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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敲山震虎

2024-06-17 09:45:34 作者: 白衣不渡

  回府之後,夕月還在為沒有守住蘇鸞的秘密而自責,總是拿餘光偷偷覷著蘇鸞的臉色,更不敢冒冒然然去問葉天凌與蘇闕是否中舉,模樣可憐又好笑,直到挽琴繃不住笑出了聲,這才知道蘇鸞沒有生氣,便長長舒了口氣,在得知兩人不但榜上有名、還占了前兩席時,便咧著嘴笑出了聲,急急忙忙替蘇鸞鋪了宣紙、磨了墨,催著她趕緊告訴葉天凌這個好消息。

  蘇鸞活了兩世,除了跟葉天凌在宣紙上博弈時會留幾句話,嚴格算起來,寫信還是頭一遭。她拿著狼毫沾了墨汁,半響之後,墨汁就滴到了紙上,暈成一片深淺不一的墨漬,挽琴替她換了紙,片刻之後又染了墨團。

  幾個丫鬟一通打趣,蘇鸞這才照著葉天凌的來信將問題都答了一遍,末尾時才說了桂榜與宋岳的事。

  蘇鸞反覆看一遍,這才將信封好了遞到秋瞳手上。

  主僕幾人少不了又是一陣調笑。

  

  兩日之後,蘇豫回京述職,大概是從同僚嘴裡聽到了蘇闕中舉的消息,回府時臉上有遮不住的喜色,難得有一次一進大門就直接往梅合院去了。

  那時蘇闕剛好換下在練武場沾了汗漬的衣裳,與蘇鸞一起坐在大榕樹下聊天。約是蘇府最近陰雨連綿、頭頂的烏雲從未散過,難得出了一件喜事,蘇豫這次的笑容倒是有兩分真心。

  蘇豫慈父般問了蘇闕對春闈有幾分把握、功課溫習得如何,又叮囑著日漸寒涼,兄妹二人要多穿件衣裳,若是有什麼短缺,只管跟馮管事提。

  蘇鸞知道蘇豫盼望蘇闕成才,順理成章地成為他的助力,又害怕蘇闕成才,父子反目後成為他的阻力,因此對於蘇豫那些虛情假意的關懷也只是笑而不語,除了心底結成的冰渣,笑容、情緒,甚至是眼神,蘇鸞都偽裝得恰到好處,是故蘇豫離開梅合院時,笑容頗為開朗。

  玉清院理所當然是蘇豫去的第二個地方,只是院裡頗為冷清,行走往來也看不見幾個下人,總是站在門邊笑臉相迎的沈凝之也不見了蹤影。

  蘇豫提著步子往裡走進了一些,這才聽到了沈凝之隱含怒意的聲音:「你們已經不是玉清院的奴才了,自然也不必跪我了,趙姨娘既然許了你們錦繡前程,你們就去思懿院當差吧。」

  屋裡響起一陣細細的抽噎,此起彼伏,聽起來不止一人,其中一個嗓音道:「姨娘,我們是被鬼迷了心竅,這才幹下了賣主求榮的無恥勾當,您就饒了奴婢們這一回吧!奴婢保證日後當牛做馬也會報答您的恩情。」

  沈凝之又道:「我不過是個倚仗老爺寵愛的姨娘,這樣的冷刀子挨過一次就夠了,玉清院廟小,容不下你們一座座大佛,哪裡廟大你們就去哪呆著吧。」

  另一個聲音道:「姨娘,您行行好,趙姨娘是許了奴婢們金銀,可如今差事辦砸了,她哪裡還會收留咱們?咱們的賣身契攥在您手裡,到哪都是死路一條啊!」

  另一道怒火中燒的女嗓高聲喝道:「好一個刁奴!好一張利嘴!自己干下了背主的勾當,還敢跟姨娘討賣身契?當你們是差事幹得好、姨娘讓你們出府嫁人不成?也虧得是咱們姨娘性子軟和,要是換了別的主子,不生扒了你們的皮都是仁慈!」

  蘇豫倒是認得這個聲音,是沈凝之的貼身丫鬟——沛晴,素來就是個麻利潑辣的性子,做事也是風風火火。

  那聲音依舊是哭:「沛晴姐姐,奴婢們不敢,奴婢真的知道錯了,只求主子開開恩將咱們留在玉清院,以後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辭。」

  沈凝之的聲音似是疲憊極了:「把人帶到思懿院吧,至於趙姨娘如何處置,都由她去!」

  一陣連拉帶拽的窸窸窣窣之後,屋裡響起了一片哀嚎,為首的小廝見了蘇豫,連忙問安行禮。

  蘇豫擺了擺手讓他們趕緊將人帶下去,自己也掀了門帘進了屋,邊走邊道:「這是發生什麼事了?怎麼發這麼大脾氣?」

  「老爺,您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沈凝之笑著起了身,「沒什麼事,就是打發幾個奴才而已。」

  蘇豫握著她的手,兩人一道坐下:「我在門外聽了許久,見你在訓人也沒好進來,你跟我說說,是不是我不在家的時候你又受委屈了?」

  沈凝之將茶遞給蘇豫:「沒有的事,老爺怕是聽岔了。」

  伺候在一旁的沛晴聞言卻是直直跪在了地上,眼裡有怒意也有憤懣:「姨娘,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是跟老爺實話實說吧,老爺再不替五房立立威,真是一隻螞蟻都要爬到您頭上去了!」

  沈凝之低喝:「沛晴,你越發沒有規矩了,還不去廚房看看燕窩粥好了沒!」

  沛晴捏著衣角跪得筆直,蘇豫便拍了拍沈凝之的手背,朝著沛晴道:「凝之不說,那就你來說!」

  沛晴看了一眼沈凝之的臉色,一咬牙將蘇綰在花園蒙屈、李氏在玉清院藏人的事情從頭到尾講了一遍,只是過程中隱去了蘇鸞的功勞,也把矛頭直指向了趙曼,對於難以撼動的李氏只是一言帶過,更是如昨日蘇鸞交代的一般,將那幾個背主的奴才與梅合院奴才勾結的事編排成了一氣。

  蘇豫聽著,眉頭越皺越深,神色間也似有感慨。

  沛晴雖然沒有明說,但蘇豫不難猜到趙曼只是顆棋子,真正博弈之人是躲在人後的李氏,只是五房明白他的處境,知道他日後還需要李家的扶持,與李氏不能徹底撕破臉皮,所以那幾個丫鬟吐出了趙曼、沈凝之便不再往下追查,沛晴言語中雖有憤恨,但也只咬住了趙曼不放,所以沈凝之這份體貼讓蘇豫很是動容,而那日的事情又讓他驚怒交加,臉色變得有些複雜。

  沛晴觀察著蘇豫的深情,繼續道:「老爺,咱們姨娘事事相讓,可換來的不是風平浪靜,而是愈發肆無忌憚,在府中藏人這種事,要是傳到外頭,怕是要讓整個蘇家蒙羞!姨娘顧恤著您與二房的情分,所以出了事總想著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可這次的事情先是對準了五小姐、再是瞧准了沈姨娘,您不敲山震虎,只怕五房以後更是艱難!」

  「放肆!老爺是一家之主,哪裡有一個奴婢教主子做事的道理?」沈凝之又急又怒,指著沛晴剛站起身子,便捂著胸口坐了下去,嘴裡不住地喘息。

  「你別急!別急!」蘇豫連忙伸手去扶,另一隻手替沈凝之順著後背。

  「姨娘莫惱,奴婢不說就是了!」沛晴站起身子,紅著眼睛站到了一邊。

  沈凝之搭著蘇豫的手:「老爺,這事都已經過去了,那三個丫鬟我也處置了,只是她們也跟了我有段時間,賣身契還在我手裡捏著,要真是趕出府去,怕是要餓死街頭了,可做錯事了哪有歸還賣身契的道理?我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了,只能將人遣去思懿院了。」

  「你啊,就是心太善、脾氣軟,這才讓那幾個犯了錯的丫頭都敢對你要這求那!」蘇豫愛憐地摟了摟沈凝之的肩頭,「我對二房是太慣縱了,這才讓她處處不能容人。」

  蘇豫想了片刻,對沛晴道:「那三個背主的丫鬟各打五十大板,將人丟到思懿院去,再跟馮管事說一聲,四房今年的秋衣跟都月銀都免了,讓趙姨娘在思懿院裡多抄幾遍佛經,這段時間就別到外頭晃悠了!至於二房,我記得庫房裡還有本字帖,你讓馮管事拿給李姨娘,她看了就會明白。」

  沛晴的臉上終於有了喜色,抹了一把眼睛躬身道:「奴婢領命。」

  說了,就轉身掀了帘子出去了。

  沈凝之倚在蘇豫的臂彎,溫軟道:「老爺,您這又是何必?」

  「再不敲打敲打,這府里怕是真要翻了天了。」蘇豫低低嘆道,「這事是我的疏忽,忘了梅合院裡儘是那幾房的眼睛,五丫頭跟鸞姐兒走得近,難免被有心之人鑽了空子。這樣罷,你找個機會替梅合院換些人,玉清院的下人該換的也一併換了,只是這事急不得,你慢慢來就是了。」

  沈凝之點點頭,兩人偎在一塊又說了好一會子話,蘇豫這才去了書房,與辦完差事回來的沛晴碰了個正著。

  一出一進間,沈凝之已經整好了衣裙坐得端端正正。

  「姨娘,事情辦妥了。」沛晴挪步到沈凝之身後,熟練地替她捏著肩膀,「二小姐當真是厲害,這府里就沒有她算差過的事情。」

  沈凝之舒服地閉上了眼睛:「當初我給她那顆閉息丸的時候,就猜到她會還我一份大禮,結果老夫人就一步一步被她送去了江州,若非如此,我怕是要熬到老夫人過身才能有機會喘息。先有廖宛如鋪了這麼久的路,將嫡庶長幼的規矩刻得入木三分,再等老夫人一走,她自然就成了這後院之中身份最高的人,有她護著綰兒,我才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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