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皇子受罰
2024-06-17 09:44:31
作者: 白衣不渡
明明秋風徐徐,天朗氣清,惇孝皇后卻覺得心裡一陣陣發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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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惠帝一掀衣擺坐在營地中央的高台上,大喝道:「把這個逆子給朕帶上來!」
裴獻被人架下馬,雙腿疼得發抖,重重跪在了地上。
其餘皇子與文武百官分列空地兩側,惇孝皇后陪伴聖駕。
昭惠帝沉著臉道:「來個人把起因經過給朕仔仔細細講一遍!如有隱瞞,誅連九族!」
與裴獻同行的幾個大臣聞言一震,看著坐在一旁的惇孝皇后,互相推諉了良久,身形微胖、嘴唇厚實的光祿寺少卿謝意這才站出來一五一十將事情講了一遍,末了便重跪於地,大呼自己有罪。
昭惠帝一掌拍在桌上,硯台筆筒皆是一跳,墨汁順著桌沿淌了一地:「長本事了?翅膀硬了?領著三十餘人竟敢圍剿百獸之王!有本事貪功怎麼沒本事收尾?嗯?拉著一群人替你墊背,自己卻一走了之?朕平日裡就是這麼教導你的?是朕教你犧牲臣子、甚至犧牲手足來做逃生的踏腳石?若是不是葉天凌知道自己勸不住你派人跟朕稟告,你這條小命還留得住?你死了便罷,是罪有應得,可是其他人呢?你皇弟呢?你是預備讓他們困在樹上餓死還是掉下樹杈被野獸分食?」
昭惠帝字字珠璣,已然怒極,裴獻又疼又懼,看著惇孝皇后不住地朝自己使眼色,這才道:「父皇容稟,兒臣……兒臣是想回去搬救兵!」
昭惠帝看著這個愚蠢至極的兒子,不禁怒笑:「搬救兵?謝意的表述中不曾提到葉天凌送信,難不成你未卜先知?若不是葉天凌當機立斷偷偷派人送信,你能等到援軍?怕是早就成了腹中之食!還要連累他人困死樹林!」
裴獻匍匐在地,猶自狡辯道:「兒臣只當那是尋常的猛虎,想獵來討父皇歡心而已,未曾想到是百獸之王啊!」
「不知?三箭不中而後下令圍剿,你跟朕說不知?是為了討朕歡心?」昭惠帝一手橫在膝頭,撥動著拇指上的玉扳指,「是你沒有腦子還是當朕跟你一樣好唬弄?」
後面幾個字說得很輕,卻壓得裴獻身子一垮。
昭惠帝已過而立,眼睛細長,眉峰上揚,便是平時一言不發,經年累月沉澱下來的威嚴也絲毫不減。
太子裴燁看著裴獻那不成氣候的模樣,心裡不是沒有怒氣,但畢竟是血濃於水的親兄弟,若是放任不管只怕這一身傷會要了他半條命,只好躬身出列恭敬道:「三弟行事莽撞犯下滔天大錯,父皇如何責罰都不為過,只望父皇念及三弟平日還稱得上孝順,能網開一面讓他將身上的傷口處理好再來領罪。」
言辭懇切,句句肺腑。
本是情理之中的請求,昭惠帝卻古怪一笑:「朕的兒子是兒子、有血肉、知道痛,那些因為他的無知而亡於獸群的將士就沒有父母、沒有血肉?朕沒讓他試試那樣的噬骨之痛已是仁慈!宣平侯替朕打了一輩子的天下!替東璃守了一輩子的江山!離京時將兒子託付給朕,葉天凌卻為了救被這個孽障拋下的越兒,身負重傷,他的痛誰來還?誰來償?」
裴燁不禁啞然,近四十人同行,卻只回來十餘人……
只是因為裴獻的一時衝動,險些全部葬身獸腹。
裴燁知道不能再勸,只好歸列。
裴獻無法辯解,朝臣看著太子無功而返,也不敢貿然求情。昭惠帝不再言語,只是看著裴獻跪得搖搖欲墜,身上的血跡有些已經乾涸,有些滲進土裡。
惇孝皇后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偏生裴獻理虧,她身為一國之母更不能在文武百官徇私護短,只能拽緊手帕干著急。
也就是這個時候,葉天凌著一身青白色長衫緩緩走到了裴獻身側,正欲行禮卻被昭惠帝及時阻止。
他神色泰然,只是唇色因失血而有些泛白,葉天凌行了一個虛禮,不卑不亢道:「陛下若是因雲景而介懷,雲景已無大礙;若是因折損於獸群的將士而哀戚,護主盡忠是他們的職責,能得陛下記掛更是他們的榮耀。陛下以將士之痛懲戒三皇子,也請以待將士之仁厚寬宥三皇子,允他先行診治,再做懲戒。」
葉天凌知道昭惠帝動怒是真、痛心是真、哀悼是真,但他與裴獻的血緣亦是真,他可以為死去的將士風光大葬,卻不會因此而搭進去一個兒子。裴燁求情無果,不是因為皇帝心腸冷硬,只是裴燁到底與裴獻連著血脈,更不是這場血戰中的受害人,堵不住天下人的眾口囂囂。
所以葉天凌能勸,也只能是葉天凌勸。
昭惠帝聞言,神色果然有所鬆動,他滿意地看著葉天凌,他最喜歡的便是葉天凌這一點,武能為將文能拜相,做事有手段也有底線。葉天凌是唯一一個被他允許揣測聖意的人,因為他的聰明從不用在不需要的地方,總是久旱逢雨般恰到好處。
就比如現在。
昭惠帝仍有餘怒,看了一眼撐到極限的裴獻:「三皇子深閉固拒、性情莽撞以致犯下大錯,罰其停俸一年,斷其一指,以慰眾將士亡靈!」
這個懲罰不算太輕,昭惠帝也確實不舍血緣,但一想到當時所見的場景,便怒氣難消,饒是他年輕時沙場對壘也不及這般慘烈。裴獻獨斷專橫、個性莽撞,年紀越大犯的錯也越大,再不讓他吃痛,這條命也遲早要丟。
惇孝皇后心頭驚懼,卻也知道這已是不幸中的萬幸,只得用錦帕捂住眼睛,不願看這痛心疾首的一幕。
行刑官斬下裴獻左手尾指時,裴獻已經近乎暈厥,連斷指之痛都沒力氣叫喊一聲。
葉家已有世襲的爵位,葉天凌卻還未入仕,這世子之位也已經加封,除了良田、金銀之外,昭惠帝實在想不到還能賞些什麼,便笑問葉天凌想要什麼。
葉天凌也笑,極輕極淡,他道:「雲景如今有傷在身,不能陪聖上狩獵,既怕掃了聖上的雅興,又怕隨駕回京時耽誤進程,不如就賜雲景先行回京罷。」
昭惠帝撫掌大笑:「你要的東西總是出乎朕的意料,之前隨父出征立下奇功,朕要許你仕途,你小子倒是心氣高傲,非要考了功名才肯入仕。今日立下大功,你卻要朕放你回京!」
「這事朕倒是應了,可是這該論功行賞的也不能少了,便賞些你看不上眼的金銀俗物罷!」昭惠帝說完,葉天凌行禮謝恩,昭惠帝親自扶他起身,隨後又拍了拍葉天凌的肩膀嘆道,「秋闈在即,朕和整個東璃可都在等著你這個拜相為將的文武全才!」
這話說得極重,也將這個不足十五的少年抬入了雲端。
葉天凌在一片艷羨的目光中,不驕不躁地朗聲道:「雲景告退。」
昭惠帝笑著擺了擺手。
葉天凌還未行至營帳,就被一抹火紅的身影擋住了去路。
她五官艷麗,笑容驕傲,雙手背在身後朝葉天凌眨了眨眼睛:「我來是替阿越謝過你的救命之恩,他受了驚嚇,不便出行,但當時的境況他都同我說了,若不是你捨身相救,阿越早已成了百獸的腹中之食,我與母妃都很是感激。」
葉天凌頓了步子,神色清淡:「公主殿下言重,雲景不過是盡了為人臣子的本分。」
裴琳琅對他的疏離很是不滿:「不是說過不要叫得這麼生分麼?母妃叫我琳琅,父皇叫我懷朝,你……」
「雲景不敢僭越,若公主殿下沒有其他事,雲景就先告辭了。」
裴琳琅張開雙手橫在葉天凌前頭:「我既是誠心道謝,你自然要耐心聽完,怎麼能中途離開?」
「雲景已經說了,搭救五皇子只是恪守本分,擔不起一個謝字。」
裴琳琅卻蠻橫道:「當時在場之人都是我父皇的臣子,為何其他人沒出手,卻偏偏是你相救?」
葉天凌映著日光的淺褐色瞳孔里聚起了淡漠的寒意:「公主殿下當時並不在場,怎知其他人沒有盡心搭救五皇子?要是眾臣因公主殿下一路戲言被聖上責罰,只怕要冷了人心。」
裴琳琅仍舊不肯死心:「若當時落馬的不是阿越,你也會搭救麼?」
葉天凌淡淡瞥了一眼天色:「這是自然,時候不早了,雲景還要趕路回京,先行告退。」
說著便繞開了裴琳琅的身子。
裴琳琅提著裙子追了上去,堵著葉天凌的去路氣悶道:「你非要這麼冷冰冰地跟我說話麼?我哪裡比不上曲江樓里的那個女子?你可以跟她摟摟抱抱、為什麼就不能跟我多說兩句?」
葉天凌漠然道:「公主殿下,雲景告退。」
「你就這麼不待見我麼?」裴琳琅不依不饒地堵著路,甚至要伸手去拉葉天凌的一角,被他側身躲開之後,明艷的臉上已經生出了一些極力壓抑的怒氣,「我還有一件事要說,說完就走。」
葉天凌這才徹底停了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