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左右逢源
2024-06-17 09:45:29
作者: 白衣不渡
言下之意,竟沒有半點要伸援手的意思。
趙曼的臉色僵了僵,卻從蘇鸞的說辭中挑不出半點毛病,思慮良多才又委下了三分身段道:「二小姐,當初您用金簪一事敲打四房,雖未將事情攤到明面上講開,但也算是達成了某種共識。今日之事,確實是我逾了界,但這個惡報不應該由七小姐來受,她還小,往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今日是你們失了手才會來我這梅合院求藥,可若是得了手呢?你還敢來問我求藥麼?」蘇鸞撩起唇角,眼裡沒有半點笑意,「不是在下手之前就想好了後路麼?按著那條路走不就好了?」
「二小姐,後路是留給功成身退之有用之人,不是留給鎩羽而歸的無用之人。」趙曼的眼裡蓄起了眼淚,向來溫順的臉上滿是酸楚,「二小姐,您就發發善心,體諒體諒一個當母親的心情……」
蘇鸞不為所動地望進那一片虛偽的瑩潤之中,眉眼越發冷清:「趙姨娘,你是一個母親,沈姨娘又何嘗不是?七妹是個好端端的姑娘,五妹又何嘗不是?就容得你們用鈍刀子挖人家的心頭肉、卻容不得人家碰碰你的心肝?七妹手臂上多條疤你都會擔心她被將來的婆家嫌棄,可你有沒有想過,五妹背負著恃寵而驕、傷害姊妹的罪名,或許將來連個婆家都找不到!」
趙曼被那通身凌厲震得一窒,捏著巾帕的手指拽得愈來愈緊:「李姨娘要的是五房徹底失寵,若今日之事真的成了,她也不至於再去為難一個晚輩。」
趙曼這番話說得小心翼翼,卻又充滿了猜測,她從入蘇府開始就一直伺候在蘇豫身邊,見慣了後院中的陰晦,更知道在這此消彼長的內宅之中,沒有永遠的朋友亦沒有永遠的敵人。蘇鸞與沈凝之不過是因利誘導才抱成一團各取所需,誰又知道明日是晴是雨,一旦這艘船觸了礁、溺了水,照樣是大難臨頭各自飛,其中又能有幾分真心?也就只有蘇綰那個天真無邪的丫頭才能對蘇鸞推心置腹、深信不疑。所以趙曼猜測,蘇鸞今日揪著這事不放,是因為她們把主意打到了蘇綰身上。
「趙姨娘,你跟了李姨娘那麼多年,她是個什麼性子你再清楚不過,斬草不除根可是犯了她的大忌,你說的這些唬弄之詞可不能矇混過關。」蘇鸞笑著,一雙顧盼生輝的桃花眼好似能將人一眼望穿般深不見底,「退一步來說,五房失了父親的寵愛,與如今的四房又有何異?不過是受人擺布、任人欺凌的傀儡罷了,連終身大事都要看別人的臉色。」
趙曼被戳中了最深最疼的傷口,層層偽裝之下透出了一絲日積月累的痛楚:「二小姐,您既然知道四房的難處,就該知道我別無選擇,您有嫡女的身份護著,又生得花容月貌,總不至於嫁得太差。三小姐是李氏的指望,自不必說。而五小姐深受老爺的喜愛,將來的婚事自是由老爺親自作主。八小姐再不濟還有個在朝為官的外祖父,老爺就是再不與周監政來往,那也得顧著臉面將八小姐嫁得妥帖。可我們四房什麼都沒有,原本的兩分寵愛在五房入府之後被奪得一乾二淨,除了依附李氏,我還有什麼辦法?原本李氏有賀老夫人支撐,又有三房為其奔走,四房夾在中間,雖然艱難得喘不過氣來,但好歹也可以插科打諢、偷懶耍滑,可如今賀老夫人遠去江州,三房又跟二房離了心,李氏能夠使喚的就只有四房,日子雖然過得輕鬆不少,但她安排的差事我也得一件不落地辦好。二小姐,眼下的局勢是您一手促成,最了解我處境的人,也應該是您,不是麼?」
「趙姨娘,你一席話說得再娓娓動聽,也遮掩不住你那顆過於貪婪的心,你之前埋怨周姨娘不敢與李氏分庭抗禮,又事事盡心盡力,逼得你們四房難以喘息。如今如你所願,三房與李氏分道揚鑣,你又埋怨差事無人分擔,可你若非有求於她,又怎會甘心受她驅使?這是你自己選擇的路。」蘇鸞嘲諷地勾起嘴角,笑得一片漠然,「趙姨娘,你給李氏辦事,辦好了就能走上她替你留的後路,辦不好就來我這裡尋求活路,你這算盤是不是打得太精了?這世上之事又怎會盡如你的心意?」
本章節來源於𝖇𝖆𝖓𝖝𝖎𝖆𝖇𝖆.𝖈𝖔𝖒
趙曼觀摩著蘇鸞的臉色,又聽她語氣之中沒有半分鬆動,完全不像從前那般溫婉和睦、有商有量,好似變了個人一樣,氣勢凌厲、手段強硬。
她強壓下心頭的異樣,猶不甘心地問道:「如此說來,二小姐是不準備賜藥?」
蘇鸞淡淡一笑,瞭然起身:「趙姨娘既然聽懂了,就快些回思懿院去吧。」
挽琴和夕月行了禮,一左一右跟著蘇鸞進了裡屋,被留在原地的趙曼冷冷一笑,藏匿好了眼底的恨意,這才一如往常般弱柳扶風地出了梅合院,眼眶微紅,神色怔忡,令人無限遐想。
夕月站在窗戶旁,看著趙曼徹底離開才走到蘇鸞身旁問道:「小姐,您之前不是說趙姨娘與七小姐都是聰明人,加以利用總好過於公然宣戰,可眼下明明有個可以拉攏人心的機會,您為何不將生肌散賜給趙姨娘?這東西葉世子可給您送了不少,平素里一點刮擦都是用這藥代替創傷藥,奴婢到今日才知道它是個寶貝。」
「趙姨娘就是事事算計過於聰明,這才聰明反被聰明誤,她這是將自己放在了二房與長房之間,兩邊都想留條後路,真正是得隴望蜀。」挽琴拿了床毯子蓋在蘇鸞身上,又將她近日常看的冊子遞到了蘇鸞手裡,「今日小姐若是將藥給她,不但籠絡不了人心,還會適得其反地讓趙姨娘嘗到左右逢源的甜頭,不給她點教訓、趁早讓她死了這個念頭,她以後做起這種腌臢事就越發得心應手。再者說了,這疤說到底還是為李氏所留,小姐最多也只是遭趙姨娘記恨袖手旁觀之仇,時間一久,這七小姐手上的疤就會變成四房心頭的刺,總要刺傷了二房才會輪到咱家小姐。」
夕月後知後覺地一拍腦袋:「難怪小姐總誇你蕙質蘭心!」
「就你嘴甜。」挽琴睼了夕月一眼,隨後又憂心起來,「咱們日後說話做事都得多留個心眼,葉世子送生肌散的事情能傳到趙姨娘耳里,那其他事也能傳到李姨娘耳里,這麼口口相傳下去,梅合院就真的藏不住任何秘密了!玉清院裡的下人都是沈姨娘和老爺親自挑選,如今還是被李氏鑽了空子、藏了個大活人進去,咱們院裡就伺候在小姐身邊這三個是自己人,其餘的一概不能相信。」
說起這事,夕月也是滿腹愁思:「誰說不是呢!早兩天我還瞧見個小丫鬟鬼鬼祟祟往後門那頭傳信,可小姐說咱們這院裡處處都是眼線,自己又沒那多人手可以替換,索性先別打草驚蛇。」
蘇鸞一手撐著側臉,一手握著書卷:「又不是白讓你們等了這許久,眼下不就有個好機會麼?」
挽琴凝眉道:「小姐,您是要借玉清院這場東風?」
「等父親回京之後,必然會為玉清院的事大發雷霆,他雖拿捏不住李氏,但收拾那些不忠的奴才還是綽綽有餘,屆時只要有半點苗頭指向梅合院,咱們這院子裡就要換掉一大波人,父親政事繁忙,這改換人手之事必然要落到沈姨娘手裡,咱們就將內院的眼線先清出去,外院的幾個丫鬟婆子再逐個收拾。」
「指向梅合院?」夕月不解地喃喃,「那您三番五次搭救五房的事不就瞞不住了?老爺要是知道……」
挽琴無奈地輕戳著夕月的腦瓜子:「你可真是實心眼!小姐又不是要拿這事去邀功,只要沈姨娘跟老爺說,李氏見五小姐和咱家小姐走得親近,就讓梅合院的眼線從中搭橋,這才使得李氏輕易就將人藏進了玉清院,只要老爺相信半分,咱們這院裡就要重新換人。」
夕月仍是有些擔心:「那老爺不會怪罪小姐麼?」
挽琴搖頭:「在老爺心裡,小姐還是原先那個柔弱謙卑的蘇家嫡女,這梅合院裡有多少眼線,老爺最是清楚不過,無論如何也怪不到小姐身上。就算老爺不為咱們小姐著想,也會為了玉清院的幾個主子而整頓梅合院,畢竟長房的存在,從一開始到現在,都是為了成為五房的護盾,替他們擋下一切災禍,老爺定然不願五房的救命盾牌變成李氏手裡的傷人利刃。」
挽琴說這話時,夕月正拿眼睛偷偷打量著蘇鸞的神色,見她臉上儘是悠遠平靜,沒有生起半點波瀾,這才小聲憤恨道:「老爺待夫人絕情,待咱們少爺小姐更是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