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不容樂觀
2024-06-17 09:45:39
作者: 白衣不渡
屋中眾人神色各異,一時之間也沒人接口,過了好半響,還是與賀老夫人有些感情的蘇阮開口道:「祖母的身子還算硬朗,只是年紀大了,少不了有些病痛,在京城時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在江州生活。先前也沒聽到祖母身體抱恙的消息,如今既然送了口信過來、又說臥病在床,大概不是平日的小病小痛。」
「帶口信的老鄉也沒有詳說,只說情勢不容樂觀,好幾天都沒有下過床。」蘇豫靠著椅背,還沒來得及換下的朝服襯得他眉目硬挺,「想來確是病得不輕,真真讓人焦心。」
說罷,臉上也應景地掛起了一抹憂慮,情真意切的模樣。
蘇鸞估算著時間,這個時候秋核的績評約是剛好有了結果,蘇豫大概是借著蘇明的事情落了個大義滅親、法紀嚴明的好名聲,使得這次秋核也有驚無險地堪堪過了關,神色間雖有一絲剛下早朝的疲憊,但更多了的是心中巨石落地之後的鬆弛。
也正是因為今年的春評秋核皆是險象環生,蘇豫才不得不將賀老夫人生病的事情當作正事對待,即便他知道賀老夫人的病症應是言過其實,卻也免不了陷入兩難境地。秋核剛過,往後又是事務繁雜的年末,此時離京去往江州必然影響明年的春評、阻礙他的仕途,可若是不去一趟,只是捎些銀錢、藥材,難免要招人口舌,賀老夫人如無大礙還說得過去,要真是重症難愈,只怕要被掛上一個不孝長輩的惡名。
蘇玥也憂心道:「祖母身子抱恙,自是受不住長途奔波,迎她回府養病也不太可能,不如咱們往江州走一遭?」
蘇柔滿臉嗤笑:「七姐這話倒是說得無知,此去江州山高路遠,一個來回至少也要六七天,更何況眾人出府拖家帶口,費時還得更長,等咱們到了江州,祖母怕是早已無恙。」
蘇玥聞言便不再說話,嬌柔的小臉上儘是窘迫,蘇柔見狀笑容越發放肆,絲毫沒有發覺自己被人利用了一番。
「還有兩個月就是年關,朝中大小事宜接踵而至,老爺抽身去趟江州怕是不合時宜,思來想去也只能選出一房代替老爺走這一遭。」趙氏溫婉淺笑著點中了蘇豫的心思,隨後又露出幾分羞愧之色,「妾身倒是願意為老爺分憂,只是妾身出身寒微、不得老夫人待見,想來是去了也寬慰不了老夫人的心。」
賀老夫人本就是頤指氣使、粗鄙貪婪的性子,病了之後肯定更加乖僻,周元珊聽了這話,生怕這兩頭奔波又討不到好處的苦差事落到自己身上,便連忙道:「誰說不是呢!老夫人素來眼高於頂,能入她眼的少之又少,加之又要能代表老爺,身份也不能太低,思來想去,妾身怕是那一頭都沾不上邊。」
周元珊說著,有意無意將目光投向了李氏:「要說這幾房妾室中,誰最得老夫人倚重,自然是李姨娘無疑,就連這孫輩中最受老夫人寵愛的也是三小姐,李姨娘又主持中饋,比妾身們高出不止半籌,老夫人若是見了二房,保管比吃人參燕窩還要奏效。」
「周姨娘這話倒是說得不錯,老夫人最看重的就是二房。」趙曼笑著符合了周元珊一句,不待後者露出半分得意,轉而又惋惜道,「只可惜啊,眼見著入冬以後天氣轉涼,府上還有不少事情等著李姨娘打理,大到各府間的人情往來,小到府中的冬衣、木炭,從裡到外都離不開李姨娘。再往後就是年節,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更是應接不暇,李姨娘怕也是有心無力、走不開身。」
周元珊聞言又瞧了一直緘默不言的沈凝之,要說老夫人看不上四房的出身,那五房只怕更是入不了賀老夫人的眼,從沈凝之進門到賀老夫人離府,沈凝之更是沒有一天不受賀老夫人的磋磨,這差事是無論如何也輪不到她。
周元珊不悅地哼了一聲,睼著趙曼冷聲道:「那按你所說,豈不是挑不出一個合適去江州看望老夫人的人選?」
趙曼露出一副深思熟慮的神情,目光逐一掠過在場眾人,最終面露欣喜地定格在了蘇鸞身上:「老爺,依妾身所見,派大少爺和二小姐去江州倒是最好不過。妾身若沒記錯,再過十來天就是許家老爺子的五十大壽,作為晚輩,大少爺和二小姐少不了要走一趟,既然如此,不如提前幾天出發,正好去看看老夫人,且大少爺既是嫡出、又剛中了亞元,學富五車、身份尊貴,代替老爺探望老夫人最恰當不過。」
蘇豫沒有即刻接話,放佛若有所思一般。
自從許如梅逝世以後,許家與蘇家便算是徹底結怨,許家斷了與蘇家的往來,即便經商時三過蘇家大門也不會過府一敘,蘇豫更是不願兄妹二人與許家有任何往來,生怕他們對自己這個生父生出怨懟,更怕他們發現許如梅離世的真相,尤其是蘇闕如今又中了亞元,入仕只是早晚的事情,蘇豫當真是不願意在這個節骨眼上橫生枝節。
旁人不懂蘇豫的心思,李氏與蘇鸞兄妹卻是心如明鏡般瞭然於胸。
為了不讓蘇豫起疑,蘇鸞笑得甚是為難:「父親,趙姨娘這話確有道理,女兒也願意為父親分憂,況且祖母又是長輩,身體抱恙也是該儘儘孝道。只是女兒與外祖父家從無往來,十三年來也未曾見過一面,這次的壽辰女兒與兄長本也沒打算要去江州賀壽,可……可不去是一回事,去了江州看望祖母卻不入許家探望外祖父和外祖母又是另一回事,大哥剛中了亞元,遲早要入仕為官,要是不入家門的事情傳到了別人耳朵里,大哥必是會擔負上一個不孝不仁的罪名,還要連累父親官聲受損。可要是去了許家,女兒又覺得陌生拘束得很,實在是左右為難。」
這番話字字親昵蘇家,句句疏遠許家,聽在蘇豫耳里尤其順心,臉上的愁色都消退不少,漸漸浮起了幾分笑意。
蘇鸞兄妹知道許如梅之死,李氏是唯一的知情人,見眉如春柳、眼似秋波的少女深情真摯、句句肺腑地說著違心之言,還哄得蘇豫服服帖帖,李氏幽暗的眸光越發深沉。只是為了調虎離山,一舉除掉五房,李氏卻又不得不幫勸解蘇豫道:「老爺,這事確實是難為大少爺和二小姐了,但眼下也確實是找不到更合適的人了,大少爺和二小姐若是在江州待得不舒心,等許家老爺子過完壽辰就即刻回京便是,妾身也會替老爺子準備一份壽禮,不會讓您和少爺小姐們失了臉面。」
蘇豫也明白眼下形勢所逼,只能放蘇鸞兄妹去趟江州,為了牢牢籠絡助兄妹二人的心,蘇豫堆砌了滿臉慈愛:「這次算是為父欠了你們一個人情,送去許家的賀禮為父自會替你們備好,出門在外少不了要用到銀子,一會就去帳房多支點銀錢,還有,記得早點回家。」
蘇綰見這事三言兩句間就成了定局,不由皺著小臉急切道:「爹,此去江州路途遙遠,既耽擱大哥的學業又為難二姐舟車勞頓,也沒個長輩領著,要是出了什麼事該如何應付?」
李氏淡淡道:「五小姐,大少爺和二小姐出行,自然有隨行的侍從保護安危,你不必過於憂慮。」
蘇綰卻不肯就此作罷,瞪著眼睛逼問道:「那要是真遇著個萬一,是該找你算帳還是找趙姨娘算帳?平日裡總說自己主持中饋、身份高人一等,祖母也待你真心誠意,怎麼到了要表孝心的時候你又縮到後頭去了?這府里的事情就算再多,各房互幫互助,難不成還能比你一個人做得更差?」
剛剛歇了心思的周元珊也重新動心起來,難得替蘇綰幫了次腔:「仔細想來,五小姐這話倒是說得中肯,二房去江州確實比長房過去更合規矩,這府中的大小事宜,咱們幾房各自分擔一些,又不是過不了日子。」
蘇鸞卻很明白,李氏做事老成,既是一手安排了賀老夫人病重的戲碼、想要調長房出京從而對付五房,那就一定準備好了萬全之策。之前不說出來,只是為了讓有異心的人將矛頭統一指向二房,等眾人異口同聲地質問她為何不去江州時,她再說出不得不留在京城的原因,不但能保全她原本的計劃,還能堵住所有人的嘴。
果不其然,面對著眾人的質疑,李氏的神色依舊從容不迫:「老夫人待二房寬厚,我本是該親自去趟江州,府里的事情有你們照看,自然也出不了什麼差錯,只是家兄辦事得力受到了聖上的讚賞、升任正五品吏部郎中,不日就要遷來京中,我留在府上不止是為了打理蘇家,更是等著家兄來京安置。」
蘇豫大概也是剛剛知道消息,眼底的笑意幾乎要溢出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