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所言非虛
2024-06-17 09:45:21
作者: 白衣不渡
明眼人一看便知是蘇闕在刻意相讓,縱使有十個蘇阮也難以匹敵,待幾人玩得盡興了,蘇豫便揮手叫停了這場毫無懸念的猜謎遊戲:「好了好了,難為闕兒一邊猜謎一邊還要讓著你們兩個丫頭。」
蘇阮心裡雖不爽快,但臉上沒有顯出半分,依舊是笑意盈盈的模樣:「大哥的才學自然不是咱們幾個女兒家可比,就是放眼京城,只怕也少有人能出其左右,咱們能贏那才是稀奇!」
蘇豫笑著拍了拍蘇阮的肩膀:「不過你們可比那幾隻躲在闕兒身後的大蛀蟲要強得多,這彩頭啊,人人有份!」
眾人一聲歡呼,涼亭之中笑聲四起。
夜色愈發濃稠之時,中秋賞月便也算是告一段落,一干人便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次日一早,送賀老夫人回江州的馬車如約停在了蘇府門口,除了幾個送行的小廝和僕役,隨賀老夫人回鄉伺候的也就只有賴嬤嬤一人。賴嬤嬤從賀老夫人進蘇府開始,就一直貼身伺候,倒也不是這十幾年的情誼讓她生出了不計得失的忠心,只是賀老夫人身邊總歸要人照料,萬一真出了差錯,蘇豫的官聲難免受損,那兩兄弟也必然伺機而動,於是蘇豫許了賴嬤嬤的兒子一個前途,換她隨行江州、繼續伺候。
把蘇府攪得天翻地覆的賀老夫人大概也沒想到蘇豫會毫不挽留地將她送去江州,可這又偏偏是她求仁得仁的結果,於是新仇舊恨一併堵在胸口,直叫她喘不過氣來,只一臉郁猝地悶聲坐在馬車裡頭,等著下人將她的隨行之物放上馬車便絕塵而去,絲毫沒有想到這一去便是再無歸期。
為了做足樣子,蘇府上下都聚在門口替賀老夫人送行,唯獨蘇鸞去了貢院、送蘇闕參加最後一場鄉試。只是賀老夫人從頭到尾都沒有露出半分好臉子,直至馬車一往無前地奔出數丈開外也始終沒有跟蘇府眾人有過半句交談。
徹底送別了賀老夫人的蘇家也終於迎來了難得的清淨,府中張羅著要在天氣徹底寒涼之前換好一眾下人的秋衣,府中主子的衣料配飾也緊鑼密鼓地安排著,倒也沒因為賀老夫人的離去而顯得如何冷清。
而後便是一陣難得的安生,只是隨著時日的推進,離秋闈放榜之期也越來越近,蘇闕與蘇鸞皆是成竹在胸,也沒有過多關注,倒是其餘各房正瞪大眼睛盯著,府中的下人也很是期盼,畢竟這蘇府絕大多數人對許如梅的死都是毫不知情,在他們看來,蘇闕是唯一的嫡長子,身份尊貴且才貌俱佳,應是當之無愧的頂樑柱,而蘇豫又是捐錢買官、半路發跡,若是蘇闕能成為蘇家第一個舉人,繼承家業就更是板上釘釘的事。
而倍受眾人矚目的事主仍舊是風雨不動地在國子監、校場和蘇府三處之間來回奔走,瞧不出半點驕傲自滿。
只有蘇鸞知道,蘇闕如今所付出的一切艱辛刻苦都是為了以後能給她撐起一片天,能將她牢牢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免受風雨漂泊之苦。
轉眼已入九月,秋闈放榜的前一天,秋瞳遞給了蘇鸞一封沒有署名的信,矯若游龍的鐵畫銀鉤落在蘇鸞眼裡,熟悉得不用多問半句。
那人在來信中說,青岩關日漸轉涼,風沙滿天,一片截然不同於京城的別致景象,想來這個冬天必然是寒冷刺骨,問她京中天氣如何,這個中秋又過得如何,又叮囑花圃中的四季海棠如蘇鸞般受不得寒涼,只因俗事纏身才將其交於蘇鸞好生照看,待他回到京中,必然親力親為、妥帖照料。
葉天凌在京時,但凡尋著新鮮玩意都會送到梅合院,時不時還能找個由頭約蘇鸞出府一聚,連帶著蘇鸞身邊的幾個丫鬟也沾了不少光。如今葉天凌離京,腹背受敵的李氏也不敢貿然行動,梅合院便徹底安靜下來,眾人的日子過得悠閒又無趣,好不容易逮著這麼一封書信,自然是少不了一番打趣調笑。
夕月擠眉弄眼道:「小姐,世子爺讓您好生照顧自己呢!」
挽琴忙著手裡的繡活,聞言只是笑著低頭不語。
秋瞳靜靜站在蘇鸞身後,見她將信紙疊好放進了妝奩里,不解道:「小姐,今日不回世子爺的信麼?」
夕月覷了秋瞳一笑,好似是嫌她不解風情:「明日就是秋闈放榜,小姐自然是要將這個好消息一併捎過去!」
只是夕月這次卻沒有猜錯,蘇鸞雖記得前世的軌跡,也篤定葉天凌必中解元,可不知為何,與他有關的事情,她都想辦得穩妥一些。
秋瞳見蘇鸞沒有說話,便知道夕月所言非虛:「那奴婢跟送信之人交待一聲,讓他明日再來取信。」
蘇鸞點頭,秋瞳這才出了裡屋。
夕月從小就生長在田野間,被賣給人牙子後才出了那方寸大的天地,有些好奇地湊仔蘇鸞身邊問道:「小姐,青岩關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蘇鸞凝神想了想:「青岩關靠北,是緊挨著沙海的地方,夏日黃沙漫漫、炙熱似火,冬日寒風凜冽,乾冷刺骨。」
夕月又問:「那青岩關會像京城一樣大雪紛飛麼?我小時候聽村裡的老人說,北方的雪又厚又重,與京城、江南的景象都不一樣。」
蘇鸞想起那浩瀚沙漠,想起蘇闕曾孤立無援地萬箭穿心而歸,神情被拉得又遠又長:「沙漠上極少下雪,青岩關也一樣,沙海的另一頭就是漠北,漠北以北才是極北,像你小時候聽過的那樣,大雪紛飛、終年不化,就連流經那片地域的河流也要停留整個冬季,得等到來年開春時才能流動,那是一個半邊是沙、半邊是雪的國度。」
夕月聽得很是入神:「半邊是雪半邊是沙,那中間呢?」
「中間綠洲遍布、氣候宜人,卻要擔起整個漠北的糧食供給,生活也不比兩個極端的百姓過得輕鬆。」蘇鸞緩緩道,「青岩關之所以重要,是因為它比鄰著漠北,憑青岩關的天氣就能推算出漠北的氣候和收成。」
夕月恍然大悟:「今年夏天又悶又熱,京城都沒下幾場雨,漠北的氣候自然惡劣,糧食供給不足就滋擾咱們東璃的邊境,小姐,是不是這麼個理?」
雖然青岩關情勢複雜,如今的動盪更是內憂外患,但夕月能猜到的也就只能是這些,所以蘇鸞朝她點了點頭。
夕月受了鼓舞,又央著蘇鸞將西厥和南夏的趣事,挽琴看出了蘇鸞虛無縹緲的神情中還夾雜著一抹她看不懂的深遠,猜到她是想到了什麼不願回想的往事,於是皺眉拉了夕月一把:「別纏著小姐說這說那了,趕緊過來替我挑個花樣,等秋衣發下來也好添點花色。」
夕月正說得起勁,有些不甘願地挪了挪步子,隨意指著繡筐里的一個花色道:「我瞧這個就挺好!」
說完,又想往蘇鸞那邊蹭。
挽琴拉住她的衣袖,低聲在她耳邊道:「看不出小姐心情欠佳麼?」
夕月聞言望向了蘇鸞,只見她聘婷絕世的臉上像是繚繞著一層薄霧,煙波浩渺般看不真切、難以觸碰。
不論是夕月還是挽琴,在蘇鸞大病一場之後就很少見到她露出這般神情,以往那個柔弱謙卑的蘇家嫡女仿佛一夜之間脫胎換骨一般,舉手投足間稚氣盡褪,人前人後也是全然不同,好似天地奧義皆藏於心一般通透聰慧。
夕月自責道:「都怪我,只顧著自己開心,全然沒顧及到小姐的心情!」
挽琴搖了搖頭:「與你無關,別胡思亂想,咱們靜靜陪著就是。」
蘇鸞的蛻變挽琴從始至終都看在眼裡,別的變化自不必說,最讓她擔心的就是蘇鸞從以前那個處處需要人呵護的小姑娘變成了一個想要將所有人都護在身後的大姑娘,言行舉止中都透著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沉穩與從容,正所謂慧極必傷,這才是挽琴最擔心的事,好在如今有葉天凌陪在身側,亦師亦友般處處引導,又滿是憐愛地事事庇護。
夕月拿著繃子坐在繡墩上,時不時憂心地看一眼自家主子。
片刻之後,前去送信的秋瞳還未回來,蘇綰的貼身丫鬟就行色匆匆地進了梅合院,隔著門帘朝蘇鸞急聲道:「二小姐,奴婢綺玉,是玉清院的婢子。五小姐讓奴婢送個信,玉清院裡出了大事,懇請二小姐挪步過去看看。」
蘇鸞這才從往事中回過神來,聽那婢女語氣倉惶,臉上又有未乾的淚痕,便皺眉朝夕月道:「我跟挽琴先去玉清院看看,你等秋瞳一起過來。」
夕月知道事態嚴重,拽著帕子連連點頭:「小姐,您一切小心。」
蘇鸞頷首,邊走邊道:「父親出府辦事去了?」
「正是,老爺是今日寅時接的旨,說是要去新陽核實一些事情,一來一去至少三日,因為老爺昨日就宿在玉清院,今晨又走得匆忙,東西都是沈姨娘幫著收拾的。」綺玉微怔,印象中好似沒跟蘇鸞提過蘇豫不在府中的事,可她轉念一想,若是有蘇豫在,必然會替五房做主,沈凝之也求不到梅合院來,於是也就想得通了,不免佩服蘇鸞的心思活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