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林中猛獸
2024-06-17 09:44:29
作者: 白衣不渡
裴越拉著馬韁,看著那只比人還大上一圈的猛虎不安道:「三哥,要不還是先派人通知父皇……」
裴獻濃郁的眉毛狠狠一皺,瞪著眼睛凶道:「通知父皇?那還有你我的功勞?真真愚蠢!」
裴越看了幾個大臣和隨行的三四十個侍從,免不了憂心忡忡:「可是我們的人手不多,這虎顯然是這林中之王……」
「人手?」裴獻一聲嗤笑,將弓箭拉得更滿,自信道,「對付這隻畜生,一人足矣。」
眾人沉默不語時,一個淡漠的聲音冷清道:「還望殿下三思。」
再不多半個字。
眾人也是在朝堂里摸爬滾打多年的人精,知道葉天凌並沒有真正要勸誡的意思,只是不想聖上追究起來擔責。
於是眾人紛紛附和道:「望殿下三思。」
這便算是勸過了。
裴越還想再說點什麼,嘴裡的字還沒來得及吐出,裴獻已經一聲冷笑,箭矢以破竹之勢往那隻巨虎射去。
可山中之王畢竟是一方霸者,身手矯健地一個閃躲,又是一聲驚天動地的長嘯,步子卻未往前,顯然是在警告。
裴獻一擊不中,不禁惱怒,又取了兩箭搭在弦上。
眾人皆是提心弔膽,屏氣凝神地望著那隻猛虎。
葉天凌不動聲色地看了不歸一眼,後者微一低頭,棄馬縱身躍進了一片蔥蘢之中。
不歸自幼跟在葉天凌身邊,知道他的身手,況且有不留帶著暗衛,緊急時刻不惜暴露身份也不會讓葉天凌陷入危險,於是頭也不回地提氣奔往聖駕所去的方向。
裴獻兩箭並發,力道之足就連拉弓的三指都勒出了深深血痕。
只可惜,一支箭矢被巨虎翻身躲掉,另一隻也只是擦著皮毛飛逝而過,連半點血色都沒瞧見。
裴獻臉色鐵青,陰沉著眼睛舉起了右手:「重將士聽令,一字列開,預備射箭!」
二三十個士兵聽令圍成半圓,居然是要圍剿射殺這隻巨獸。
眾人雖不言語,但臉色不禁紛紛變了一二。裴獻路遇獸王不上奏想要獨攬風頭便罷,射殺不成居然用這種狩獵中最作的法子圍殺。
士兵手裡的弓箭已經舉起,寒光畢現的箭頭已經對準了猛虎。
裴越心裡愈發焦急,隱隱覺得這叢林之王不好對付,苦心勸道:「三皇兄,還是罷手吧,若是圍殺,即便成功拿下巨虎這,皮子剝下來也沒法用呀!父皇要是怪罪下來……」
「閉嘴!幫不上忙就躲遠點!」裴獻被說得心煩不已,惡狠狠瞪了裴越一眼,舉起的右手剛想施令,又聞一聲虎嘯。
不同於前兩次的威懾,這聲長嘯卻是攜著雷霆萬鈞之勢,猛虎銅鈴般圓拗的眼裡射出滲人的精光,聲勢震人。
馬匹已經生出退意,眾人心裡也是微沉。
正是此時,猛虎身後的叢林裡黑影綽綽,宛如大風行過樹梢一般,密密麻麻響起了樹葉與毛髮摩擦時的細碎聲,一行人舉目四望,卻見無數泛著幽光的眼睛正冷冷地盯著他們。
看不真切是狼還是虎,又或者各種異獸皆有,數量眾多,聲勢浩大。
葉天凌看了一眼傻在馬背上的裴獻,默道了聲蠢貨,大喝一聲道:「撤退。」
葉天凌自幼便跟葉興修混跡軍營,言語間是一片不容違逆的磅礴氣勢。
舉弓的士兵立即收隊上馬,眾人調轉馬頭想要原路撤回,森林之王的威嚴卻由不得他們輕鬆逃脫,走在最後頭的士兵已被林中百獸留下數餘人,一時之間慘叫聲驟起,入目一片血紅,連林間的秋風都帶著些血氣。
裴獻只是一個回頭,登時嚇得魂不附體,使勁抽著馬鞭往前奔走。
裴越身子骨弱,經不住這般劇烈顛簸,走出不多遠便落了下風,士兵也畏懼身後的獸群,但皇子有失他們照樣死路一條,只好放緩了速度護在裴越身後。於虎口逃生而言,即便是慢下一步也是九死一生。
可惜九比一的概率還是高出許多,那些護著裴越的士兵絕大部分都被留了下來,碎了一地。
文官多是沒見過這般慘烈的場面,濃烈的血腥熏得他們肝膽俱裂、四肢發顫,直到內閣侍讀蔡駿明跌落馬背,徑直撞上後頭裴獻的坐騎,兩人摔成一團,隊伍終於一片混亂,徹底潰不成軍。
葉天凌即便手眼通天也帶不走這鍋亂粥,但撇下皇子獨自逃生是下下策,況且那兩匹無人控制的馬已經嘶叫一聲,撒開蹄子遠遠跑開。
葉天凌看了一眼跑在最前頭、連頭都不敢回的裴獻,唇邊划過一抹譏笑,朗聲道:「下馬,上樹!」
說完便一松韁繩,踩著馬背騰空而起,一手揪住裴越的衣領另一手拔劍擋下了正欲落下的虎掌。
那虎雖不如虎王巨大,但一掌下來力道也是極為強勁有力,裴越已經睜大眼睛幾乎嚇得昏死過去,葉天凌不願纏鬥,運了巧勁帶著裴越一個滾身,後背剛好擦過老虎的爪牙,綻開了一抹血色。
林中觀望已久的不留跟暗衛見狀便欲動手,葉天凌微不可察地搖了下頭,不留便知葉天凌是故意負傷,朝著身後的暗衛做了個手勢便又隱到了叢林中。
文官雖無力一戰,但總是帶了兩個身手不差的貼身心腹,見裴越已經落馬,心裡再怕卻也明白已經不能再跑,於是一眾侍衛拔刀而上,為葉天凌救人爭取些時間。
葉天凌反應極快,功夫做足了便提著裴越攀上了一顆枝繁葉茂的榕樹。
那些侍衛見葉天凌已經全身而退,也不戀戰,能撤的都抽身護著自家主子上樹,折於獸群的便再也回不來了。
裴獻見狀就更不願下馬了,好不容易有人替他將猛獸擋下,他如何會掉頭回去拿自己性命與他們做陪?當下便帶著自己的幾個隨從拋下眾人一路飛馳而去。
獸群喜歡追逐奔走的物體,見狀便又繼續驅逐著裴獻的坐騎,餘下部分猛獸不甘地圍著藏了人的樹幹打轉,一次次嘗試著想要爬上去,卻又一次次失敗滑了下去,眾人見狀都不由鬆了口氣。
葉天凌提著連樹幹都抱不住的裴越,看著裴獻領著一群野獸越跑越遠,心裡冷笑。
老虎、獅子、豺狼的速度與耐力可不是馬匹能比的,況且那些馬早已受驚,再過不久必然會被追上。
葉天凌算準了時辰,按照不歸的腳程來看,裴獻半路便能遇到聖駕,但也要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些代價。
約摸等了小半個時辰,眾人已能聽到參差而急促的馬蹄聲,依稀還能聽見幾聲獸類的嗚咽聲,想來雙方是各有死傷。
樹下轉悠的野獸對於未知的危險向來有著遠超人類的精準判斷,一隻為首的獵豹一聲呼喝,領頭隱入林中。
昭惠帝帶著萬人大隊朝林中深入,越來越重的鐵鏽味讓他的眉頭深深皺成一個川字。裴獻跟在昭惠帝後頭,臉上沾了不少血漬,右手的袖子整個被撕開,露出一隻滿是爪痕、血流如注的胳膊,踩著馬鐙的雙腿也傷得不輕,血水浸濕了褲腿,腿肚不停地打顫,明明應是痛極,卻硬是忍著一聲都不敢吭。昭惠帝接到葉天凌傳信之後便召集人馬往這邊趕,路上遇到了正被獸群撲到馬下的裴獻,那幾匹戰馬被撕得粉碎,若非幾個武功高強的侍衛以命相護,他也撐不到援軍趕來。可昭惠帝畢竟是一國皇帝,行過軍也遇過險,一看情況便知裴獻是撇了眾人獨自逃生了,那一行人里還有他同父異母的弟弟,盛怒之下不顧他人勸阻,非讓裴獻騎馬同行。
眾人見駕便紛紛下樹,跪在遍地血色里朝昭惠帝行禮。
裴越已經緩神了些,見著昭惠帝不由語氣倉皇地叫了聲:「父皇。」
羸弱的身子卻是一個蹣跚,險些摔倒,終是被葉天凌伸手扶住。
裴越孱弱是從娘胎裡帶來的,從小就比其他兄弟瘦小單薄,昭惠帝對他就多了兩分顧恤,見他衣衫沾血不由怒氣更盛。
裴越看著葉天凌扶他的手上還有干透的暗紅,這才徹底回神,朝著昭惠帝急道:「父皇,快宣太醫!葉世子為了救兒臣負了重傷!」
「何太醫!趕緊替世子診治!」說著昭惠帝也下了馬,看著葉天凌皮肉翻轉的後背,眉目之中儘是怒火。
何太醫的藥箱裡帶了些救急的傷藥,撒了止血散用紗布纏了好幾圈才拱手朝昭惠帝道:「皇上,葉世子的傷口要儘快回營地醫治才行。」
昭惠帝立即叫人抬了輦過來,又看了看遍地的屍塊和血泊,這才翻身上馬,內侍甩了一把拂子,尖聲道:「起駕回營。」
與此同時,惇孝皇后那邊也接到密報,說三皇子觸怒龍顏,聖駕正在回營路上,具體事宜也沒有細說,只是讓她有個準備。
雖然惇孝皇后已經做了幾番心裡建設,可是看到昭惠帝陰鬱的神情和渾身是血的裴獻時,心裡仍是一個咯噔,身子幾乎站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