴瑜也不介意她的冷清,描摹著桌沿上的繁複花紋,忽而道:「聽聞蘇二小姐剛過及笄之年,蘇大人有意想要挑個乘龍快婿,不知小姐心中可有合適人選?」
裴瑜問得露骨,笑容里是一慣的風流本色,好在他皮相生得不俗,倒不至於讓人心生厭惡。
這個問題若是擱在畫卷現身之前,或許還能引起蘇鸞的三分波動,可眼下捲軸落到了葉天凌手中,裴瑜與蘇豫也不曾知曉她容貌與和勤皇后相像一事,蘇豫又怎會任由隨時可能反目成仇的長房兄妹再攀附上辰王裴瑜這棵大樹?
本章節來源於𝕓𝕒𝕟𝕩𝕚𝕒𝕓𝕒.𝕔𝕠𝕞
「事關女子名節,還請辰王殿下慎言。」上一世的蘇鸞是被當做棋子才被蘇豫送到了裴瑜跟前、輾轉又被裴瑜獻給了昭惠帝,可這一世的蘇鸞卻不是那顆粉身碎骨的棋子,她與裴瑜之間便註定了難有交集。
裴瑜不知蘇家這灘渾水下還藏著深不見底的一片淤泥,見蘇鸞依舊沉穩得紋絲不動,眼中輕輕閃過一抹不解的惶惑。蘇鸞抗拒他是顯而易見的事實,他想要納蘇鸞為妾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眼前的少女卻對他這個近乎威脅的挑釁沒有絲毫反應。
到底是蘇鸞低估了他、還是他高看了蘇鸞?又或者她與辰王府中那些花樣百出的鶯鶯燕燕並無不同,一樣是耍著欲拒還迎的把戲,只是戲演得逼真了一些?
可是這樣的困惑並沒有圍繞裴瑜太久,因為幾日之後的一場巨變徹底扭轉了東山道一事的形勢。
想來是東山道的礦山下積壓了太多枉死冤魂,蒙難百姓的家眷們聯名寫下的狀紙竟洋洋灑灑地寫滿了十數張宣紙,狀紙中字字泣血、句句含淚,逐字逐句皆是指責當朝太子失德,為謀求私利而違背聖意、草菅人命,以至東山道下白骨哀哀。
狀紙遞到京城那日,天氣並不算好,只是堪堪收住了雨勢,天際依舊陰沉得像是化不開的墨滴,層疊的雲層里找不到半抹陽光,深秋的寒風悄然而過,留下的也只有道不盡的蕭索與飄飄然的落葉。
危如累卵的太子之位本就在狂風暴雨中搖搖欲墜,這張滿含血淚的狀紙就像是推倒危牆最後一道助力,轟然崩塌之下引得朝堂一片譁然。
原本高高在上的太子裴燁,如今卻成了紙誅筆伐的罪魁禍首,皇家的姓氏落在張張狀紙上,顯得分外觸目驚心,醒目得讓人不敢直視。
就在眾人等著昭惠帝的雷霆之怒時,原本怒不可遏的東璃皇帝卻又偏偏遲遲不動,也不知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前的片刻寧靜,還是昭惠帝在這個生死攸關的節骨眼上生出了幾分天家父子間少得可憐的舐犢之情,但風波不斷的朝堂上確實是有了短暫平靜,人人皆是屏息以待。
只是這久違的風平浪靜卻掀起了辰王府里的軒然大波,那封狀紙本不在裴瑜的預料之中。
凡事過滿則溢、過剛則折,這是裴瑜生在皇家不得不遵守的定理,也是他為何沒將裴燁逼至絕路、仍舊留有一線餘地的原因,世間之事皆是物極必反,任何事都是有疏有密、有粗有細才會符合情理、經得起推敲,是故東山道之事若是偶有錯漏、故露端倪,反而合情合理、令人信服,可若是環環相扣、天衣無縫,就難免會惹人生疑、引人遐想,尤其是在明爭暗鬥、雲橘波詭的皇室之中,滴水不漏往往就是最大的紕漏。
裴瑜精心布好了東山道之局,一步一步引人入勝,可即便如此也沒將裴燁逼至山窮水盡,更沒有趁著這陣勢頭強勁的東風、一舉將裴燁往日犯下的樁樁件件送至昭惠帝眼前,正是因為他太明白過猶不及的道理。
裴瑜替自己畫下的圓圈留了道豁口,是為了讓昭惠帝親自補上這個缺口,唯有如此,裴燁才會永無翻身之日,可眼下卻有人替裴瑜完整了這個圓圈,一旦昭惠帝起疑,東山道之事就再也傷不了裴燁分毫。
辰王府的書房之中,火光數日不滅,門客更是進出不斷,幾番商榷之下也始終未有兩全之策。
本該是一擊必中、萬無一失的東山道之計,如今卻成了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往前一步興許是一無所獲、甚至玩火自焚,可要是後退一步,之前排兵布陣盡數付之一炬,他與裴燁之間也將勢同水火。
裴瑜對著裴燁逢場作戲了這麼些年,竟未發現裴燁身邊竟還有這等能工巧匠,能替他走出這等困境,現在想來,倒是小瞧了裴燁。
裴瑜在舉棋不定間猶豫了許久,終究卻還是選擇了棄帥保車。
昭惠帝也經過了手足傾軋、明爭暗奪才榮登大寶,見過的彎彎繞繞比天空的飛鳥還多,裴瑜這些把戲若是使得太過,難免露出端倪,而皇家父子偏偏最忌猜疑。
震驚朝野的東山道之事,在裴瑜的一手安排下洶湧而出,又在裴瑜的刻意安排中落下帷幕,昔日那些言之鑿鑿的鐵證如山都成了一戳就破的謊話連篇,在這件事中受盡唾罵的太子裴燁又重新坐穩了儲君之位。東山道一事牽連甚廣,無可避免地換下了朝廷中的不少官員,可這把熊熊燃燒的大火卻始終沒有燒到裴瑜身上,最後也只以幾個高官伏誅而告一段落。
即便世人都想不透,不過幾個高官而已,怎會膽大包天到想要動搖太子裴燁的儲君之位,但深查細究之下也確實沒有發現更多蛛絲馬跡,倒是那些欺上瞞下的官員們陸續被查出與太子裴燁政見不合、積怨在心,此事也就只能不了了之。
倒不是蘇鸞心慈手軟不忍對付裴瑜,只是東山道一事到底是經了蘇豫的手,若是裴瑜因此事遭了難,蘇家就成了拔出蘿蔔時帶出的泥,蘇鸞兄妹也免不了牽連之苦。
裴瑜也不是個有勇無謀的莽夫,一旦放棄了東山道之事,定然會將自己留下的痕跡消除得乾乾淨淨,如今葉天凌遠在連山,即便蘇鸞已經提前預知了太多事情,但裴燁與蘇家兄妹之間素無來往,哪怕蘇闕這次幫著裴燁度過難關,那也不代表裴燁能夠徹底信任蘇闕。蘇鸞原就沒有與裴燁產生太多交集的打算,更不願和裴燁建立無法全權信任的合作關係,東山道一事能夠暫時保住裴燁、從而保住宣平侯府,也算是物盡其用了,實在沒有鋌而走險著反咬一口的道理,畢竟兄妹二人還未脫離蘇家。
當東山道之事逐漸淡出世人視線時,蘇家也迎來了有史以來最難熬的一個冬天,先是裴燁的一份謝禮挑起了裴瑜與蘇豫間的微妙波瀾,不明所以的蘇豫卻只能別無選擇地陷入如履薄冰的艱難境地,後是蘇家的田莊與鋪子也陸陸續續地隨著嚴冬的天氣愈走愈低,即便有了許家人的支撐與救濟,庫房中的存余也還是一日不如一日,內憂外患之下,蘇府的氛圍也像京城的天氣一般愈漸冰涼。
蘇家的低迷一連數日不見起色,眼看著原本殷實的家底逐漸單薄,而蘇豫與周元珊到底不是商戶世家,面對著錯綜複雜商海也只能是望洋興嘆,便是偶爾靈光一現,也大多是治標不治本的緩兵之計,迫不得已之下也只能往許家遞了書信想要尋求良方,想著許家人自從冰釋前嫌之後,對蘇家的扶持還算盡心、也往蘇家的生意里墊了不少銀子,無論如何許家人總不至於袖手旁觀。
而許家人也沒讓蘇豫失望,收到書信之後便派了許志澤進京打理生意,與蘇鸞的安排一般無二,隨之一道入京的還有新婚燕爾的寧氏夫婦。
入冬之後天氣轉涼、雨雪漸多,道路尤其難行,是以許家人這一路倒是花費了不少時間,好在入京那日是個風雪驟停、陽光和煦的好天氣,許家人前腳跨過了蘇府的大門,葉天凌於連山大捷、連破西厥隴肅七州的消息後腳便傳遍了整個東璃。
捷報傳得沸沸揚揚時,一眾女眷們正坐在偏廳里喝茶聊天,一身寒意的秋瞳直接打了帘子站到了蘇鸞身側,素來冷清的面容上有藏不住的笑意,好似刺破蒼穹時的第一縷陽光,照得蘇鸞心頭微動。
蘇鸞是知道秋瞳的,她性子沉穩、性情淡然,極少這般沒規沒矩地喜形於色,於是側了身子去聽。
秋瞳躬身附在蘇鸞耳邊,輕聲道:「小姐,連山傳來喜報,世子爺屢戰屢勝、已連下西厥隴肅七州,想來是歸期將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