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低頭求藥
2024-06-17 09:45:27
作者: 白衣不渡
蘇鸞端著茶盞抿了口茶:「怎麼?攬月峰上的事你都忘了?你不總說自己長大了麼?」
蘇綰羞怯地別開了臉,心緒卻比之前平靜了許多:「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明明在攬月峰上經歷了那麼多風險,模樣的醜陋的毒蟲我見過、趁著夜色想要殺人滅口的歹徒我也見過,甚至連火光漫天的古剎和蘇柔險些失貞的模樣我都見過了,按理來說,應該什麼都不怕了。」
蘇鸞靜靜地看著她,目光和煦。
蘇綰在那雙桃花眼裡瞧見了自己的倒影,心緒越發安定,受了鼓舞般繼續道:「我原本以為,七妹跟那些人到底有些不同,她雖然總是跟在蘇阮後頭,但她很少同我拌嘴,也不像那兩個壞丫頭一般成日裡奚落五房。在我記憶中,七妹總是安安靜靜的,說話也是溫溫柔柔,只有在父親跟前才想要表現自己。可她今天說的話,比之前所有人合在一起還要來得惡毒,我甚至不敢相信,原來她也對長房和五房充滿了惡意。」
蘇鸞看著,好似再一次看到了從前的自己,她也曾以為蘇玥是個性子軟和的人,就如她呈現在人前的模樣一般。
本書首發𝒃𝒂𝒏𝒙𝒊𝒂𝒃𝒂.𝒄𝒐𝒎,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可是殘忍的事實一次次撕開了眾人的假面,露出了內里的骯髒,卻唯有她從始至終都是一顆愚蠢的棋子,窮其一生也沒能捂熱那涼薄的人心。
蘇鸞撥弄著茶盞里浮沉的茶葉:「聖人常說,無欲則剛,可這浮世三千、眾生茫茫,想要無欲無求何其艱難,當一個人有了欲望,就是有了弱點,容易被人拿捏也容易迷失自我,四房只是想要的東西太多、不願取捨,等將來的某一天,她們想清楚了世上少有兩全法,自然能找到一條平坦的路。」
蘇綰認真聆聽,輕輕道:「二姐,若她們一直想不明白呢?」
「一錯再錯,盡頭便是苦海,一生沉浮,回頭時再無堤岸。」
蘇綰若有所思地沉默了許久,隨後才道:「二姐,你來之前我一直在想,如果今日我與她們只是擦身而過,並無多言,又或者在她們擠兌我時,我可以多加忍耐,這一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可是聽了你的話,我忽然明白了,從我進花園那一刻起,今日之事就已成定局。」
蘇鸞點點頭:「你記不記得我以前跟你說過,淋過一次雨就要記得撐傘,若是身邊無傘,那就要知道躲雨。」
蘇綰懂事道:「二姐,我知道了。」
「道理你都懂了,那我就回梅合院了。」蘇鸞說著,站起了身子。
蘇綰跟著起身:「二姐,我送送你。」
沈凝之瞭然地打趣道:「自從有了你二姐,你那心裡的秘密都不肯說給我聽了!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妨礙你們了,一會記得回房練字!」
蘇綰扮了個鬼臉,拉著蘇鸞一道出了房門。
待走出老遠,又確定旁邊再無他人之後,蘇綰便捏著嗓子神神秘秘道:「二姐,我早幾天不是得了幾隻琉璃瓶麼?就想借庫房裡的玉臼搗制寇丹,所以昨日傍晚我就去了父親的書房,可我才走到門口,就聽到了李姨娘的聲音。我本是想走來著,可我隱隱約約聽到李姨娘提到了大哥,就忍不住多聽了一會。我好像聽到李姨娘說起有個遠房侄女要來京城暫住,一會說年紀適合,一會又說打壓牽制,言談之中古古怪怪,還時不時說到大哥,我想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蹊蹺,本來昨日就要去梅合院送信,可爹爹從用過晚膳之後就一直留在玉清院,到今日寅時才走,我怕露出馬腳,就預備借著送寇丹的名義去梅合院走一趟,誰知半路又出了那檔子事。我正擔憂這事不得善了,一準要被禁足,好在你來了玉清院,不然我還不知道如何將這事情告知與你。」
果然,該來事情始終會來,即便蘇鸞用計送走了那兩家人,可李書憶轉眼又把主意打到了遠房侄女身上。偏偏這事對於蘇豫又是有百利而無一害,他自然是樂見其成,本來隔著許如梅之死,蘇豫就不會讓長房勢力坐大,更不會為蘇闕找門好姻緣,以免父子二人反目之日,蘇闕翅膀太硬、難以折斷。蘇豫希望蘇闕能在朝中立足,在光耀蘇家門楣的同時給予他這個父親最多的助益,等他再無利用價值時,又能輕易將他捨棄,如同當年的許如梅一般,給他找一房毫無用處的正室就是最有效的辦法。
蘇綰見蘇鸞不語,輕輕晃了晃她的手臂:「二姐,我聽到的就這麼多了,跟誰都沒說過,至於那個侄女是誰、什麼時候進京,我就不知道了。」
蘇鸞摸了摸她的發梢:「你已經幫了二姐很大的忙了。」
蘇綰被誇得有些羞赧,可心裡又有些不解:「二姐,大哥年方十三,現在說這些是不是太早了一些?」
蘇鸞不語,只是搖了搖頭。
一個用來捆綁蘇闕的遠房侄女,必然出生於小門小戶,周遭眾人中,十一二歲就嫁為人婦的應有盡有,十三歲已算不得小了。就算用年紀推脫,暫時成不了親,可定親又該如何推拒?內定了這樣一個女子為妻,又有哪個好人家的姑娘願意給蘇闕當妾、屈居於一個出身寒門的女子之下?
蘇綰不知蘇鸞的沉默是不願讓她接觸這內宅之中的腌臢,只當她是憂心蘇闕,蘇綰不知如何安慰,也想不出應對之策,便讓蘇鸞快些回梅合院與蘇闕商量對策,還有些笨拙地安慰蘇鸞說,這遠房侄女還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京,他們還有大把時間想辦法,甚至於說出了「車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這樣的古人聖言。
等蘇鸞帶走挽琴回到梅合院時,夕月正守在院門外頭四處張望,一見蘇鸞便趕忙迎了過去:「小姐,我與秋瞳去往玉清院時,李姨娘往錦畫堂走,奴婢尋思著事情應是告一段落了,便跟秋瞳一道折回了梅合院。」
等到蘇鸞點頭之後,夕月又道:「小姐,趙姨娘來了,就在石桌那等著,也不知是從哪聽來的消息,惦記上了葉世子送給少爺的那瓶生肌散。奴婢回院子前,特意去打聽了消息,七小姐手上的傷口不淺,確實是會留疤。」
「蘇玥的傷當然假不了,李氏要的是一擊必中,哪裡會管別人的死活。」蘇鸞跟著夕月進了院子,遠遠便瞧見了穿著一身群青色四喜如意裙的趙曼坐在榕樹下的石桌旁,左手托著茶盞,右手捻著茶蓋,一下一下地撥弄著茶麵。
「將女兒賣給李氏的人是她,如今巴巴跑來求藥的人也是她,這母女二人就沒一個好東西,慣是會裝樣子。」夕月素來不待見趙曼,因為總是記著老人常說的一句話,咬人的狗不叫,而三番兩次的事實也充分證實了此言非虛,夕月也就更看不上趙曼的做派。
蘇鸞走近了幾步,趙曼也趕緊放下了茶盞起身相迎,夕月知趣地沒有再說話,只是緊緊跟在蘇鸞身後。
趙曼行了禮,喚了一聲:「二小姐。」
蘇鸞笑了笑,卻不似人前般溫順婉約:「趙姨娘的事,夕月都跟我說了。」
趙曼心中打起了鼓,蘇鸞不屑於在她跟前偽裝,似乎不是個好兆頭。
她臉上掛起得心應手的笑容:「二小姐,我知道我今日本不該來梅合院走這一遭,也沒有臉面跟您討藥,可是七小姐傷得不輕,大夫說日後難免落疤,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身上若是帶著傷痕,以後怕是要遭夫家嫌棄。我這個當娘的,看在眼裡疼在心裡,這才厚著臉皮來求二小姐賜藥。」
蘇鸞斂了衣擺端然坐下:「怎麼?七妹的傷比你們預期的要重麼?」
趙曼與蘇鸞打過的交道不多,更摸不透她的脾性,見她第一句話就說得如此直白,不禁有些錯愕。
「趙姨娘,花園裡的那出戲是你們安排的,七妹的手也是自己摔破的,這尋醫問藥不應該是你們的事麼?就算你們想不出法子,那也該去跟大夫商議,來我這梅合院做甚?」
趙曼不是聽不出話里的譏諷,卻仍舊道:「大夫已經請了好幾個,個個都說傷愈之後定然留疤,只有宣平侯府獨有的生肌散能藥到病除。宣平侯府何等高門大戶,我一個不入流的侍妾自然是連邊都沾不上,只是聽說大少爺受傷時,葉世子曾送過一瓶生肌散,便懷著僥倖想來梅合院問問,那靈藥是否還有剩餘。」
「趙姨娘這話倒是說得奇怪,這生肌散剩或不剩,那都是我梅合院的事,七妹既是在替李姨娘辦差時受的傷,趙姨娘就該去錦畫堂求藥,李姨娘神通廣大,這點小事自是難不住她。」蘇鸞伸手撣開了一片落在石桌上的枯葉,「趙姨娘還是快些回思懿院吧,且不說七妹還在等著你,讓李姨娘的人瞧見了怕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