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飛上枝頭

  話音一落，滿室俱靜。

  除了蘇鸞兄妹與始作俑者之外，好似其他人都沒料到葉天凌會於眾人之中相中李聽柳，就連忽然被幸運砸中的李聽柳也許久沒緩過神來，雖不至於失態，但眼中有難以掩藏的驚訝。

  而這個人選顯然不符合蘇豫的設定，在他看來，若是論姿色，李聽柳也只算中上，前頭還有蘇鸞和蘇阮擋著，若是論才情，李聽柳仍是只算得中上，蘇阮與蘇玥的才思敏捷遠遠在她之上，就算蘇阮和蘇柔上次在宣平侯府多有得罪，那也該輪到蘇玥或蘇綰，尤其是蘇綰與蘇鸞向來親近，便是再不濟，讓李風清去宣平侯府走一遭也比李聽柳要合適得多。可是天不遂人願，葉天凌偏偏從一眾女眷中挑中了李聽柳，一個他和李氏精心為蘇闕準備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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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這話是蘇豫問起的，臨時反口也不合規矩，便朝李氏遞去一個眼色。

  蘇豫不知道，李氏卻再是清楚不過，蘇鸞兄妹怕是早已跟葉天凌交了底，李聽柳來蘇府的目的早已被這三人摸得清清楚楚，葉天凌選中李聽柳並非是機緣巧合，而是刻意攪亂他們原本的計劃，是處心積慮要拖延、甚至廢除李聽柳這顆棋子。

  李聽柳來京就是為了飛上枝頭，之所以能忍受蘇闕對她的刻意冷落、置之不理，是因為蘇闕生得溫文如玉，又是李聽柳能攀上的最高枝。可如今有個俊朗不凡又家世顯赫的世子爺橫插在她與蘇闕之間，再對她表示出一星半點好意，李聽柳那顆被蘇闕冷透的心即便不會完全傾塌也免不了幾分動搖，像她這樣目的明確的女子，一旦有了自己的算計，想要操控得穩穩噹噹絕非易事。

  李書憶明知自己的勸誡只是無用之功，但她到底不願蘇豫知道蘇鸞與葉天凌之間的聯繫，以免這個連髮妻都能犧牲的男人在宣平侯府和李家之前選擇前者而讓她成為第二個許如梅，是故她笑得端莊穩重，如蘇豫期望般勸道：「葉世子，並非是妾身要左右您的決定，只是聽柳來京的時間還淺，又沒見過什麼世面，只怕接人待物有所疏漏，反而會壞了侯夫人的興致，不如讓綰姐兒跟鸞姐兒一道過去，她們姐妹二人素來親近，綰姐兒性子又活絡，到時候還能給侯夫人湊個趣，豈不是兩全其美？」

  蘇豫剛想幫腔，葉天凌卻已經利落地擺了擺手：「剛來京城自然陌生，四處走動走動才能快些熟絡，這事就這麼定了罷，蘇二小姐，你說呢？」

  李聽柳一聽這個問題又拋到了蘇鸞手中，再聯想起她平素里有意無意的疏離，忍不住替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揪心之間，恰好聽蘇鸞輕輕笑道：「一切全憑葉世子做主。」

  「那就這樣說好了，過幾日我就派馬車來蘇府接人。」末尾又悠悠添了一句，「屆時便勞蘇二小姐和聽柳姑娘往宣平侯府走一遭。」

  蘇豫見此事已無迴旋餘地，只得笑臉相迎地主動略過了這一茬：「聽聞早些時候，葉世子恰巧去了江州一趟？」

  葉天凌坦然點頭：「本是騰了些空閒要去昌遠辦些要緊事，卻不料事情解決得過於順利，倒留了好些空檔，想起子玄進行前曾與我通過書信，說賀老夫人病重，十月半要往江州走一趟，這才順道去了江州。」

  言語間風光霽月，語氣磊落。

  只是葉天凌雖是託辭說去昌遠辦事，但為防蘇豫對兄妹二人起疑，他在出發的前幾日確實安排了一輛刻了宣平侯府印記的馬車往昌遠走了一趟，隨後才跟他一同抵達江州，與蘇豫打聽到的消息應是完全符合。

  果不其然，蘇豫聽完這番話之後就露出了釋然的笑容，即便眼中的鬆弛隱藏得很好，卻仍未躲過葉天凌的眼睛，只聽蘇豫又笑道：「葉世子辦事自然是水到渠成、如有神助，葉侯爺平亂之功更是備受聖上讚賞，為外臣操辦皇家家宴的榮耀可是東璃頭一份的尊榮。」

  葉天凌聽慣了這些毫無新意的奉承，也不願在蘇家議論國事，便舉了酒杯道：「既是家宴，便不說這些正事了。」

  蘇豫連忙舉杯，痛痛快快地一飲而盡，杯底連一滴酒水都沒剩下。

  李致遠舉家進京不過月余，與葉天凌更是連照面都打過，雖知宣平侯府家大業大、呼風喚雨，又見蘇豫態度恭敬、禮遇有加，卻也不敢隨意搭話，只是在蘇豫一飲而盡之後也舉起了酒盞，儼然是一副陪客做派，完全不似之前的侃侃而談、指點江山。

  李致遠的態度轉變也變相告訴了自己的妻兒，眼前這位被昭惠帝另眼相待的翩翩少年是何等尊貴不凡，是故李風清的眉目中又凝起了幾分思量。

  至於被葉天凌點中了要往宣平侯府去一趟的李聽柳也從先前的心緒難平中逐漸冷靜下來，秀氣的眉頭微微擰著，目光在葉天凌和蘇闕之間來回流轉，思索之色卻沒有李風清藏得深，以至蘇鸞便是不看她一眼也能猜到她心底的算盤正撥得「嘩嘩」作響，而這種致命的貪婪會在日後見識到宣平侯府的富麗堂皇和侯夫人秦氏的溫厚可親之後，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頂峰。

  蘇鸞悄無聲息地將廳中眾人的神色盡收眼底，看著那一張張或盤算、或比較、或貪慕，又或是掙扎的面孔，唇邊泛起一抹凜冽刺骨的冷笑。

  一行人又聊了一會，葉天凌才朝蘇闕道：「時候不早了，先去梅合院看看四季海棠罷，既然來蘇府走了一趟，總要學點東西才能向家母交差不是？」

  蘇鸞用眼神徵詢著蘇豫的意見，這一舉動倒是讓蘇豫心中萬分舒暢，笑容也豪爽了不少：「葉世子時間金貴，你們趕緊回梅合院去吧！」

  兄妹二人這才與葉天凌一塊起了身，三人姿態流暢地退出了花廳。

  回去的路上，三人一直無言，蘇鸞與葉天凌之間也始終保持著一步之遙，禮數妥帖得恰如其分。

  待得進了院子，葉天凌留在梅合院的幾名暗衛也捂住了院中眼線的眼睛，那幾個信得過的丫鬟也識趣地退了下去，在各個能過人的地方靜靜守著，蘇闕也懶得多編理由，只是瞭然一笑就回書房溫書練字去了。

  蘇鸞與葉天凌坐在院中的石桌旁，恰好能看見微微搖曳的四季海棠，兩人雙頰染笑，神色舒然，遠遠看去倒真像是在賞花一般。需得走近了才能發覺葉天凌的手掌正借著大氅的遮掩、以一個刁鑽而巧妙的姿勢包裹著蘇鸞的柔荑，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嬌嫩的手背。

  蘇鸞仍是笑罵：「登徒子。」

  葉天凌笑著應了一聲：「我在。」

  兩人便一起笑著不再說話了。

  任時光靜默了片刻，葉天凌才道：「你在江州給我的名單，我都仔細盤查了一遍，有些人已經顯出了端倪。只是你先前同我提過一個名字，說是尋到那人務必眼同你說一聲……」

  葉天凌微微一頓：「這人，卻是沒有尋到。」

  蘇鸞眉頭微皺：「青山關之變的細枝末節我並不清楚，真相也只知道一半，藏於背後的黑手更是錯綜複雜，這些名字都是你血洗葉家軍時的劍下亡魂，三十五人我也記得不全，但凡是有半點拿捏不準的名字我都未寫在名單之上，若是榜上有名，那自然是你上一世親自揪出來的細作，尹邢天這三個字更是不會記錯分毫。那三十五人大多是被你一招斃命，有些萬死不能贖罪的主犯也只是被你懸屍城樓，唯獨尹邢天一人不同，據說那人死狀悽慘可怖，足足受了一百零八刀剮刑才正好咽氣，渾身上下都尋不出一塊好肉，流言幾分真幾分假我不知道，即便是有些添油加醋也不會是空穴來風，你對尹邢天下手那般重，定然是因為他在青山關之變中『居功至偉』，而葉侯爺又對此人頗為信任倚重，才有可能讓你震怒。那名單之中雖有些人還無叛變的跡象，也有些人甚至還不相識，但其中已有些老部下已經露出水面，對待那些人你都能做到處變不驚，能讓你上剮刑的尹邢天自然比他們重要得多，試問這樣一個在你和葉侯爺心中都舉足輕重的人，怎會現在還沒出現？如今距離青山關之變不到兩年，若說有人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博得葉侯爺的信任，我能相信，但決計逃不過你的眼睛，所以我肯定此人現在就在葉侯爺和你身邊。」

  蘇鸞料想尹邢天是個重要角色，必然與葉天凌和葉興修都頗為親近，應該是輕而易舉就能找到，是故蘇鸞只叮囑葉天凌留心這個名字，只要找到此人就知會自己一聲，並未與他詳說其中曲折，如今蘇鸞將事情說得清晰無誤，葉天凌也不由得擰了眉心：「葉家軍與禁軍，我都一一核查過，同姓者有數人，但同名之人確實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