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歸期將近
2024-06-17 09:48:21
作者: 白衣不渡
蘇鸞端著茶盞的手指微微一顫,灼熱的茶水濺落一片,在她細蔥般白嫩的手上留下了一道刺目的鮮紅,水珠順著她的手背滴落與裙擺之上,暈成一片深深淺淺的水漬。
許若就坐在蘇鸞身側,見狀不由大吃一驚,連忙伸手接過了那隻搖搖欲墜的茶盞,一邊用手帕擦著蘇鸞的手背,一邊皺眉心疼道:「怎的這般不小心?要是落疤了可得如何是好?」
秋瞳跟著蘇鸞的日子也不算淺,早就見慣了蘇鸞的從容不迫,卻從未見過自家主子如此失態,她方才說的分明是一個喜訊吶……
蘇鸞這般冷靜自持的人,大概也只有葉家世子才能撥動她的心緒罷。
許若收好了錦帕,托著蘇鸞的手來回細瞧了好幾回才徹底放下心來:「好在這茶不是滾燙、現在的天氣又涼,否則你這手可有得受了!」
蘇鸞這才回過神來,笑著拍了拍許若的手背道:「放心,不妨事的。」
「怎會不要緊?手上都紅成了一片。」蘇綰急忙招了丫鬟,「趕緊去我房裡取些傷藥過來。」
蘇玥看著蘇鸞那雙雪白的柔荑,不經意地攏了攏自己的衣袖,柔柔笑道:「李家表姐與五姐說得在理,二姐可得仔細著些,要是因為一時大意而落了傷疤,那就不值當了。」
許若倒不知道蘇玥落疤、巴巴盼著生肌散的事,只是聽她這話中綿里藏針般陰陽怪氣,不由得轉頭多看了蘇玥一眼,而後者依舊坐得穩穩噹噹、笑得嬌嬌弱弱。
許若素來瞧不上這些深宅大院裡虛情假意的逢場作戲,只是蘇家到底不是許家人的地界,加之成了親的人總要沉沉性子,是故許若不悅地瞥了蘇玥一眼之後也沒多說什麼,反倒是蘇綰冷著臉色道:「這些幸災樂禍的話七妹還是少說為妙,闔府上下不該是你祈求著二姐毫髮無損麼?若是二姐磕著碰著、留了一星半點的傷痕,你心心念念的生肌散怕是又要再等幾個春秋了,七妹可得想仔細些。」
蘇玥身子一僵,手腕上的疤痕仿佛火燒火燎般刺痛起來,她的笄禮就在明年,這個醜陋無比的傷疤哪裡還能等得起幾個春秋?
她臉上聚起了笑意,道:「我自是盼著二姐福澤安康,只是詞不達意罷了,還望二姐不要怪罪。」
蘇綰卻不肯就此罷休,蘇玥手上這道疤的由來她可是記得清清楚楚,那是四房與二房狼狽為奸時使出的苦肉計,想借著蘇玥受傷的由頭去玉清院要個說法,沈凝之最是寶貝一雙兒女,定然會搬來蘇豫這個救兵,屆時李書憶就正好領著其他兩房從玉清院裡搜出個早就安排妥帖的「野男人」,要不是蘇鸞洞若觀火,如今的五房怕是早就成了任人宰割的魚肉,哪還有機會在這閒話家常?蘇綰又怎會同情那道面目可憎的傷痕?
「有口無心也好、別有用心也罷,這其中用意你心知肚明,可不要把別人都當成傻子才好。」蘇綰睇了蘇玥一眼,又轉頭瞧了瞧蘇阮與蘇柔,「七妹好自為之罷。」
蘇玥的笑容有片刻停滯,最終還是靜靜地垂下了頭,脖頸間的姿態顯得謙卑又溫順,唯有藏在衣袖裡的雙手卻握得骨節發白,這個隱忍又克制的姿勢,蘇玥已經反反覆覆地使用過無數次,熟稔到指尖扎破了掌心的皮肉都感覺不到絲毫痛楚。
周元珊看著蘇綰伶牙俐齒地占盡上風,又看著沈凝之那張過於嫵媚的臉蛋上儘是事不關己的漠然,忍不住想端起半個當家主母的架子好好訓斥兩句,正欲開口間卻見蘇鸞恰好伸手去捻盤中的果脯,她皓腕間的珠串正好與盤沿輕輕相撞,發出了一聲清脆的聲響。
這個看似無意的巧合之舉卻讓周元珊喉頭一堵,就連胸口都有些發悶,她這個半路撿來的當家主母到底是當得憋屈了一些。她從李氏手裡接過中公時,蘇家已是一片狼藉,威風日子沒過上多久,接踵而至的大小適宜就纏得她分身乏術,一路磕磕絆絆著好不容易摸著了一些門道,蘇家的生意又一頭栽進了冰天雪地,蘇豫雖未明說,但周元珊也知道,他心裡多少有些怨氣,她執掌中饋、打理家業的本事到底是不如李氏。
如今的周元珊成日裡忙得焦頭爛額也攬不到一分功勞,手裡的銀子也總是入不敷出,原先時還只有蘇鸞這個嫡女壓在前頭,眼下卻因生意失利而有求於人,便是連商戶出身的許家人也能在蘇家指手畫腳,這半個當家主母不可謂過得舒坦,反倒是言行舉止處處受制於人。
前廳里一時無話,氣氛也變得微妙至極,越想越覺心煩不已的周元珊也提不起打葉子牌的興致,眾人也就早早回了各自的院落。
上次許志澤帶著許若拜訪蘇家時,兩家之間芥蒂與生疏,蘇豫對許家人亦是防備至極,只得將人安排在偏遠些的院子,可是許家人此次進京卻是蘇豫親自求來的,每況愈下的生意與日漸單薄的庫房也由不得蘇豫輕待許家人,是故這次就將許家人安排在了梅合院的近邊。
出了偏廳後,許若便隨著蘇鸞一道往梅合院去了,入了裡間又上了茶水之後才笑道:「如今的蘇家倒是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上次來京時,姑父防咱們姓許的防得嚴嚴實實,就怕咱們疏遠你們的父女之情,便是一句貼心話也只能當做悄悄話來藏著掖著。這次進京卻是不一樣,姑父巴不得咱們捧著、親著你跟闕哥兒,連住處都安排在了梅合院跟前,生怕咱們對蘇家的那些爛攤子不夠盡心盡力,可他哪裡知道,蘇家江河日下的境況可不就是咱們幾個的功勞,說起來也是雲景給的法子好使,對付蘇家那些個沒腦子的掌柜是一逮一個準,周元珊跟姑父都沒看出半點端倪。」
「若是沒有把握,我也不敢貿然讓你進京,要是你在蘇家呆得不快活,有人怕是心疼都要來不及了。」蘇鸞笑著揚了揚唇角,葉天凌向來是聰明至極,不是精於商道的人哪裡能看得破葉天凌與許家人合力布下的九曲十八彎的玲瓏陣?
只是蘇闕有句話倒是沒有說錯,現在的局布得再周密,日後還是免不了要與蘇家人勢如水火,可蘇鸞也知道,葉天凌願意花心思布局,就是不想蘇鸞孤身在京時被蘇豫瞧出破綻,即便蘇鸞如今在蘇家的境況已經比之前好轉了太多,他也還是不想蘇鸞承受半點風險,這才在方方面面中極儘可能地顧慮周全。
說起寧青,許若的臉上飛快地騰起了一抹紅霞,整個人都顯得靈動了許多:「好端端的怎麼又說起他了?」
蘇鸞打趣地覷了她一眼:「都是成了親的人了,還有什麼不能說?」
許若羞得滿面通紅,抿著嘴不肯再接蘇鸞的話茬,緩了好一會才道:「方才那般失神,可是雲景那邊傳來什麼消息了?」
蘇鸞頷首,淺笑道:「說是連山大捷,高歌猛進之下連破七州。」
許若驚詫不已:「連破七州?」
西厥的地勢不比東璃優越,氣候也不如東璃適宜,能稱之為「州」的城池更是為數不多,如今葉天凌一舉攻下隴肅七州,就如同是在西厥本就乾瘦如柴的心口上割肉。
許若欣喜道:「一連失了隴肅七州,西厥怕是不降也得降了。」
「行軍打仗之事我不是不懂,可是看這勢頭,若無意外,想是歸期將近了。」葉天凌離京已一年有餘,算算時間也是該回來了,更何況那人親口許諾,只讓她等到及笄之年,他向來是說到做到、從不食言。
「如此便再好不過!」許若聞言眼睛一亮,「想要將蘇家這些田莊鋪子盡數收回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離家時祖父祖母就曾說過,這個年節怕是得在京城度過,如今雲景也能趕在新年之前回京,咱們這也算是團團圓圓、整整齊齊了!」
說到這,蘇鸞倒是想起了親自替她綰髮戴簪、縫製衣裙的侯夫人秦氏,眼看年關將至,葉侯爺也著手該準備著回京述職了,宣平侯府也算是團團圓圓、整整齊齊了。
那座雕樑畫棟的大宅子對秦氏而言,始終是太過孤寂了些。
大概是心裡存了念想時,日子總是過得蒼白又漫長,好似夜幕總是降臨得太晚、黎明卻又到來得太早,硬生生將索然無味的時日拉成了一道長長的剪影,隨著日出日落逐漸消弭,卻又留不下半點痕跡。
在此之間裴瑜又來過蘇府兩次,每次都帶著些不可多得的新鮮玩意,即使蘇鸞待他的態度從來都算不上柔和,但裴瑜也只是一笑而過,好似絲毫不以為忤。
因著裴燁送來謝禮而提心弔膽了數日的蘇豫也終於徹底放下心來,臉色也放晴了不少,府中的氛圍也隨之松乏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