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佛門淨地
2024-06-17 09:44:44
作者: 白衣不渡
待所有人都離開南廂房,蘇綰才撫著胸口鬆了口氣,語氣里滿是慶幸:「還好咱們誤打誤撞躲過一劫,倒是蘇柔,非要栽了大跟頭才願意相信咱們之前所言非虛,好在這次還只是吃了些皮肉之苦,也好過被李氏母女騙得團團轉。」
蘇鸞卻只是看著兩個丫鬟躬身收拾著被褥,目光忽明忽暗,似是有所思量,須臾之後才開口道:「我去外面走走,透透氣。」
蘇綰趕緊起身:「二姐,我陪你去。」
「時候不早了,你……」
「二姐!我都睡了一下午了,這才起來多久……」
蘇鸞也找不到理由拒絕,笑了笑道:「那你陪我去院子裡坐會罷。」
蘇綰樂意得很,大人似的囑咐著秋瞳早些休息,又安排著另外兩個丫鬟輪流看守。
蘇鸞與秋瞳交換了一個眼神,這才道:「不用值守了,都去休息吧。」
蘇綰不知道這南院裡守滿了暗衛,只當時是今夜出了亂子,李氏也騰不出手腳來對付她們,便高高興興讓兩個丫鬟進屋休息,自己則跟在蘇鸞身後往院中的花圃走去。
桂月已至,銀月如盤,漫天的星子綴滿夜幕,清幽的月光鋪滿一地,裹了銀輝的秋海棠和木芙蓉在陣陣山風間輕輕搖曳,帶起一陣清甜的芬芳。
蘇綰深深吸了一口清涼,指著天邊的圓月興奮道:「二姐,你瞧……」
話未說完,身子便軟軟地栽向了一旁,一道漆黑的影子穩穩將她接住,頭也不回地將人送進了廂房。
而另一道頎長的身影已經與蘇鸞並肩而立。
蘇鸞瞧著他染了月色的側臉,唇角綻開一抹淺笑:「你出場的方式倒是別致。」
葉天凌笑著側了側頭:「我以為你是在等我。」
蘇鸞便笑罵:「浪蕩子。」
「你都這麼說了,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葉天凌說著,伸手攬住了蘇鸞的腰肢,衣袂飄揚中,穩穩落在了廂房的屋頂之上。
蘇鸞借著葉天凌的臂膀,安然地坐於屋脊之上,看著一輪圓月和滿天繁星輕嘆道:「拋開那些紛紛擾擾不說,攬月峰倒是個詩情畫意的好地方。」
葉天凌與她望著同一片夜空,淺褐色的瞳孔里映著瑩白的月光:「要是世人都與你一樣心底存著一份良善,這世間的紛爭倒是能清減許多。」
蘇鸞莞爾:「我可擔不起良善二字。」
「沒存良善,那為何不晚些再誘蘇柔來南廂房?徹底摧毀可比皮肉之苦要有效得多。」葉天凌看著她的眼睛,「又為何將蘇綰瞞得嚴嚴實實,不忍心損壞她半分天真?」
蘇鸞微微收了收下頜,唇角依舊有笑:「如此說來,我好像還有兩分善良。」
「只做不說的良善,就算只有剩一分也好過那些佛口蛇心的偽善。」葉天凌沾了浸了夜色的眼眸里生起三分打趣,映著七分笑意,一時之間竟絢麗得讓整片天空黯然失色,「更何況你還留了兩分。」
蘇鸞被那攝人的光彩照得片刻失神,眼光微微閃爍著避開了葉天凌褶褶生輝的眼睛:「要不是葉世子洞若觀火、明察秋毫,我都不知道自己如此出色。」
葉天凌笑意濃烈:「之前一句調笑就讓你記了許久,以後說話自然是只能往好了說。」
蘇鸞挪了挪被屋脊硌得發麻的身子,卻始終找不到一個舒服的坐處,索性往前走了兩步,雙手交疊著枕在腦後,豎著身子躺在了瓦礫之上。
葉天凌撩開衣擺躺到蘇鸞手邊:「秋獮將盡,蘇豫歸期將至,你又借李氏的手傷了她與三房間的和氣,最兇猛的反撲應該就在明夜。」
「是啊,我亂了她原本的計劃,她就更不會讓我安然回府。」否則李氏引她出府之舉就成了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下下策,精於算計的李氏又怎會乖乖認栽?之後的攻勢只會愈發猛烈,必要時候甚至會不計後果地釜底抽薪,在這樣的窮追猛打之下,葉天凌必然暴露於人前,之前的幾番相助也必然會引起蘇豫的懷疑。
蘇豫一旦起疑,後果不堪設想。
而蘇鸞更不願葉天凌徹底攪進蘇家的渾水之中。
所以她與李氏這一戰,只能速戰速決,只等蘇闕傳來消息,她便即時抽身而退。
誠如葉天凌所言,京城的布局應該就是在這一兩天收網,蘇闕擔心她的安危,部署得甚至會更快。
「蘇家幾房姨娘明面上同氣連枝,其實嫌隙暗生,蘇豫與老蘇家另外兩房更是早已離心,你之前所做的樁樁件件看似毫無章法、小打小鬧,目的卻都是鬆散人心,處處埋下伏筆。等你回京,蘇家的安穩日子也算是走到頭了。」
蘇鸞知道自己那些把戲瞞得過別人,卻決計瞞不過眼前的少年,便坦坦蕩蕩地應道:「我在京城安排了一出大戲,足夠讓蘇家分崩離析,折斷一根筷子遠比折斷一捆筷子簡單。」
「等蘇府四分五裂,五房有能力與二房一戰,你就該騰出手腳來折騰李家了吧。」葉天凌敲了敲她的額頭,「年紀不大,肚子裡的壞水倒是不少。」
蘇鸞哼了一聲,連日的少眠與疲憊輕輕覆上了她的眼睛,耳邊有山風穿過樹梢的摩挲聲,有遠不如盛夏般充沛的蟬鳴聲,還有一道平穩有力的呼吸聲。
葉天凌看著她纖長的睫毛與夜色逐漸融為一體,又看著瑩潤的月光一點一點漫上她白皙的臉頰,素來清冷的眼裡載滿了平和的靜謐。
山野的秋夜有些微涼,少年的臂膀穩穩托住了少女纖細的身子,下了屋頂,入了廂房,將人歸置於床榻之後,又仔細地掖上了被角,最後隻身消失在如水的暗夜之中。
翌日天亮,蘇鸞帶著蘇綰去正殿祈福,蘇玥在房裡守著情緒躁動的蘇柔,而李氏帶著其餘幾人去了佛堂抄本願經。
經過這些日子的磋磨,蘇綰對這個掛羊頭賣狗肉的假寺廟和廟裡這群裝模作樣的假和尚已經沒有半點好感,不情不願地跪在有些潮濕的蒲團上,手裡的佛經翻得極慢,眼睛也忍不住地往大門外瞟,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正殿外頭的空地就連接著下山的路。
蘇鸞靜心誦經,目不旁視,蔥白的指尖逐一划過書頁,發出細微的摩擦。
跪了不到一個時辰,失了耐性的蘇綰就像身上爬了跳蚤一般,抓耳撓腮地再也沉不下心,在得到蘇鸞的首肯之後,歡呼雀躍地站起了身子,而後便坐在大殿的門檻上守著蘇鸞。
在她身前、空地之外,兩名作武僧打扮的僧人手持戒棍守在台階的盡頭、映月寺的入口,腳下生根般紋絲不動。
蘇綰看著那兩道壯碩的背影,心裡升起一絲不安的異樣,忍不住扭頭望向同樣寂靜無言的蘇鸞。
又這樣枯坐了許久,蘇綰已經百無聊賴地打起了呵欠,雙手托著下巴,眼神也有些迷離。
兩根戒棍交叉相撞的一聲脆響驅散了蘇綰的瞌睡,驚得她兀然睜大了眼睛,慌忙看向了小聲誦經的蘇鸞。
見她沒有絲毫異樣,這才稍稍安心。
等她再轉頭時,戒棍之前已經站著一對樸實無華的中年夫婦,婦人手上挎著一隻竹籃,籃子裡放著香燭元寶。
兩個僧人將戒棍往前一推,逼著那對夫妻退了兩層台階:「映月寺有貴客到訪,廂房也已住滿,暫時不能接待香客,兩位施主請回!」
那婦人扶著竹籃酸楚道:「師傅,我們只是想去寺里上柱香,求求菩薩保佑我兒早日康健,占不了廟裡的廂房。」
兩位僧侶的臉上看不到絲毫悲憫,依舊冷冰冰地驅逐道:「女施主,貧僧已經說過,寺里住了貴客,不能驚擾。」
婦人鼻頭一酸,眼裡已經泛起了淚光:「師傅,你就行行好,放我進去上柱香吧!耽擱不了多久!我家小虎流連病榻、反反覆覆總不見好,聽說映月寺的菩薩最是慈悲……」
僧人不耐地打斷了婦人的絮叨:「懸壺濟世是大夫的天職,若所有人都像你一般,連一個方子就能解決的事都要來廟裡麻煩菩薩,這天高地闊、芸芸眾生,菩薩哪裡管得過來?」
婦人一時沒了言語,只用一雙飽受磨難的眼睛望著兩名僧人身後的大殿。
蘇綰聽那僧人說得荒唐,想到他們幫著李氏把映月寺守成了一座無進無出的修羅場,還借著菩薩的名號四處行惡,心裡的火氣便按捺不住地直衝頭頂,她幾步跨過殿前的空地,憤憤不平地朝著兩個和尚道:「都說出家人慈悲為懷,怎麼這映月寺的和尚這麼不近人情?人家跋山涉水只是求個平安、上柱香燭,能耽誤菩薩多少時間?又能誤了你們多錢功夫?口口聲聲說著這廟裡住了貴客,可我來了這麼些日子,除了咱們這一家子,連半個人影都沒瞧見,若我們就是你口中的貴人,那我現在就告訴你們,人家只是上個香,驚擾不到也礙不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