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夾槍帶棒
2024-06-17 09:48:07
作者: 白衣不渡
「兄長可還記得那個被柔姐兒磋磨了半條命的小丫鬟?是她誤打誤撞聽到了父親與李姨娘的談話,眼見著自己落在三房手中絕無生還,這才用這個秘密換取了一條生路。」蘇鸞的描述並不詳細,也正是要借著這份粗略來掩蓋許多解釋不通的紕漏,她並不打算將自己的前塵過往告訴第二個人,她能給予葉天凌深情不渝、至死相伴,給予蘇闕的卻只有隱瞞,他的人生不能再被她左右第二次,是故蘇鸞從頭至尾都說得籠統,「起初時我還不敢斷言此事的真假,可廬安之事一出,我便有了七分把握,如今辰王殿下又親臨蘇府,拉攏之意不言而喻,此事怕是假不了。」
蘇闕心中明白,廬安之事雖然沒有牽連到蘇家,但也少不了蘇豫的參與,這次能夠全身而退只是葉天凌顧恤著兄妹二人。蘇豫能為了官途權欲而與李家人聯手將整個廬安置於水深火熱之中,那麼為了官運亨通、扶搖直上而投身到東山道採礦一事之中也就不足為奇了,更何況東山道之事還是為裴瑜瞻前馬後。
蘇闕撥動著手中的黑子,半響才道:「這事雲景應是知道了罷。」
「他從廬安回京時曾與我提過幾句,說是廬安之事只怕少不了蘇家的摻和,那時我就跟他說起了東山道開礦一事,雲景領兵西征前曾經叮囑過我,裴瑜多年以來精心偽裝、隱忍蟄伏,看似浪蕩不羈,實則野心勃勃,這樣一個人不會因利誘導而貿然觸犯當今聖上的大忌,此事怕是一箭雙鵰之計。」至於葉天凌為何會突然請旨前往廬安賑災,賑災一事又為何只牽出了李家,蘇鸞卻是沒有詳說,她做不到像對葉天凌般事事坦誠,但也不願過多欺瞞蘇闕,畢竟那是願意拿性命去護著她的哥哥。
蘇闕只是聽著,也沒細問其中緣由,葉天凌知曉此事,就定然會替蘇鸞顧慮周全,甚至比他還要妥帖。
可是蘇鸞口中的「一箭雙鵰」還是讓蘇闕不由得心頭一跳,與裴瑜親近之人,無非是太子裴燁,第一隻雕是借著東山道的礦山謀取私利,第二隻雕必然就是裴燁的太子之位了。
昭惠帝的皇位來之不易,自繼位以來一直勵精圖治、勤政愛民,既重名聲、也重民生,東山道一事正是直奔昭惠帝的忌諱而去,若裴瑜能將此事扣在裴燁頭上,太子之位必然地動山搖,確實是一舉多得的上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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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闕的眼中閃過一抹複雜,半響才道:「你是想要保住裴燁?」
可蘇闕也清晰記得,這個嬌養深閨的妹妹與裴燁不過一面之緣而已。
「我要保的從來都只有宣平侯府而已。」蘇鸞放了手裡的棋子,抬頭輕輕一笑道,「裴燁若是真被東山道之事所累,太子之位必將危如累卵,一旦儲君之位空懸,諸位皇子間的爭儲大戲也將拉開帷幕。聖上初登大寶時,國泰民安、四海昌平,是故舉國上下大肆興文,而朝堂之上就成了各大世家的必爭之地、成了宮中后妃的立足根本。可眼下東璃內憂外患,邊境滋擾不寧,聖上親諭重開武舉,軍權就成了第二個必爭之地,只有前朝有人、軍中有兵,各大世家與後宮的各位主子才能高枕無憂。太子之位穩固時,一直獨善其身的宣平侯府自然無恙,可爭儲之勢一旦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那麼手握三十萬重病與半數禁軍的宣平侯府就成了招風的大樹,若是宣平侯府的天平有所傾斜,惹得聖上猜忌防備不說,還要成為其餘幾位皇嗣的眼中釘肉中刺,以後每走一步都要深思熟慮、膽戰心驚,可若是宣平侯府依舊無動於衷,求而不得的各方勢力又免不了虎視眈眈地覬覦起宣平侯的兵力,最後的下場便是一著不慎就成了被眾人分而食之的盤中之餐,在雲景回京之前,能夠保住宣平侯府的辦法就只有一個,那便是暫時設法保住太子裴燁。」
儘管蘇鸞知道,裴燁自被立以來德行有失、心胸狹隘,實在是擔不起一國儲君之責,更沒有能夠開創盛世之風的才幹,但眼下的蘇鸞已經別無他法,她只是一個待字閨中的普通少女,在世人眼中除了皮囊美麗之外,與其他閨閣女子並無二致,即便她比旁人多了一世的記憶、提前知道了世事變化,但這些鬼怪神力的難治荒唐在旁人眼裡只是一個笑話,唯一一個不由分說就選擇相信的人,此時正為了給她一個能堵住悠悠眾口的身份而領兵西征,她必須在那人回京之前穩穩守護好宣平侯府。
蘇闕眼中的光影明明滅滅,眼前這個談吐自若的少女與從前那個怯弱柔順的少女重重疊疊,好似熟悉無比、又似從未相識,反反覆覆數次之後,蘇闕的眼中終於清晰地倒映出少女愈發美好的容顏,她眼睛生得極美,就像春日裡開得最盛最艷的那朵桃花,姿態美妙、始終如一。
於是蘇闕笑道:「這事我記下了,一旦生出苗頭,我會設法提醒太子。」
蘇鸞感激蘇闕的從不多問,真真切切道:「大哥,多謝。」
「誰讓我擔了這聲哥哥。」蘇闕笑著撤了棋子,分開放回棋簍,又邀著蘇鸞開了一局。
只是蘇闕的棋藝到底是遜色了幾分,一盤下來又是滿盤皆輸,好在他性情極好,握著手中的棋子也只是笑著搖了搖頭,就琴棋書畫四藝而言,他確實最不擅棋。
端午佳節將至未至時,天氣最是清爽宜人,褪盡了凜冬時的寒涼,又未來得及沾染上盛夏時的炎熱,天朗氣清間鳥語花香,微風徐徐中陽光正好,好似天地萬物都恰到好處。
也正是這個春風和煦的時候,蘇鸞收到了一張比預期中晚了許久的拜帖,那張拜帖很是素淨簡潔,僅僅描了幾朵雅致含蓄的丁香。
花錦月來蘇府那天正值風和日麗,蘇鸞與幾個丫鬟坐在院裡繡著香包,裡頭放著碾碎的香料和艾葉粉。姑娘家本就心思巧妙,做慣了繡活的丫鬟們更是對這些手上的活計格外擅長,一個個香包繡得別致又精巧,唯有蘇鸞手中的香包用色沉穩內斂,裡頭放的也是松香與艾葉,算算書信往來的時日,這個香包送到連山時,應該恰是端午前後。
這日花錦月穿了身湖藍色水霧裙,外頭披了件絲綢罩衣,梳了一個精緻靈巧的垂掛髻,發間別著一支玲瓏點翠簪,還綰了些米粒大的珍珠流蘇,瞧起來倒是比在斗詩會上初次相遇時端莊得體了不少,想來是花家的境遇得以改善,花錦月的日子也隨之松乏了一些。
蘇鸞讓丫鬟奉了茶,又上了好些瓜果點心,兩人就著餘下的春色坐在院子裡閒聊。
「多虧了蘇小姐的那盞琉璃燈和一席鼓舞之言,花家也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錦月本該早些登門致謝才是,只是……」花錦月說著羞赧一笑,低低地垂了垂頭道,「只是家母身子孱弱,舍弟又年幼,家裡總是離不開人,一來二去就耽擱下來了。」
蘇鸞笑著將果脯往花錦月跟前推了推:「花家能堅持到柳暗花明是花家人的功勞,我不過是說了幾句討喜的吉利話罷了,算不得什麼恩惠。」
花錦月卻不這麼以為,她淡淡一笑道:「葉家世子少年英雄,三元及第後復又領兵西征,令兄也是年紀輕輕就憑藉科舉功名進了翰林院,而家父卻是一直鬱郁不得志,苦苦熬了這麼些年才終於看見了曙光,只有我們自己知道這些年裡,嘲笑譏諷之詞遠遠多於鼓勵勸慰之言,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你這份情誼不可謂不重。」
花錦月說得坦誠,蘇鸞也就不再推辭,沒人比她更明白身陷囹圄時的一抹光亮,足夠驅散寒夜裡的迷霧與冰冷,就像此去經年之後,她仍舊能清晰記得在辛者庫見到葉天凌時的震撼與悸動,那是連夏天的烈日都無比媲美的炙熱,是她日日夜夜飽受煎熬時的唯一念想。
她與花錦月之間的交情自然沒有這麼刻骨銘心,但在低谷時的幫扶總會讓人記得特別清楚。
蘇鸞便笑著閒談道:「記得斗詩會見著你時,令弟尚且年幼,如今也該是跟著夫子做學問的年紀了。」
「要不是他去了私塾上學,我這會子只怕還脫不開身。」說起弟弟,花錦月的笑容又明麗了些許,話中也多了幾分疼惜,「只是舍弟自幼時就聽慣了那些夾槍帶棒的編排擠兌,性子總是怯怯懦懦,哪怕是在學堂里耳濡目染了許久也沒有半點改變。」
說起花家么子的脾性,蘇鸞便想起了蘇家的第七子——蘇遠。
周元珊是出了名的衝動跋扈,耳濡目染之中,就連蘇柔也沾染了幾分她的習性,性情與名字背道而馳著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