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父女之疑
2024-06-17 09:45:07
作者: 白衣不渡
蘇府頻繁變天,大事小事接連不斷,整個蘇家都籠罩在一層陰雲之中,府中下人一面小心謹慎、深恐行差踏錯惹禍上身,一面觀望著蘇府風向,生怕再像蘇明納通房之事般押錯寶,畢竟早前還在府上充作大爺和三爺的兄弟二人已經灰頭土臉地回了江州,這趟京城之行非但沒有撈到油水,更是賠了一個兒子。昔日在蘇府神氣活現的賀老夫人住了僻靜的小佛堂,跟在身邊伺候的就只有賴嬤嬤一人,素心堂的丫鬟婆子也分散到了各房之中,再不復三代同堂的天倫之樂。而原先被賀老夫人和李氏合力壓在身下的沈凝之也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倚仗著蘇豫的寵愛遲早能占得一席之地。
在這接二連三的變故之中,蘇鸞迎來了這一世的第十三個生辰,也確如蘇闕料想一般,風聲鶴唳的蘇府之中,沒人能打起精神替兄妹二人慶生,尤其是昨日一番折騰之後,蘇府再也保持不住原先的和平假象,就連往年都要大肆慶祝一番的蘇阮,今日也是寂靜無聲,錦畫堂與往日也並無不同。
下了早朝的蘇豫一進門就徑直往玉清院去了,步履松乏,眉目舒展,渾然瞧不見近日以來的思慮重重。
沈凝之就坐在初秋的日光之中,低垂著眉眼擺弄著手裡的繡活,見蘇豫神清氣爽地進了院子,連忙放了針線起身相迎:「老爺今日可是遇到什麼喜事了?眼角眉梢都透著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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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豫爽朗一笑:「還真被你給說中了。」
沈凝之是明白人,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在這沉沉浮浮的官場之中更是給不了蘇豫任何助益,因此也從不過問這其中深淺,只是靜靜等著蘇豫的下文。
蘇豫很是喜歡她這份玲瓏通透,接過丫鬟奉上的茶盞溫聲道:「顧元升貪贓枉法被聖上下旨抄家的事,你還記不記得?」
「不就是前陣子的事麼?自然是記得。」更何況蘇明昨日還是與顧家的罪人一道流放北疆,可這話卻是說不得。
蘇豫點了點頭,拿捏著茶蓋輕輕撥弄著水面:「顧家是被抄了個乾乾淨淨,可顧元升手裡的十萬大軍卻成了難事,如今宣平侯葉興修接管岐遠三州,可葉侯爺本就手握三十萬雄兵,又執掌半數禁軍,實在不適宜再擴張兵權。偏偏那十萬大軍安生太久,軍紀鬆散、沉疴宿疾,需要好生打磨一番才能重振雄風,但這滿朝文武中,手握兵權的不宜擴張,沒有兵權的難以服眾,一番權衡下來竟是找不出一個合適的人選來操練這十萬雄兵,聖上震怒,這東璃怕是要變天了。」
沈凝之斟酌著試探道:「老爺,你是說東璃要興武了?」
「東璃原就重武,只是百餘年來過於安逸,邊境又有葉家時代鎮守,這才日積月累地形成了文重於武的局面。」蘇豫喝了口茶,又將聲音壓低了兩分道,「如今整個朝堂都在議論,東璃怕是要重開武舉了。」
沈凝之微驚:「開武舉?」
「八九不離十了。」蘇豫掩不住臉上的笑意,輕撫著沈凝之的手背嘆道,「以前還怕墨兒難尋出路,可如今看來,比起在編制繁瑣的文官中謀個前程,走武舉這條路怕是要輕便得多!」
「如此當然是最好不過!」沈凝之臉上掛著柔柔的笑容,眼底卻有一抹難以察覺的為難,蘇墨與蘇綰是她精心養護的一雙兒女,傾盡心血也只為他們能遠離深宅大院中的爾虞我詐,沈凝之迫於生計而在泥濘里掙扎了一世,自是不願兩個孩子步上她的後塵。更何況,蘇墨恩怨分明、胸懷坦蕩,實在不適合在官場上生存。
可蘇墨到底是個男子,有必須肩負的義務和責任,他不像蘇綰一樣可以憑藉出嫁而脫離蘇家,相反的,蘇墨要在這蘇家大院裡困守經年,若這一生毫無建樹,又如何能站穩腳跟?在將來的某一天裡,蘇墨也會娶妻生子,他若沒有一副強健的臂膀,又如何替將來的妻兒遮風擋雨?
「武舉的事我也只是隨口一提,能不能行得通還是兩說,畢竟東璃臥虎藏龍,這事也沒有個定數!」蘇豫安撫地攬住了沈凝之的肩頭,隨後又舍了這個話題隨口問道,「都來了這麼久了,怎麼不見綰姐兒?」
沈凝之笑得很是無奈,食指點了點不遠處的小廚房:「老爺倒是忙忘了,今日是大少爺、二小姐和三小姐的生辰,綰丫頭非要親手煮碗長壽麵,已經倒騰了個把時辰了,也不知道這面送到梅合院時,是當午膳還是當宵夜。」
「最近忙得焦頭爛額,險些都把這事給忘了!」蘇豫一拍額頭,「不過綰姐兒倒是跟二丫頭親近得很,我這個當爹的都沒吃過她一口長壽麵!」
沈凝之捂著嘴嬌嬌笑道:「老爺,您怎麼還跟小輩吃起醋來了!」
蘇豫比劃兩下:「咱們去看看?」
沈凝之重新拿起了針線,笑著搖了搖頭:「要去你便去,我可是連小廚房的門都沒進得去。」
「那我過去瞧瞧!」蘇豫說著便起了身往小廚房那頭走去,讓蘇綰關在門外的丫鬟婆子見了蘇豫就要請安,卻被蘇豫揮著手打斷了,只得安安靜靜立到一旁。
蘇豫伸手推門,「吱」地一聲之後,小廚房裡傳出了一個焦急的聲音:「不是說了不准進來麼?」
蘇豫踏進了一隻腳,那聲音又急忙道:「出去出去!我的長壽麵還沒做好!」
結果蘇豫不退反進,又往廚房裡走了兩步,蘇綰皺著小臉惡狠狠回頭一瞪,隨即又慌慌張張道:「爹!你怎麼過來了?廚房裡悶得慌,您趕緊出去!」
蘇豫歪著身子,透過蘇綰纖細的肩膀望向了案板上的兵荒馬亂,捏著蘇綰的鼻子笑道:「你這是做長壽麵還是做麵疙瘩湯?」
蘇綰羞紅了臉:「當然是長壽麵!」
「那我倒是要替你二姐捏把冷汗。」
「我又不是廚子,自然做不出那麼好看的長壽麵。」蘇綰努著嘴,轉過身子繼續搗鼓著不成氣候的麵團,「我送的是心意,大哥跟二姐必然不會嫌棄。」
「對對對!心意最重要了。」蘇豫與蘇綰並排站著,過了片刻又問說,「可今日過生的明明有三個人,你這案台上怎麼只放了兩個碗?是不是去攬月峰祈福時,與你三姐鬧變扭了?」
蘇綰和面的手微微一頓,心道,父親終於還是問起了。
可蘇鸞的告誡和沈凝之的叮囑她記得明明白白,便只道:「三姐過生自然有李姨娘和府上的廚子替她張羅,哪裡瞧得上我這碗上不得台面的長壽麵?」
蘇豫笑得和藹:「那你跟爹說說,你三姐怎麼惹你不高興了?」
蘇綰按著沈凝之教的說辭悶聲道:「其實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就是在攬月峰時,她處處與我作對,我與二姐住的是最遠的南廂房,吃的是冷透了的殘羹剩飯,抄佛經時去得晚些也要裝腔作勢地教訓我,我才不要給她下面!」
蘇豫拍著她的後背:「沒有其他事了?」
「這還不夠過分麼?」蘇綰看著蘇豫探究而慈愛的目光,心裡忍不住浮起了幾分愧疚,卻又不得不佩服沈凝之的料事如神,於是她又遵循著安排輕聲道,「其實還有件事,但是娘和二姐都不許我告訴你,說是講出來會傷了姐妹間的和氣。」
蘇豫好奇道:「哦?還有這種事?」
蘇綰就把蘇柔受了蘇阮的唆使、想要把她和蘇鸞推下盤月潭的事說了一遍,其餘事情便是隻字不提,連帶著秋瞳身手不凡的事也一併瞞了下來,只說是被沈凝之安排的兩個婢女拉了一把。
蘇綰說完,有些心虛地垂下了眼睛,攬月峰一行中,隨行的下人不在少數,若是蘇豫提前問了其中一人,而後再來問她,那她這個謊就撒得太明顯。可蘇鸞與沈凝之都篤定無疑地告訴她,她只要保證自己不說漏嘴,其餘的事情都會有李氏收尾,因為李氏比她們更不願攬月峰之事外泄。
蘇豫看著蘇綰微垂著腦袋,只當她是受了委屈,拍著她的後背安撫道:「你說的爹都知道了,這事是你三姐的不是,一會爹就少送幾樣東西去錦畫堂,你就替爹多送幾樣首飾去梅合院,你看如何?」
蘇綰的心被這番話給劈成了兩半,一半為她成功矇混過關而高興,另一半則為向來疼愛自己的爹爹完全沒有要懲治蘇柔的打算而失落。
蘇鸞說得不錯,攬月峰上的事,就算盡數告訴蘇豫也是於事無補,只要她們拿不出確鑿的證據,只要李家屹立不倒,李氏母女就能逍遙法外。
蘇豫見她不說話,以為她是在耍性子,復又笑道:「一會去給你大哥、二姐送賀禮時,你也去庫房挑幾樣喜歡的,爹剛得了幾匹上等的雲綾錦,做秋衣最合適不過,也一道給你了!這回總該開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