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望塵莫及

  蘇謝剛被兩個小丫鬟給收拾了，面子上本就有些掛不住，現在江氏又把他的里子給掀了，蘇謝更是郁猝，聽著耳旁的喋喋不休，焦躁地一拳砸在了門板上，發出「哐啷」一聲巨響。不諳世事的蘇蕊正窩在徐氏懷裡發困，被這冷不丁的響聲驚得放聲大哭，如今蘇明已經流放北疆、永無歸期，除了還喘著一口氣之外，已與死了沒什麼兩樣，夫妻二人唯一的指望就是這半大的嬰孩，見她哭得撕心裂肺、小臉通紅，徐氏與蘇昭連忙一邊悠悠晃著一邊輕聲哄著。

  賀老夫人一心偏袒兩個兒子，連蘇豫都望塵莫及，更何況是個外姓的媳婦，一聽江氏將自己的長子貶得一無是處，心下就生出了十分不滿，陰著臉斥責道：「老大媳婦，話可不是你這麼說的！你嫁進我們蘇家這麼些年，除了剛進門的那兩年日子過得差些，還有哪天少著你吃、少著你穿了？他就是再不濟，好歹還有個在朝當官的弟弟，你們江家有什麼？出嫁時都湊不齊幾樣嫁妝，落難時也拿不出幾兩銀子，你哪來的臉皮數落他的不是？他要是有老二那本事，還能瞧得上你？你除了給老蘇家添了兩個女兒之外，還幹過什麼事情？掙不到一個銅子就算了，連個兒子都生不出，還抱怨起了丈夫的不是？」

  江氏也沒想到這一時嘴快的幾句牢騷會引發家裡的躁動，挨了一通數落之後反倒乖乖閉了嘴。

  終於將蘇蕊哄妥帖的徐氏圓著場：「現在不是咱們自亂陣腳的時候，眼下的當務之急是想個法子讓蘇鸞那丫頭松鬆手，平日裡瞧著不聲不響，想不到是個難纏的主，將闕哥兒和許家人收得服服帖帖，什麼事都由著她拿主意。」

  「我早就說過蘇鸞那丫頭有古怪，你們還不肯相信，現在知道厲害了吧！」蘇芸道，「她那雙眼裡又深又冷，寒潭般觸不到底，瞧著都滲人得很。」

  「可不是麼！你們是沒見到她在盤月潭時的那股狠勁，抬腳就碾碎了蘇柔的手指骨，眼睛都不帶眨一下，李姨娘看著她羞辱蘇阮更是連個屁都不敢放。」蘇茹想起那日的情景，忍不住打了寒顫，「咱們還是少招惹她為妙，免得惹火燒身。」

  「銀子捏在她手裡，咱們不招惹她怎麼拿得到銀子？」江氏白了二人一眼，「沒有銀子，你們倆的嫁妝去哪湊？蕊姐兒怎麼長得大？咱們一大家子都要去大街上喝西北風麼？」

  蘇芸姐妹不開口也罷，一說話就挑起了徐氏心裡的不滿：「你們倆也是，昨日帶你們去許家是討銀子的！你們倆卻跟個木樁子一樣盯著一個男人發呆！那人皮相生得再好也不能當飯吃！這麼淺顯的道理都不懂麼？」

  江氏與徐氏都沒見過葉天凌，自是不知道他的身份，蘇芸得意一笑：「三嬸，你這就不知道了，那人不僅能當飯吃，還能讓咱們一大家子吃香喝辣、穿金戴銀，再也不用為銀子發愁。」

  「要是攀上了這位貴人，別說是衣食不愁了，到時候只怕是別人還會眼巴巴往咱們口袋裡送銀子，收不收還得看咱們的心情。」蘇茹的眼裡湧起一片貪婪之色，見屋裡眾人被吊足了胃口，這才慢慢悠悠道，「人家可是宣平侯府的世子爺，當之無愧的天之驕子。」

  

  這個名號江氏和徐氏倒是聽過，畢竟京城之中關於葉天凌的各種傳聞不在少數，但這個少年貴胄與他們之間的距離實在太遠，只是想想就覺得遙不可及，於是徐氏懷疑道：「聽說那個葉家世子連懷朝公主都瞧不上，難不成能看上咱們這小門小戶？」

  何況蘇茹與蘇芸的樣貌與出身都擺在這，想進侯府的門只怕是異想天開，只是這幾句話徐氏也只敢想想，沒有敞著膽子說出口。

  蘇芸一聽這話反而笑開了，像是知道了天大的秘密一般神秘道：「就是因為他看不上天家貴女，才能更好地說明他不看重出身。這國色天香的牡丹看多了，保不齊就需要一朵野花換換口味呢？再說了，咱們又沒覬覦正室之位，當個妾不也能求得榮華富貴麼？試一試又不耽誤事，行得通就賺了，行不通就拉倒，怎麼算都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屋裡眾人都聽得有些動心，倒不是因為對蘇芸姐妹有多大的信心，只是試一試確實也沒有什麼損失，要真是能夠攀上宣平侯府這座大靠山，那以後的日子還用得著發愁麼？

  「看不看得上是葉家世子說了算不錯，但看不上也有看不上的辦法，咱們家兩個姐兒只要賴上了他、就是不得他歡心，在宣平侯府的日子又能差到哪去？」蘇昭倒是覺得蘇芸的計劃可行，一個女人要賴上一個男人，不入流的法子可多了去了，雖礙於禮法不能明說，但背地裡做了也是神不知鬼不覺，只要生米煮成熟飯，還怕宣平侯府不肯認栽麼？蘇昭如是想著，臉上浮起一抹猥瑣的笑容，「闕哥兒不是與葉家世子交好麼？葉世子今天能陪他走一趟，以後也能多跑幾趟，咱們只要借著娘的病使勁折騰，讓闕哥兒多往這裡走走，芸姐兒和茹姐兒還怕沒機會接近葉世子麼？」

  此時，被人算計著的葉家世子正領著蘇鸞找到了廖宛如的住處。

  看到蘇鸞一行人時，向來嚴謹古板的廖宛如也不由得露出了會心一笑，大約是沒想到蘇鸞回來江州，笑容里還有一絲意外和驚喜，連忙迎了葉天凌等人進門。

  那是一間兩進的院子，外頭看著有些老舊，裡頭卻被廖宛如打理得井井有條，家中還有幾個可供驅使的丫鬟婆子，看得出夫家還算是有些家底。

  廖宛如的婆婆錢氏聽聞有京中貴人來訪，也特意過來跟一眾人打了個照面，瞧面相就是個精明強幹的主，但廖宛如好歹也是宮裡出來的人，為人處世方圓周正，又頗有幾分聰慧手段，婆媳之間處得還算融洽。

  錢氏前腳剛走，廖宛如的夫婿劉正文後腳就來了內院，想來是模樣生得更像父親，五官算得上端正，眉宇間透露著一股與錢氏截然相反的憨直，見到蘇鸞的面容時，臉上有毫不掩飾的驚艷與失神，好不容易回了神，又在看到葉天凌時微微晃了晃神，隨後便摸著腦袋坦白說自己從未見過這麼好看的人，跟古書中描述的畫中仙一般。

  蘇鸞便知道了廖宛如寧願與葉天凌做筆交易也要提前一年出宮完婚的原因，於紫禁城中當過宮人，在無知的平頭百姓看來是件頂光榮的差事，雖然要卑躬屈膝地伺候主子，但她們所見若識之人或許是普通人窮其一生都沾不上邊的貴人，更別說在主意跟前得臉的宮人，便是出了宮也要比旁人多幾分臉面。可她們自己明白，比起宮牆之外那些嬌嫩得可以掐出水來的萬紫千紅，她們的年齡與身體都相距甚遠，想找樁合適的姻緣本就艱難，找個能夠拿捏得住的夫婿就更難。即便錢氏是個難伺候的婆婆，但只要劉正文恪守本分、容易駕馭就強過了一切，熬過了錢氏自然就能守得雲開見月明。

  廖宛如在蘇府待的時間也不算短，親眼目睹了蘇鸞將整個蘇家玩弄於鼓掌之中，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自知這點盤算躲不過蘇鸞和葉天凌，見兩人的目光幾乎是同時擦過劉正文，也只是端著茶盞嫻靜一笑：「兩位貴人有空來我這小地方走上一趟，想來是心跡已明，只要靜待花開了。」

  蘇鸞莞爾一笑，算是默認了，隨後又將手邊的錦盒遞到了廖宛如手裡：「此次來江州一是因為祖母病重，二來是外祖父五十大壽，來去匆忙也想不出更合適的禮物，便落了俗套選了一座送子觀音像以恭賀姑姑新婚大喜，也祝姑姑早得貴子、兒女繞膝。」

  廖宛如很是承情：「你們能來看我一眼，我就已經知足了。」

  廖宛如到底是宮裡出來的人，口風極嚴，從頭至尾都沒提過兩人的身份，便是連個姓氏都不曾透露。

  「空手空腳上門討茶喝總歸不好。」蘇鸞輕輕一笑，「如今茶也喝過了，人也見過了，知道姑姑一切安好，我們也就放心了，等下次再來江州時，大概就能聽到你的好消息了。」

  廖宛如起身相送，一直送到了大門口，神情始終沒有太多波瀾，寵辱不驚的模樣，倒也不是裝腔作勢或者心底不喜，只是在宮裡生活了多年，早已將規矩刻進了骨子裡，習慣喜怒不形於色。

  蘇鸞看了看天色，笑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而後便與葉天凌並肩走遠了，只留一雙交相輝映的背影。

  葉天凌認真瞧著蘇鸞的眉眼，一眨不眨。

  蘇鸞被那目光燙得心口微動：「你這般看著我做什麼？」

  葉天凌嘴角噙著笑：「想不到你也是個會說早生貴子的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