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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人心肉長

2024-06-17 09:45:05 作者: 白衣不渡

  蘇鸞笑得奸詐:「如此說來,你們見過?還不止一次?」

  葉天凌眼神玩味地覷著蘇闕,語調拉得又綿又長:「花家姑娘?好似有些耳熟,不知是從何人口中聽過。」

  蘇鸞戳了戳蘇闕的肩膀:「還不從實招來!」

  蘇闕被兩人前後夾擊,只得無奈道:「後來是偶遇過兩次,一次是她幫母親抓藥,另一次是送她弟弟去私塾,也就是說了幾句客套話而已。」

  「就這樣?」

  「就這樣!」

  「那葉世子如何知道花家姑娘?」

  

  「不過是感嘆了一句命運多舛,這傢伙記性可是好得很。」

  蘇鸞見蘇闕對花錦月好似沒有半分遐想,不由暗自嘆了口氣,可感情這事不比其他,拔苗助長只會適得其反。

  馬車將葉天凌送至宣平侯府之後,又轉頭回了蘇府,經過偏廳的迴廊時,恰好遇上一身朝服的蘇豫。

  大約是府上風波四起,蘇豫臉上的笑容也有些力不從心,他與蘇闕兄妹同行了片刻,又隨口問了幾句近況,在得知蘇闕對此次秋闈勢在必得之後,頗為滿意地誇讚了幾句,之後便拐進拱門去了書房。

  等一行人回了梅合院,留在府中探聽消息的秋瞳就將府中之事細細說了一遍,比如賀老夫人猶不死心地又纏著蘇豫鬧了一氣,比如蘇柔斬釘截鐵地拒絕了蘇阮的示好,又比如蘇家兩兄弟被家丁攔在了外頭,賀老夫人氣得捶胸頓足,將蘇豫里里外外數落了一遍。

  而最重要的一件事則是蘇豫想在蘇明一事塵埃落定之後,繼續聘請廖宛如過府當教習。

  次日,蘇豫休沐,天際還是一片淺灰時,蘇家兩兄弟就神色匆忙地叩響了蘇家的大門,一聲一聲,振聾發聵。

  近日以來,夜不能寐的賀老夫人也被攻心的急火給灼得坐立不安,嘴角都長出了指甲蓋大小的燎泡,雙鬢的銀絲也以洶洶之勢迅速增長,首先發現大門口有動靜的人正是被賀老夫人派去門口盯梢的翠環。

  緊隨其後的就是每日起得比雞還早的馮管事。

  因此,聞訊趕來的賀老夫人被府上的小廝堵了個嚴嚴實實,蘇府眾人也被攪了場清夢,紛紛往正門口聚集。

  四處碰壁的蘇昭和徐氏將今日視作蘇明最後的一線生機,而蘇謝與江氏也把蘇明當作了最後的一個籌碼,想要軟和蘇豫冰封的心、換取一個留在京城享受榮華富貴的機會,是故兩家人鬧得格外兇悍,歇斯底里的哭喊聲和驚天動地的撞門聲此起彼伏地交替更迭,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

  蘇豫知道那兩家人已被逼到了窮途末路,瘋狂之下可以做出任何事,只得讓那幾個看門的小廝回到裡頭用身子抵著門板,又換了加粗的門閂。

  與這件事息息相關,又誤打誤撞坐了幾天冤獄的蘇秦聽得膽戰心驚,一想起自己險些就要代替蘇明流放北疆,仍是後怕得汗毛倒豎,臉色也很是難堪。

  而那一聲聲悽厲的哭喊落在賀老夫人耳里,簡直就像挖心撓肝般疼痛難忍,蘇豫的所作所為更像一鍋滾燙的熱油般澆在了賀老夫人的心尖上,火辣辣地灼燒著她的五臟六腑。

  賀老夫人的三角眼裡儘是怨恨:「明哥兒蒙難的這些天,老大和老三四處奔走,屢屢碰壁,想盡辦法都進不去京兆府大牢看上明哥兒一眼,可是你呢?明明有辦法可想,卻只顧著自己的前途,愣是沒為明哥兒說過一句好話!真真是枉費他叫你一聲二伯!」

  蘇豫已經被賀老夫人纏得厭煩不已,也懶得再跟她說道那些官場裡的七拐八繞,這種有好事就先想到蘇謝、蘇昭,有壞事就緊趕慢趕著要他去想破頭皮的偏袒,蘇豫已經體驗了整整三十餘年,早就習以為常地不抱任何期望。

  賀老夫人見他沉默不語地將頭偏到一側,心裡的不忿更是洶湧而出:「你不願施以援手也罷,無情無義將手足趕回江州也罷,不願出府送你親侄子最後一程也罷,可你怎能將走投無路的兄弟拒之門外?怎麼能連個出門送行的機會都不給我這個命不久矣的老婆子?」

  一直規勸賀老夫人要一碗水端平、切莫再與蘇豫生嫌隙的賴嬤嬤聽著一句重過一句的誅心之言從賀老夫人嘴裡接連蹦出,也終於死了那顆勸誡之心,只是面色平靜地垂手而立。

  賴嬤嬤從賀老夫人進蘇府開始,就一直寸步不離地貼身伺候,對賀老夫人與蘇豫之間的微妙關係摸得透透徹徹,更是對賀老夫人的性情了如指掌。如果蘇明沒有打過那塊碧璃玉佩的主意、如果賀老夫人沒有偏心想讓蘇秦頂罪、如果那兩家人沒有將蘇府攪得雞飛狗跳、如果廖宛如沒有直接住進鄭御史府中、如果蘇豫今年的春評秋核能一帆風順、如果賀老夫人能夠對往昔的不公流露出半分悔意,蘇明流放北疆的事與母子二人的感情都還有迴旋的餘地,可是賀老夫人選擇了偏袒到底,蘇豫也選擇了捨棄蘇明從而保住官聲,再加上那些環環相扣的大小衝突,賀老夫人與那兩家註定只能徹底失勢,無法翻身。

  門外的敲打聲如雨點般密集地落在了蘇家大門上,其中還夾雜著沉沉悶悶的撞擊聲,力道之大,讓站在門後的小廝都猛然一震。

  賀老夫人素來陰鬱的眼裡蓄滿了混濁的淚水,望著不為所動的次子竟是沒有半點辦法,她揪著胸前的衣襟、仿佛是要將那顆蒼老的心臟揪出來一般,下垂的嘴角陣陣哆嗦。

  這樣的僵持大約維持了半柱香的功夫,門外聲勢漸弱,最終被一陣車輪碾過地面的「咯吱」聲和嘈雜的議論聲所取代。

  賀老夫人怔立當場,雙唇囁嚅著叫出了一個名字:「明哥兒!」

  臉色鐵青的蘇豫也猜到了那是押解著蘇明與流放之徒的囚車正好從門前經過,便趕在賀老夫人徹底失態前朝馮管事寒聲道:「初秋寒涼,還不趕緊請老夫人回素心堂休息?」

  蘇明與賀老夫人僅有一門之隔,這大抵是祖孫兩人此生之中的最後一面,賀老夫人心焦如焚,指著逐步逼近的兩個丫鬟厲聲高呵道:「我看誰敢過來!」

  蘇豫同樣厲聲道:「扶老夫人回素心堂休憩!」

  門外的喧囂逐漸平復,人聲也逐漸遙遠,賀老夫人拔了簪子橫在紋路叢生的脖子上:「今日你若不開門,我就立刻自盡於此!讓世人看看你這個人面獸心的東西是如何背棄手足!如何遺棄親人!又如何逼死生母!」

  在場眾人都已看得明明白白,蘇豫是鐵了心要捨棄蘇明,更是打定主意要與那兩家斷絕往來。蘇豫若是將心腸冷硬到底,世人皆會歌頌其鐵面無私、執法如山,這於之後的秋核極為有利。

  可他此刻要是開了這張門,無疑要坐實那兩家給他編排的罪名,屆時不睦手足、不敬長輩的惡名只怕要傳遍整個東璃,大義滅親的聖名撈不到,還要被百姓唾棄鐵石心腸。

  賀老夫人的神色癲狂地出現眾人跟前就是最好的證詞。

  所以,這門無論如何也不能開。

  蘇豫眼裡閃過一絲掙扎,可也僅是剎那,隨後便朝一個身手靈活的小廝使了個眼色,看著那人成功奪下了賀老夫人手裡的金簪之後,繼續朝馮管事吩咐道:「老夫人憂思繁重,纏綿病榻,即刻遷於小佛堂靜養。」

  被丫鬟架住了手腳的賀老夫人不可置信地看著這個相貌堂堂的次子,嘴裡罵罵咧咧:「孽障!不孝子!你就不怕明哥兒走不到北疆,一縷冤魂夜夜向你索命嗎!」

  蘇豫隔著幾步距離靜靜地望著賀老夫人扭曲的老臉,聽著她一句句咒罵,想起在很多年前,蘇昭頑皮弄哭了隔壁家的二丫,被二丫那悍婦母親從村頭追到了村尾,最後哭哭啼啼回了家。賀氏也是像今天這般指著蘇豫的鼻子破口大罵,說他沒心沒肺、看著自己弟弟受人欺負也不知道幫忙,不由分說便咒罵他是不孝子、白眼狼。而那時的蘇豫正縮在灶台旁邊烘著濕透的鞋襪,寒冬臘月中,他在田壟間打濕了衣衫,一路哆嗦著回了家。

  二丫的父親是個獵戶,聽說自家女兒被蘇昭罵丑還糊了一臉泥巴,連弓都沒放就抱著二丫來蘇家討說法。二丫指著蘇昭號啕大哭,而賀氏卻用藤條使勁抽打蘇豫,說是當哥哥的就該看好弟弟。好不容易送走了二丫一家,賀氏又責備起了蘇豫沒幹完農活就回了家,那一夜,蘇豫穿了一宿的濕衣裳。

  初秋的涼風輕輕拂過,神色涼透的蘇豫對馮管事揮了揮手:「去吧。」

  賀老夫人被兩個丫鬟束住了手腳,罵聲不止地越行越遠,蘇豫一言不發地拐進了影壁,其餘眾人也知情識趣地各自散了。

  蘇府的大門,至始至終都未開過一道縫隙。

  壓著欽犯的囚車隊伍也緩緩駛出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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