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勢不可擋
2024-06-17 09:47:42
作者: 白衣不渡
「原以為李書憶背後的李家是座大山,父兄得力、滿門榮光,李書憶借著這股無往而不利的東風在蘇家呼風喚雨了十多年,本想著十數年都這般過來了,尋求李書憶的蔭蔽保你尋門好親事也該是件水到渠成之事,這才對她有求必應、事事聽從,卻不曾想,在我們眼裡堅如磐石的李家對於朝廷而言不過是滄海一粟,沒有任何前兆地說倒就倒,連累了李書憶一條性命不說,還拖著咱們娘倆陷入了進退兩難的維谷之中。」趙曼說著,臉上浮起了幾分自嘲,「如今累得你白白遭罪,還落下了一道傷痕,是故這生肌散娘無論如何也要拿到。好在二小姐話未說絕,也有意敲打,她既應下了這件事,就定然會放在心上,咱們只要不觸她的逆鱗,生肌散自然能消了你手上的疤痕。」
「現如今,生肌散拿捏在蘇鸞手裡,婚事又落到了周姨娘手中,周姨娘對五房不待見,蘇柔又跟蘇綰不對付,偏生蘇鸞與五房又連成一氣,咱們要是如了周姨娘的意,必然就要得罪長房跟五房,屆時生肌散怕是岌岌可危,但咱們要是違抗了周姨娘的心意,將來的婚事又要被她拿來大做文章,思來想去都是兩難之地。」蘇玥看著茶盞中沉浮而堆疊的茶葉,輕輕晃動杯盞激得水面漣漪層層,「咱們千算萬算,卻總也趕不上世事變化,總也逃不脫仰人鼻息的左支右拙。」
趙曼見狀,伸手拍了拍蘇玥的手背,溫聲安慰道:「事情也沒你想的那麼為難,如今離你及笄之年尚還有些時日,總得把手腕上的傷痕消除了才能考慮其他,況且周元珊的脾性雖然不佳,但心中那些彎彎繞繞的曲曲折折卻是不難揣摩,咱們只要不事事違逆,周元珊也不至於與咱們水火不容,要知道這府中剩下的幾房人中,也就只有我們四房能與她站在一邊了,她與長房和五房已經生了嫌隙,再把我們逼至絕境,難不成要與整個後院為敵不成?」
蘇玥點頭,嘆道:「眼下也只有這個法子了,且行且看罷。」
趙曼卻又道:「娘知道你素來聰慧穩妥,但是有件事娘還是要多嘴提醒你一句,咱們從前跟二房站在一邊是為了有枝可棲,但現在李氏一族已經樹倒猢猻散,你與三小姐可不能走得太近,她與長房和五房結夠了仇怨,跟三房也是早已不復往昔,同她親近無疑是得罪整個後院,你可得好生掂量輕重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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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阮麼?」蘇玥輕笑了一聲,說不盡的諷刺與奚落,「她『贈與』我的那些老舊衣裳、過時首飾我可都一件件地好生存著,被二房強逼著收到庫房裡小楷字帖和七弦古琴我也一樣樣地妥帖保管,就連她賜予我的那些莫須有的罪名我也一樁樁地銘記於心,甚至是看見那道醜陋可怖的疤痕時,我都會默念一邊李姨娘和蘇阮的名字,二房待咱們四房何曾有過半點仁善?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如今李氏倒了,咱們的日子雖然艱難,但我心裡卻是快活,這般逢場作戲的姐妹之情,哪裡值得多看一眼?」
趙曼的笑容便有了幾分真實:「娘就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
母女二人說得專心,屋裡一片溫情融洽,卻未留意到一前一後兩道人影聽見了屋裡的聲響,腳下的步子戛然而止,其中一道人影半是倉惶半是震驚地轉身而去,只留下了一個剛要張嘴通傳的丫鬟僵立在原地。
蘇阮近乎失措般逃回了錦畫堂,眼中盈滿了還未來得及收拾的迷茫困惑與無助失落。
那時謝嬤嬤正在院中縫製著褻衣,漫天的陽光洋洋灑灑地灑落了一地,樹上的知鳥片刻不停地拉長了蟲鳴,帶著盛夏獨有的熱浪的南風穿過樹梢,撩得滿樹的枝丫簌簌而動,帶起遍地光影斑駁輕輕晃動。
蘇阮看著眼前與往日並無不同的熟悉景象,想起這偌大的錦畫堂中再也見不到李書憶的身影,失魂落魄的無助之感便如茂密叢生的枝蔓般攀上了心頭,緊緊纏繞、近乎窒息。
謝嬤嬤手裡的銀針停了走動,輕輕放進發間摩挲了幾下,也正是這抬手之間,謝嬤嬤將神情恍惚的蘇阮看了個正著,連忙放了針線迎了過去。
她從上至下地將蘇阮打量了一遍,見她毫髮無損才放下心來,殷勤關切道:「三小姐,您這是怎麼了?是記掛著表小姐回去濟州的事、還是三房母女又攛掇著旁人嚼舌根子了?」
蘇阮近乎木訥地搖了搖頭,有些呆滯的眼珠後知後覺地轉動了一下:「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來在這蘇府之中,除了母親之外,我一無所有。」
謝嬤嬤想起離世的舊主,心頭不住發酸,口中卻依舊安慰道:「三小姐,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您可千萬不能這麼想,府中不是還有老爺和六少爺陪著您麼?早幾日七小姐不還來院裡陪您說了話麼?再不濟,還有咱們這些奴婢守在您身邊不是麼?」
謝嬤嬤如是說著,蘇阮亦是如此聽著,須臾之後,眸光之中有了清明之色,嘲諷之色也愈來愈濃:「父親?自從李家敗落之後,父親就再也沒來過錦畫堂,知道三房欺我壓我、府中流言蜚語四起也只作視而不見。秦哥兒?母親在時他就不堪大用,如今除了手頭緊缺時會有些緊迫,其他時候何曾有過半點悔改?至於你口中的七小姐,我也是方才才知曉,原來她一直記恨著二房對四房的利用與打壓,一樁一件記得清清楚楚。」
謝嬤嬤就算再笨,蘇阮的話說到這個份上,她也猜到了是蘇阮誤打誤撞在思懿院裡聽到了本不該聽的誅心之言,這才有了這番感觸。
想來也是,李書憶在世時,對長房兄妹處處刁難、百般挫磨,對三房四房也是千般掌控、萬般驅使,只是那時誰也不曾料想李家會有傾頹之日、李書憶會這般輕而易舉就沒了聲響,只餘下了一雙孤苦無依的兒女。
這樣的變故大概也出乎了李書憶的意料之外,她若是早能料到自己成於李家亦敗於李家,便是再心狠手辣的人也會替自己的子女留條出路。
只可惜李家的潦草收場並無任何先兆,仿佛晴空萬里時的一場傾盆大雨,毫無風聲卻勢不可擋。
謝嬤嬤厚實的嘴唇翻動了幾下,面上浮起了幾分不忍,但最終卻只能單薄地勸誡道:「三小姐,如今的二房早已大不如前,這些事您心裡明白就行,可千萬不能掛在嘴邊,要是被有心之人聽了去,您在蘇府的日子就更加難熬了,李姨娘在時尚且拿捏不住長房、屢屢謀劃皆是功敗垂成,眼下您勢單力薄、處境堪憂,就更要避開長房的鋒芒才是,可不能……」
可不能意氣用事之下,步了李姨娘的後塵才是。
只是這話謝嬤嬤卻是不敢說了,她是李書憶的陪嫁嬤嬤,是她身邊的老人,也是親眼看著蘇阮長大,她自然清楚,是李書憶的敲打與提醒才讓蘇阮活得順風順水,可這並不代表蘇阮有本事與長房相抗,若是沒了李氏的支撐與指點,蘇阮就更是獨木難支了,而她未經打磨的脾性和年輕氣盛的浮躁反倒成了她致命的弊端,也註定了謝嬤嬤無法在她跟前毫無遮掩地知無不言,她再得力、再忠誠也不過是個下人,與李書憶都無法言無不盡,更何況是面對蘇阮?
聽著謝嬤嬤提及「長房」二字,蘇阮眼裡的恨意更重,仿佛淬了劇毒的利刃般鋪天蓋地地直直壓了下來:「蘇鸞與葉家世子是何關係,旁人或許並不知情,但我心裡卻是門清,要說李家覆滅之事沒有蘇鸞的功勞,我是斷然不會相信,她蘇鸞能讓一個外人踩著李家的一百多條人命來攢功勞,憑什麼我連個『恨』字都不能說?」
謝嬤嬤知她正在氣頭上,卻還是伸手捂了蘇阮的嘴,一雙眼睛四處探了探才道:「李姨娘在時不是已經與你說過了麼?二小姐與葉世子之事一個字都不要多說,眼下長房風頭正盛,老爺又剛剛失了李家這個靠山,要是讓他知曉了二小姐與葉世子來往親密,長房定然又要水漲船高,屆時您的日子難捱不說,蘇家幾個小姐都要壞了名聲,二小姐有宣平侯府這個靠山,葉世子自會保她周全,可是您又該如何自處?」
是啊,屆時她該如何?
蘇阮從前總是瞧不起蘇鸞的出身,不過是一個空有嫡女名頭的喪母長女罷了,誰能料到,她又一日也會落到這般田地,甚至比原來的蘇鸞更加悽慘,不但是妾室所出的庶女,還是滿門抄斬的罪臣之後。
頂著這樣一個洗不掉的污名,她的未來早已是風雨飄搖,本就搖搖欲墜的名聲如何還經得起半點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