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必爭之地
2024-06-17 09:47:45
作者: 白衣不渡
蘇阮的身子猛然一震,這才驚覺蘇鸞的用意原來是在於此。
李氏倉促離世之後,蘇阮的處境每況愈下,日日焦頭爛額之中,竟忘了女兒節已經到了跟前,再往後就是她與長房兄妹的十四歲生辰。
尋常人家的姑娘到了這個年紀,家中長輩就會張羅起終身大事、在門當戶對的公子哥里挑挑選選,如若李氏還在,這時也該操持起蘇阮的嫁娶之事了。只可惜,李書憶成了李家傾覆的犧牲品,不但污了蘇豫的官聲,還拖累了蘇阮的名聲與清譽。李家原是蘇阮最堅強的後盾,是她挑選夫婿最充裕的資本,如今卻成了她話柄與拖累,這樣一個無依無靠的庶女想要攀得一門好親事,本就已是難如登天,若是蘇阮連女兒節的百花宴都未出席,那豈不是在向京城中的所有宦官世家宣布,蘇阮這個喪母庶女如今不但沒了李家這個依靠,在蘇府之中更是寸步難行,就連蘇豫這個父親也對她熟視無睹、冷漠相待,屆時蘇阮想找門好親事就更加艱難,便是想方設法地謀了一樁婚事,在娘家受盡輕待的女子又如何在夫家立足?
可蘇阮也同樣明白,事到如今,再向蘇鸞放低姿態也已經是於事無補,蘇鸞的心腸可不像她時時掛在臉上的笑容那般軟和。
蘇阮看著蘇鸞將放著衣衫頭面的紅木托盤原封不動的帶出了錦畫堂,這才扶著謝嬤嬤的胳膊艱難地起了身,不用看也能猜到雙膝已是淤青一片,畢竟蘇阮並不是第一次見識到秋瞳那股驚人的力道。
院中來來往往的下人被蘇阮冷颼颼的目光一掃,紛紛噤若寒蟬地低下了頭,手裡的活計也愈發麻利。
謝嬤嬤承受著蘇阮半個身子的重量,嘆道:「小姐,您這又是何必?」
「蘇鸞可不是以前那個任人搓圓捏扁的無能之輩了,這些話落在了她耳朵里,就算我服軟也無濟於事,她要挑剔我還怕找不到機會麼?我又何必在左臉挨了一巴掌以後又將右臉乖乖送到她的手邊?」蘇阮冷冷環視著偌大的錦畫堂,同樣冷冷道,「府中的丫鬟婆子慣會見風使舵,我在府上的日子尚且難過,要是再從錦畫堂的下人嘴裡傳出我向蘇鸞低頭的風言風語,今後怕是連這個錦畫堂都管不住、任誰都能騎到我頭上了。」
謝嬤嬤怎會瞧不出蘇鸞這次的規矩立得巧妙,只是一著就將蘇阮困在了兩難之中,無論她是進是退都是有得有失,但蘇阮若不是舍不下臉面,選擇服軟總好過於強硬,情與理之間還能占著一邊,如今卻是兩邊都落不著好,天大的委屈也只能打碎牙齒和血吞,落不到半點好處。
這些話謝嬤嬤自然不能直說,但也不得不說,她是李書憶的陪嫁嬤嬤,在錦畫堂伺候了好些年頭,李氏做的事她知道大半、也參與了大半,若二房真是沒人能夠頂用了,她這個失了蔭蔽的看家犬定然也落不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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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嬤嬤的話在心裡轉了數轉,這才道:「姨娘還在時,總顧念著您年紀不大,想著這終身大事亦是慢工出細活、得要給您挑一個最般配的夫婿才是,加上去年操持百花宴的寧夫人是主持百花宴的三位夫人中品階最低的那位,這才擱置了去年的百花宴。可是眼下的處境早已不同往日……」
從前的蘇家背靠著李家,李家父子三人也皆已入仕,蘇豫前程似錦、官途璀璨,蘇李兩家的財力也比尋常官家雄厚得多,李氏自然看不上百花宴上那些同為四五品官員的小門小戶,定然是要精心挑選高門大戶的世家子弟才是,哪裡會讓蘇阮在那些不入流的凡夫俗子中挑選夫婿?可如今卻是不同了,李家落了難被連根拔起,就算蘇豫僥倖逃過一劫,以後也沒有康莊大道可走,再想平步青雲就更是難上加難,沒了倚仗的蘇豫不過是個四品官員,放在京城百家之中也不過平平,而蘇阮這個與李家沾親帶故的庶出女兒就更是微末渺小,原先瞧不上尋常人家的蘇阮現如今卻淪落到被旁人指手畫腳、挑挑撿撿,原先蘇阮相中了百花宴上的任意人家都算得上是低嫁,如今便是給家世相當的男子當個正室都是高攀。
與蘇阮一樣境遇尷尬的還有蘇家其餘幾個女兒,只是她們比之蘇阮年少一些,與李家的淵源也算不上深厚,處境總要比蘇阮好些。
想來這次百花宴上,蘇家女兒是要到個整整齊齊了,如此,蘇阮就更不能缺席了,她在府中的日子一落千丈,蘇家人知道便罷,卻萬萬不能被旁人瞧了去,若她攬不上一樁好親事,往後的日子怕是更加風雨飄搖。
思及此,那抹剛剛消退了些的不甘與恨意又再次湧上蘇阮的心頭,同樣是蘇家的女兒、同樣是失了母親的庇佑,蘇鸞卻能找到宣平侯府這麼一棵大樹,風吹不到雨淋不到,還能驅使著葉天凌心甘情願地為她奔前走後,反觀蘇阮,就算是從天堂落入了地獄也等不到救贖,連從前不屑一顧的百花宴都成了她如今的必爭之地。
只是,她日後的歸宿若真是這百花宴中的尋常男子,又怎能與葉天凌和宣平侯府爭輝?可她若是不在百花宴中找到一條以作萬一的後路,又怎能放心大膽地攀附更好的枝丫?
蘇阮的神色陰沉沉的,像滴落水中時來不及化開的那灘墨跡一般,她伸手撣了撣衣裙上的灰塵,道:「百花宴我當然要去,難不成還真要乖乖被她拘在院子裡抄書不成?」
謝嬤嬤動作一滯:「您這是……」
蘇阮似是嫌棄這日頭太烈,轉身往內院走去:「娘走得急,留下的東西不多,也來不及交代其他,但體己錢倒是存了一些,咱們捨得花銀子打點,還怕出不去蘇家的門麼?蘇鸞已經靠穩了葉天凌這個碼頭,也分不出閒心去百花宴上走一遭,就算她知道咱們陽奉陰違那也是回府以後的事了,大不了我多抄幾卷書就是了,她還真能把我剝皮抽筋不成?」
謝嬤嬤的嘴唇動了動,終究還是沒有再說,她知道的,能夠勸得住蘇阮的人已經死在了午門的鍘刀之下。
此時其他幾個院落里也正在籌備著百花宴的事宜,蘇家女兒原先姿態高傲,對百花宴漠然視之,如今李家落難之後又忽然現身,免不了要遭受一陣冷嘲熱諷,這就更得精心打扮不能讓其他人瞧低了去。
而玉清院那頭,蘇綰正拿著彩繩打著絡子,歪著腦袋左瞧右瞧總覺得不甚滿意,取了一截彩繩又反覆倒騰起來,色澤明麗的繩子拴著她白白嫩嫩的指頭轉了一圈又一圈。
沈凝之手裡做著繡活,瞧尺寸樣式該是給蘇豫縫製的裡衣:「這絡子明日再打也是一樣,又沒人眼巴巴地等著你這些小玩意,倒是你箱底里的那些寶貝要好好拾掇一下了,過兩日就是乞巧節的百花宴了,如今正是多事之時,你可別丟了蘇家的臉面。」
蘇綰停了手裡正翻著的花樣,伸手從匣子裡取了一顆晶瑩剔透的琉璃珠子想串進絡子裡頭:「您不總是跟我念叨麼?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只要日子過得安穩、有人知冷知熱就行,不必往官家大院裡鑽。參加百花宴的人家裡雖沒有幾個出挑的貴胄子弟,但多半也是官宦人家,我既不會往那深宅大院裡去,又何必講究這些花里胡哨的名頭?蘇家的面子不還有另外幾個女兒撐著的麼?」
沈凝之幽幽嘆了口氣,伸手奪了那顆琉璃珠子放回了木匣之中:「那是以前,可現在不一樣了。」
「如何不同了?」蘇綰還想去開那匣子,卻被沈凝之按住了蓋子,只得嘟著嘴不情不願道,「不就是少了個李家麼?咱們不是照樣過日子?沒了她給我添堵、找不痛快,我這日子倒是安生了不少。」
只是少了個李家……
蘇綰這沒心沒肺的一句話反倒讓沈凝之哭笑不得,蘇綰不知道蘇家的內里有多腌臢,但她卻明白蘇府的富庶與殷實歸根結底還是來源於李家,是用販賣私鹽的勾當換來的真金白銀,甚至還有更多連沈凝之都不知道的隱晦辛密,如今李家驟然崩坍,蘇豫的日子必然會受到影響,只是眼下時日尚早,蘇家又有經年積攢,這才使得蘇府在離了李家之後還能一切如舊,但這樣的好景卻不會太長,日子一久,弊端自現。在蘇家的劇烈動盪之中,五房想要按照原先的打算不求大富大貴、只求獨善其身又談何容易?總得替蘇綰多做盤算才是。
沈凝之斟酌了字句細細道:「李家雖然跟咱們五房不對付,但跟蘇家卻是緊密相連的,如今李家這棵大樹倒了,平日裡受其蔭蔽的蘇家多少也要受到牽連,咱們之前所做的打算怕也要生變端,總得提前籌備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