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調虎離山

  在坐眾人聞言俱是一驚，李氏依靠著背後的李家在蘇府橫行霸道，但李家的根基在濟州，兩個兄長也不是京官，對蘇豫的助益也就事倍功半。如今李氏的兄長升遷、好巧不巧又送到了蘇家門口，與蘇豫日日同朝、時常碰面，李氏的地位更是穩如泰山。

  唯有蘇鸞，仍是笑得溫和無害。

  這些事她都已經經歷過一次，再發生時，自然不會感覺意外，卻也不得不感嘆李家父子確實能幹，上一世更是幫著蘇豫製造了一個人生轉折，讓蘇豫步步高升、官居從一品，還讓蘇家出了一個母儀天下的皇后。

  「娘，是大舅父要來京做官了嗎？」蘇阮拉著李氏的手臂一陣搖晃，小臉上儘是自豪與得意，竟連規矩都顧不上了，「那舅母與表哥表姐也會來京麼？」

  李氏笑著點了點頭：「那是自然。」

  蘇阮高興得不能自已，扭頭又朝蘇豫開心道：「父親，你聽見了麼？大舅父舉家都要進京了！」

  「聽見了！聽見了！」蘇豫也笑得很是開懷，之前他在朝中沒有助力，處處都要受人掣肘，春評秋核更是連連涉險過關，可李氏兄長進京以後就不同了，兩人既能有個照應，又能跟李家更加緊密，再加一個中了亞元的蘇闕錦上添花，蘇豫儼然春風得意，更不怕日後壓制不了蘇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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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朝著李氏和顏悅色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也不早些告知於我，我也好準備些像樣的東西以恭賀兄長的雙遷之喜啊！」

  「妾身也是今早收到的家書，你那時正在上朝，後來又趕著老夫人生病的消息，這才有機會說。」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李氏也免不了露出了歡喜之色，雖然這個消息是刻意留到這個緊要關頭才說，但也能看出她是真心實意的高興，為自己兄長的高升、也為自己今後又多了道保障。

  那邊一家四口歡聲笑語、樂成一團，而屋裡眾人卻是連一句話都插不上，只是靜默地看著那幾人有說有笑。

  前廳里頓時成了兩幅截然不同畫卷，一幅其樂融融，一幅緘默無言。

  蘇鸞的目光越過眾人望向了沈凝之，她微收著下頜，臉上帶著恬淡而朦朧的笑意，眼底卻藏著不為人知的傷痛與晦澀。即使她再得寵、再風光、再安逸，也從未忘記過自己的出身，更明白自己沒有母族、給不了蘇豫任何幫助，甚至還要帶著一雙子女依附而活。

  長房代替蘇豫前往江州的事情也在這一陣言笑晏晏中變成了既定的事實，賀老夫人已經病倒，自然是越早出發越好，日子就定在明天。

  蘇鸞回到梅合院時，院裡的花棚已經搭好，四周也用泥沙粘著彩瓷築成了及膝高的花壇，以免冬季的雨雪凍傷了四季海棠的根莖。

  蘇鸞圍著轉了一圈，確保這些奼紫嫣紅能安穩過冬才進屋收拾起了東西。

  早些時候，蘇鸞還為難著要留在挽琴和夕月中做個取捨、留下一人看著梅合院，可如今有了葉天凌替她準備的幾個丫鬟，三個丫頭就能隨她一起去江州了，以至睡房裡沸騰了好一陣才消停。

  這幾人雖嘴上不說，可蘇鸞心裡明白，性子再沉穩冷淡，畢竟也是沒出過遠門的小姑娘，內里總有兩分玩心，江州之行自然都想跟去看看，只是不願主子為難，這才一個兩個地閉口不言。

  蘇鸞將必要的東西收到了一個木匣子裡，其餘的東西就交給了夕月和挽琴打理，隨後就讓秋瞳研墨，坐在桌前給葉天凌寫起了信。

  夕月性子開朗，手裡忙個不停，嘴裡還不忘打趣：「世子爺說，狐毛斗篷要帶上、珊瑚頭面要帶上、象牙骰子要帶上、生肌散要帶上，留給您的那兩個暗衛也要記得帶上！」

  挽琴忍不住笑道：「當心世子爺回來收拾你！」

  夕月這才收了笑：「說認真的，還好小姐和世子爺料事如神，不然走得這麼急，好多東西都來不及置辦。」

  蘇鸞正好將信遞到秋瞳手裡：「這會倒是知道拍馬屁了！」

  夕月趕緊埋頭整理衣物。

  秋瞳剛走不久，元香便快步走到了門口：「小姐，沈姨娘和五小姐來了，就在松樹下頭等您。」

  蘇鸞點點頭，吩咐她下去準備茶水點心。

  蘇綰見到蘇鸞時，兩隻眼睛微微發紅，顯然是剛剛哭過，也不知是自責於沒將蘇鸞留下來，還是挨了沈凝之的數落，像打了霜的茄子一般無精打采。

  沈凝之不輕不重地推了蘇綰一把：「不是吵著鬧著要跟你二姐一起去江州麼？怎麼帶你過來了又不說話了？」

  蘇綰揉著眼睛撇過了頭，一言不發的模樣倒是好不委屈。

  蘇鸞摸了摸她的發頂，輕聲道：「我給你留了一樣東西，就放在臥房的柜子里，你跟夕月她們道了別就拿著匣子過來找我，我正好跟你娘說會話。」

  蘇綰懂事地點點頭，耷拉著小腦袋往裡走了。

  待她走得遠些，沈凝之才笑著開了口：「這一趟江州之行，應是在二小姐預料之內吧。」

  蘇鸞點頭：「李氏沒了賀老夫人和三房的助益，行事也沒有以前方便，既知分解不了長房和五房，自然就只能調虎離山、逐個擊破。就算我有辦法能留在京城，李氏定然也有辦法調五房出京，與其如此，不如我遂了她的心愿。」

  「等您和大少爺離開京城，下一個要調開的就是老爺了。」沈凝之將帕子別在身側，伸手接過元香奉的茶，「如今正是政務繁忙之際，老爺連親自去趟江州都騰不出時間，要引他離京，怕是又要用李家的兄長做餌。」

  「沈姨娘是聰明人，李氏想要鬥垮你沒有這麼容易，只要五房不出蘇府，總能保證性命無虞，如此，一切就都有轉圜的餘地。」蘇鸞倒是不太擔心沈凝之應付不了，她在沒有蘇鸞的幫助、而李氏卻有賀老夫人和三房四房的情形下尚且能與之戰得難分高下，如今的局面就更是不成問題。沈凝之最大的弱點就在於她將一雙子女看得太重、護得太緊，在緊要關頭往往容易適得其反，但這又偏是人之常情，蘇鸞也找不到一個方法能勸解母親看輕自己的孩子，終歸不是每個人都有蘇豫那副鐵石心腸，所以最壞的設想就是沈凝之堪堪保住性命，可只要她們留得青山在，待蘇鸞回京之後總能替她們找到柴火重新回暖。

  沈凝之明顯聽懂了蘇鸞話里的暗示，心裡也生出幾分慰藉：「此去江州路途遙遠，二小姐也要多加留心才是，李氏能安排賀老夫人演戲，必然已將你去江州的事告訴了那兩家人，零零總總的新仇舊帳，怕也少不了一些麻煩。」

  蘇鸞依舊是點頭：「姨娘，切記要看好四弟和五妹，萬萬不能出府、更加不能離京。」

  說完，耳邊就響起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蘇綰正抱著一隻木匣子往二人走來，大約是聽了挽琴和夕月的開解，原本焉焉的小臉也好看了不少。

  蘇綰坐在石凳上，將匣子放在桌上：「二姐，這匣子裡裝了什麼寶貝？」

  「這裡頭有三個物件，是我跟你做的約定。」

  蘇綰不解：「約定？」

  「對，我特意找了九連環、魯班鎖和華容道，等你將這三樣東西都解開的時候，就是我從江州回來的時候，同樣的，你在解開這三樣東西之前，不能離開蘇府一步，更不能央著你四哥帶你出去溜達。」

  蘇綰看著那隻匣子，吶吶道：「此去江州少則半月，多則二十幾天，我一直都要呆在家裡麼？」

  蘇鸞笑道：「獨立解了這三個小玩意你也就能出去了。」

  蘇綰這次卻很明白，嘟著嘴道：「二姐不想讓我出府，這些東西我自然就解不開，說不定等你回府時，我一個都還沒解開！」

  蘇鸞伸出手指問道：「那你要不要跟我約定？」

  蘇綰急忙勾上手指：「自然是要，只要你平平安安回來，不出府就不出府。」

  「那咱們可就說好了，誰也不許賴皮，哪怕是聽到什麼奇奇怪怪的傳聞、哪怕是有人跟你說我再也回不來了，你都別相信，在家等著我便是。」蘇鸞打開匣子，指著裡頭一個精緻的錦囊道，「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自己解決不了的事，父親和姨娘又都不在你身邊，你就打開這隻錦囊，說不定能幫得上你。」

  蘇綰抱緊了盒子，用力地點了點頭：「二姐，你一定要早點回來。」

  沈凝之朝著蘇鸞感激一笑，隨後便拉著蘇綰柔聲哄道：「好了，咱們該回玉清院了，你二姐還有好多東西要收拾，等明日你再早些起床送行。」

  蘇綰這才依依不捨地起了身，蘇鸞送她到梅合院門口，蘇綰拍了拍懷裡的匣子，再三叮囑著讓蘇鸞快去快回，走出老遠時還回頭朝蘇鸞揮手。

  直到兩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了拐角，蘇鸞才轉身回了梅合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