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懷朝公主
2024-06-17 09:44:33
作者: 白衣不渡
「聽說你前幾日獵到了一隻通體雪白的白狐,毛色蹭亮,沒有半點瑕疵。」裴琳琅說著,高高地揚起脖頸,「九月便是皇祖母的壽辰,我想跟你討了這張皮毛當作壽禮。」
「太后福澤深厚,什麼樣的狐皮沒有見過?」葉天凌淡道,「公主殿下若是非要尋張皮子做壽禮,那營地里獻給皇上的獵物已經堆成了山,只要挪挪步子,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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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就是看中了你獵的狐狸!」
「雲景愛莫能助。」葉天凌說完,徑直往自己的營帳去了。
裴琳琅氣得胸口發悶,朝著葉天凌冷漠的背影大聲道:「你是要留著這張皮毛去討好那個女人罷?我倒要看看是個什麼樣的絕色美人能把你勾得三迷五道!你送皮子的時候別忘了囑咐她,我就是挖地三尺、掀翻整個京城也一定會找到她,絕不放過!」
葉天凌停了步子,凝了寒冰的眼眸像鋒利的刀子一般直直射向了裴琳琅:「公主大可試試,只是雲景的醜話說在前頭,我這個人,護短得很。」
裴琳琅被那眼裡的殺意逼得倒退了一步,氣勢不足地詛咒了幾句之後,眼睜睜地看著葉天凌越行越遠。
而葉天凌的馬車在出了圍場之後,快馬加鞭地上了官道,一路絕塵而去。
彼時,映月寺里的誦經念佛也終於告一段落,眾人將抄好的佛經放進了佛像下的木匣子裡,讓其共享香火,沐浴佛光,等眾人抄齊七七四十九卷本願經後,再投入寶鼎中一併焚燒。
蘇柔揉捏著發酸的手腕,看著漸漸晦暗的天色和煙囪外的裊裊炊煙,嘴裡調笑道:「原來生得嬌貴的不是兩位堂姐,而是二姐和五姐,這一日三餐都要送進房裡,咱們幾個可就沒這麼好的命了,只能一到時間就巴巴往飯堂去。」
蘇綰想起那根沒入午膳便針尖發黑的銀針,抄了一下午經書才堪堪平息的怒火再次捲土重來,燒得她心口都有些發疼。她是很討厭賀老夫人、討厭府上幾位姨娘,也討厭除了長房之外的每個手足,可她再厭惡也只是拌幾句嘴,或者背過身子一番咒罵,卻從未想過要結果了他們的性命。
這佛堂里的每個人,或知道又或不知道李書憶的所作所為,更甚者,還有人親自參與其中。
她們對長房和五房,從來沒有過半點親人間的憐惜與愛護,有的只是無休止的陷害和無止境的惡意。
蘇綰咬著牙,袖口裡的拳頭輕輕發抖。
蘇鸞側身將她擋在身後,失了笑意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直望著蘇柔:「看來宛如姑姑教你的長幼嫡庶你是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你一個庶女,如何與我平起平坐?你若是不想走路去飯堂,不如搬來南廂房與我同住?正好也可以學學規矩。」
蘇柔從未見過蘇鸞這般模樣,幾乎快要驚掉了下巴,像是被魚刺哽住了喉嚨一般,張著嘴卻說不出一個字。
最後還是蘇阮出面調和道:「二姐,八妹也是一片好心,只是想大傢伙坐在一塊熱鬧熱鬧,既然二姐不願意去飯堂,那便差人送去廂房便是。」
「這個熱鬧我就不湊了,要是誤打誤撞禍害了旁人,這份罪孽可就深重了,那些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人,只怕是承受不起。」蘇鸞說著,深深看了蘇阮一眼,隨後便帶著蘇綰出了佛堂。
蘇綰心裡記著仇,一雙大眼仿佛能冒出火來:「最討厭的就是二房那位,一雙手什麼腌臢沒有碰過,面上還要擺出一副和和睦睦、親如姐妹的模樣,比蘇柔和那兩隻螞蝗還要噁心人。」
蘇鸞聽著也只是笑笑:「這嘴上不饒人可比心裡不容人要來得良淑。」
蘇綰深以為然地點頭:「要都是像蘇阮和李氏那般,肯定是將這山上眾人滅口都要讓咱們橫著回去!」
兩人說著話拐進了南邊的廂房。
蘇鸞照舊捧著書,蘇綰湊在旁邊順道瞧瞧,感興趣時就多嘴問上幾句。
等送飯的和尚走得遠些,兩人索性連毒都懶得驗了,撩開後窗就將吃食盡數倒進了牆角下的一口廢棄水缸。
兩人坐在房裡,看著暮色四合的夜幕上陸陸續續掛起了星子。
蘇綰撐著有些疲乏的眼睛:「二姐,你昨夜沒有睡好,今天就早些休息罷,我在這這看著便是,有動靜我就叫你。」
「你不困?」蘇鸞笑問,看著她賣力地搖著頭,伸手點了點她的眼睛,「可我瞧你這眼皮都快黏在一起了。」
蘇綰拍了拍臉頰,站起身子在屋裡走了幾步:「二姐,你快去睡吧,我不坐著就一點也不困。」
蘇鸞整了整被子:「我每日都睡得晚,這會子也睡不著,你先去睡吧,晚些時候我再叫你起床換我。」
蘇綰將信將疑地打量著蘇鸞平靜而絕美的臉頰:「我怎麼不知道你有晚睡的習慣?二姐,你別是騙我罷。」
「怎麼?連我的話都不信了?」蘇鸞在她腰上拍了一把,「趕緊去睡,磨磨蹭蹭盡耽誤時間,晚些我再叫你。」
蘇綰癟了癟嘴,拖著步子往床榻走去,不太放心地反覆強調道:「二姐,你可一定要記得叫我!你這成宿成宿不睡覺,怕是要把身子熬垮。」
「知道了,趕緊睡吧,小老太婆。」蘇鸞取了燈罩將燈芯剪得短些,跳躍的燭火瞬間暗淡了不少。
屋外樹影重重,屋裡燈火昏黃。
秋瞳緊挨著蘇鸞共坐一桌,雙眼牢牢盯著屋外,身子繃得很緊,仿佛一頭潛伏的獵豹,一旦發現獵物就會以最敏捷的姿態狠撲上去。
過了小半響,蘇綰的呼吸逐漸平穩,守在屋頂和偏房的兩個丫鬟也找到了最適合的位置,悄悄隱去了生息。
有些異樣的秋瞳這才壓低了聲音附在蘇鸞耳邊道:「小姐,周圍至少藏了四名高手,身手與我不相上下。」
蘇鸞的心頭微沉,秋瞳的武功在此之前從未顯露,就連昨日對付那些探路之人也留了極大的餘地,李氏沒道理發現破綻還增派這麼些高手。
更何況,李氏手裡要是有這樣厲害的人物,只要一人拖住秋瞳便可,蘇綰那兩個丫頭就算合力也鬥不過其中一個。這荒山野嶺之中,蘇鸞住得偏遠,寺廟裡有人起了賊心或是闖入了盜賊,任意一個由頭都能蓋住真相,李氏又為何要大費周章將她們困在廂房之中?
蘇鸞思索著,纖長的食指緩緩敲打著桌沿,在這又靜又暗的夜裡,一下一下扣動心弦。
良久,她低低道:「是友非敵。」
秋瞳擰眉,一時之間還沒想明白是誰在暗中相助,耳邊卻突然聽到一聲久違的輕啼,那聲音極細極輕,落在受過訓練的暗衛耳里,卻是尖銳而短促,秋瞳幾乎是沒有任何思索地脫口而出:「小姐,是鷹哨。」
秋瞳出自宣平侯府,是葉天凌一手培養的暗衛,蘇鸞看她的反應就能猜到她口中的鷹哨是宣平侯府的信號。
秋瞳凝神,果然聽到第二聲鷹哨:「鷹哨清晰,世子爺應該就在附近。」
聽到這個名字時,蘇鸞緊繃著的心沒有緣由地微微一松。
可這個時候,他不應該是在北山圍獵麼?
秋瞳輕道:「鷹哨就停在南面的林子裡,小姐,你在這別動,奴婢去去就來。」
蘇鸞握住了她有些潮濕的手心:「萬事小心,無論如何,保命要緊。」
秋瞳點了點頭,悄無聲息地推開半個窗戶,一個縱身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蘇鸞拔下頭上的一隻金簪,牢牢握在手裡,心臟劇烈鼓動,仿佛下一刻就要衝破喉嚨,就連她自己也分不清這是故人相逢的喜悅還是害怕圈套的緊張。
黃豆般大小的火光輕輕躍動,蘇鸞的身影也在牆上輕輕晃動,蘇綰綿長的呼吸似乎是在替蘇鸞計算著時間。
過了約摸一盞茶的功夫,房門毫無徵兆地發出了一聲輕響,蘇鸞繃著身子將髮簪握得更牢。
進來的正是秋瞳,懷裡還抱著本該在屋頂盯梢的那個丫鬟。
蘇鸞鬆了口氣,知道樹林之中確是葉天凌無疑。
秋瞳將人放到空床上,又伸手點了蘇綰和另一個丫鬟的睡穴:「這附近守了不少暗衛,便是一隻蒼蠅也飛不進來,讓她們知道實情反而麻煩。」
秋瞳說著,從箱子裡翻出一件玄色的斗篷披在了蘇鸞身上,那是她們為最糟的結果所做的準備。
山上月光清幽,夜風微涼,蘇鸞跟在秋瞳身後,快步進了樹林。
往裡走了許久,隱約能瞧見一點火光,循著那微末的光亮一路往前,撥開半人高的灌木和野草,一片算不上寬敞的空地上,葉天凌逆光而立,一身風塵、滿身火光,朝蘇鸞勾著嘴角。
或許是蘇鸞走得太快,又或許是因為未知的其他,在見到葉天凌的那一剎那,她長長舒了口氣,連眼神也漸漸柔軟下來。
葉天凌神色漸松,兩人隔著一步之遙無言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