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門庭冷落
2024-06-17 09:48:14
作者: 白衣不渡
馮管事聞言神色一滯,周元珊接管蘇家時李家已經轟然倒塌,蘇豫與李家一同謀取私利的聚寶盆早已變成了只進不出的銷金窟,三房對蘇、李兩家的腌臢事自然是渾然不知,可馮管事打點蘇府多年,雖不能徹徹底底地摸清楚蘇家的九曲十繞,但多少也知道蘇豫的家底來路不正,即便如今的蘇家不如以前昌盛,甚至還要為了銀子與許家人保持往來,可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蘇家比起尋常的四品官家還是殷實多了,如今只是鬧個竊賊而已,最差的結果也不過是損失一些銀子,可若請了京兆府的衙役上門搜府,這要是只搜到了盜賊便罷,要是看出點其他門道,那蘇家就不只是破財消災了,好不容易才跟李家劃清界限、從廬安之事中抽身而出,蘇豫怎會為了這些錢財去招惹京兆尹?
馮管事眯了眯那雙精明的小眼睛,臉上又添了幾分笑意道:「八小姐,府上遭竊也不是多光彩的事,老爺的意思是破財擋災,府上要是沒丟什麼金貴東西,這事也就算是翻了篇了,所以幾位小姐還是快些回自己的院子整理整理東西罷!」
蘇柔見著自己的一片好心只換了一鼻子灰,面色變得有些難堪,可她到底不敢去蘇豫跟前胡攪蠻纏,狠狠瞪了馮管事一眼便往束蘭院去了。
等蘇鸞回到梅合院時,幾個不明所以的小丫鬟已經急成熱鍋上的螞蟻,一個個在院裡伸長了脖子四下張望,一見蘇鸞就急不可耐地將府中進賊的事情說了一遍,倒是與馮管事的說辭大同小異,梅合院裡也不過是損失了一些財物而已。
挽琴柔聲安撫好了幾個丫鬟,遣了她們回屋休息,隨後便與蘇鸞一道進了裡屋。屋中的物件擺設倒不至凌亂不堪,但細細甄別之下還是能瞧出一些不妥,這樣似有似無的痕跡卻不得不讓蘇鸞讚嘆葉天凌的聰明。
宣平侯府養著那麼多暗衛,足夠悄無聲息地查遍蘇家的每一個角落,可葉天凌偏偏選在了眾人出府的青天白日,又恰到好處地留下了這些不甚顯眼的破綻,因為天衣無縫可疑、漏洞百出亦是可疑,唯有中庸之道才能最好的混淆視聽。
蘇鸞挪了挪眼睛,正好瞧見書桌上多了一顆滾圓的紅豆,孤零零地立在紅木桌上,不細瞧時幾乎要忽略了它的存在。蘇鸞伸手將它握進掌心,唇角的弧度漸漸上揚,一顆心卻是穩穩落地,那人曾與她說過,只有畫卷現、才有紅豆生。
端午佳節過後,京城的天氣愈發熱了,梅合院中也漸漸起了蟬鳴,正午陽光正烈時,大榕樹下的陰涼都遮不住滾滾而來的灼熱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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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園裡的梔子花開得白淨又馥郁,清爽宜人的香氣總是勾得幾個丫鬟折了花枝插進花瓶當作擺飾,夏日的氣氛倒是又濃烈了幾分。
這年的秋天就要迎來蘇鸞的笄禮,但是庶出的蘇阮又與蘇鸞是同日出聲,嫡女與庶女一道張羅笄禮到底不是件光彩的事情,況且李家傾覆之時落了不少口舌,蘇豫好不容易得了辰王裴瑜的青睞,當然不願因為笄禮一事又挑起寵妾滅妻、嫡庶不分的流言蜚語,故而兩個女兒的笄禮將近,蘇豫卻也並未準備大肆操辦。
只是在得知了秦氏要給蘇鸞的笄禮當正賓、親自替蘇鸞梳頭加笄之後,這場笄禮就夠得蘇豫頭疼。有了宣平侯府的參和,笄禮就是想要辦得平淡無奇也無甚可能,更讓蘇豫頭疼的便是同日及笄的蘇阮。蘇鸞這個嫡女有了秦氏坐鎮,身價自然水漲船高,可就是因為秦氏的身份太高,蘇阮這個庶女的正賓人選才讓蘇豫左右為難。對如今的蘇府而言,位分高些的官家夫人蘇豫請不到、蘇阮也配不上,可位分低了的又襯不起秦氏的地位,真真叫人左右為難,好不容易才平息下來的蘇家勢必又會被「寵妾滅妻」的流言蜚語層層圍繞,而蘇家剩餘的三個女兒之中,也無人願當蘇阮的贊者,先前與蘇阮有些交情的閨閣小姐們更是對名聲一片狼藉的蘇阮敬而遠之,畢竟未出閣的女子還是十分看中坊間的聲譽。
對此事最為著急上火的人,大抵還是蘇阮自己,起先時,她因被顧汀蘭當眾挑破庶女身份而顏面盡失,後來又被李家的大廈傾頹連累得名聲盡毀,如今的蘇阮於內於外都是寸步難行,要是再因笄禮一事落下口舌,她的出頭之日就更加遙遙無期了。可是反觀蘇鸞,眼下卻是風頭正勁,得了侯夫人秦氏的庇護不說,那副傾國傾城的容貌也漸漸流傳於眾人口中,儼然一副名聲鵲起的勢頭。
而秦氏對蘇鸞笄禮的態度也讓蘇阮隱隱明白了一件事情,葉家世子待蘇鸞好似不是一時興起。
這樣的認知有些刺痛蘇阮小心隱藏的自尊與驕傲,她在失了李家的扶持之後,已是從雲端跌落泥濘,隔在她與蘇鸞之間的「嫡庶」二字已經成了不可跨越的天河,要是再讓蘇鸞借了宣平侯府的勢,她與蘇鸞之間的差距就更加大了,大得讓她有些力不從心、難以望其項背。蘇阮原先總是覺得自己只是比蘇鸞差了一點運數而已,托生在一個妾室的腹中、又晚了一步來到這個世上,除此之外,她再不比蘇鸞少些什麼,而缺失的氣運也終將會被李家人的權勢地位補足,然後將蘇鸞這個空有軀殼的嫡女永遠壓在身下、永世不得翻身。可這樣春風得意的日子卻在李家的分崩離析中走到了盡頭,李氏一族曾經賦予她的一切,如今都已經成了她的累贅與痛處,遮遮掩掩著提不得、想不得,卻不知是從何時開始,她與蘇鸞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仿佛一個是天上月、一個是塵中埃,在旁人眼中興許是連相提並論都顯得可笑。
日子這樣耗了兩月有餘,兩人及笄之日已是迫在眉睫,好在蘇豫為官多年總算攢下了一些人緣,幾番周旋之下才請了禮部郎中徐有問的正室夫人黃氏來替蘇阮梳頭加笄,至於蘇阮的贊者,起初是選定了遠在濟州的李聽柳,可廬安之事到底是幾經周折才得以平息,李聽柳也是大半個李家人,光是這個姓氏就能將蘇家再一次捲入風波之中,於是一番思量之下,最終的人選還是定了心不甘情不願的蘇玥,一來是彰顯蘇家姊妹和睦,二來是蘇豫也不願因為蘇阮的笄禮再度開口求人一次。
事情敲定之後,蘇家上下也積極張羅起了笄禮的事宜,周元珊原也是想走個過場敷衍了事,但事情走到這一步,也就由不得她情不情願了,就是看著侯夫人秦氏的面上也只能盡心盡力地上下打理,畢竟蘇柔還未及笄,以後也要辦笄禮、說人家,總不能在其他官家夫人跟前失了顏面,是以周元珊也似模似樣地替蘇鸞選了一支綠雪含芳簪和一身嫣紅的四喜如意雲紋褙子當作笄禮的行頭,至於蘇阮的那份就顯得隨意多了,只用一支挑不出錯處的金銀絞絲髮簪、一身素青色織錦褙子就打發了。
只是周元珊備下的這些東西,在笄禮那日卻是一件也沒派上用場,盡數留在了蘇家的庫房之中。
蘇鸞及笄時要用的簪子是葉天凌在離京前就親手打好的紫玉鏤金簪,簪子是用整塊成色頂好的紫玉精雕細琢而成,鏤空處合著若隱若現的金絲,剔透晶瑩中又涌動著淡淡的金色光澤,蘇鸞所穿的衣衫也是秦氏親手縫製的暗花細絲褶緞褙子,衣襟袖口處都用五彩絲線絞著雀翎繡了栩栩如生的百合花,無論是花樣還是顏色都花足了心思,就連小字也是由葉天凌擬好了告知於秦氏,是故當「卿卿」二字落於飄著金箔的金絲箋上時,蘇鸞好似可以聽到那人低低的呢喃一般,一聲聲喚她「卿卿」。
而蘇阮也料到了周元珊指望不上,別說奢求她替自己置辦物件了,只要周元珊不在她的笄禮上折騰出幾隻么蛾子就是謝天謝地了,是故蘇阮也早早就替自己備好了一副行頭。只是她的命數到底是比蘇鸞差了一些,緊趕慢趕著跟在蘇鸞後頭落了個庶女的名頭,笄禮也就只能安排在偏廳進行,她的名聲本就算不得好,前廳里又有侯夫人秦氏替蘇鸞撐場,能挪步來偏廳觀禮的賓客屈指可數。蘇阮屈膝而跪,任由黃氏替她梳頭加笄,前廳的熱鬧非凡也乘著略帶寒意的秋風一陣陣湧入了門庭冷落的偏廳之中,越發顯得蘇阮這個冷冷清清的笄禮如同多此一舉般,這樣的恥辱與落魄仿佛利刃般刺破了蘇阮的胸口,露出腐壞的內里、浸出縷縷的殷紅,疼得她咬牙切齒、鑽心蝕骨。
因著侯夫人秦氏的關係,此次前來蘇府觀禮的官家女眷不在少數,周元珊也不敢將堆成小山的賀禮充入中公,便盡數送到了梅合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