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精心布局
2024-06-17 09:43:28
作者: 白衣不渡
蘇遠啟蒙比一般人晚,又跟著蘇秦這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少爺一道念書,學幾天停一陣,蘇遠學的東西還沒有氣跑的夫子多,進度更是遠不及同齡人。
眼看著嫡長子蘇闕都要參加應屆秋闈了,蘇遠還自己看著千字文,周元珊這個生母又怎會不急?
蘇遠見周氏一直沒有聲響,便輕輕拉了拉周氏垂著的衣袖。
周氏看著他滿臉膽怯,心中煩悶更盛,連五房那兩個孩子都知道管蘇豫討這要那,自己的孩子卻是連個正事都不敢開口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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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遠怯生生地喚了周氏一聲,後者索性連袖子都扯了回來。
只是動靜太大,蘇豫的目光便朝那邊挪了過去,沉聲問說:「推推搡搡成何體統?」
周氏朝蘇遠使了個眼色,後者依舊畏畏縮縮,半天沒有動靜。
蘇豫向來不喜他這副性情,面色又冷了兩分:「男子漢大丈夫,連句話都不敢說麼?」
蘇遠這才往前挪了幾步,盯著自己的腳尖小聲道:「您吩咐的千字文,孩兒都已經學完了……大哥說……學得不錯,如今六哥回來了,孩兒是不是該學四書了?」
那誠惶誠恐的語氣,聽得蘇鸞微怔。
上一世里,她對這個活得像個影子一般的么子幾乎沒有多少印象,好似他的一生都是這般安安靜靜,毫無建樹,也無過錯,蘇鸞只記得蘇豫替他謀了個閒職,而後娶妻生子,她甚至不記得他娶的是哪家姑娘。
蘇豫背著手道:「等秦兒休養幾天,你就跟他一道去私學念書吧。」
「念私塾?」賀老夫人露出一副不大樂意的模樣,「京城這麼多夫子,難不成一個都不肯來府上教書?」
賀老夫人的一番話無異於是當著眾家眷的面揭了蘇豫的創口,他眉頭緊皺,耐著性子解釋道:「娘,朱夫子的事情鬧出了多大動靜您也知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賀老夫人氣哼哼道:「你堂堂四品大員,難道連這點薄面都沒有?」
話音一落,屋裡登時鴉雀無聲。
「私塾怎麼了?國子監里不也有寒門學子?魏大人同樣是念私學,不一樣也中了榜眼、從七品翰林院編修做到了正三品大理寺卿?」蘇豫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致,「金子在哪都能發光,可若是塊頑石,混在金子裡也能被剔出來。」
賀老夫人被數落得面紅耳赤,母子二人剛剛修繕的半分情分又霎那間煙消雲散,她伸手去搭賴嬤嬤的手背,後者卻使勁搖頭。
「這家裡的事,老婆子是一件都管不住了!」賀老夫人索性自己起了身,掀了帘子就往裡屋去了。
對於賀老夫人甩臉子的事,眾人都習慣得近乎麻木,唯獨蘇遠怯怯地退回了原地,仿佛犯了天大的錯誤一般。
於是一干人不歡而散。
之後一連四五天,蘇鸞都能從下人嘴裡聽到一些關於蘇秦找五房麻煩的閒談,而沈凝之也選擇了帶著一雙兒女避其鋒芒,只是這主子受了氣,院裡的下人日子也跟著受難。
沈凝之的玉清院裡一連發賣了兩個手腳不利索的丫鬟,有個外院的粗使丫頭更是偷盜絲線被撞了個正著,讓沈凝之打了一頓板子直接丟進了窯子裡。
玉清院裡的下人都是沈凝之當外室時的舊人,也不跟府里這些丫鬟婆子一起嚼舌根子,而沈凝之在賀老夫人跟李氏面前一直伏低做小,所以蘇府上下對這個五房姨娘的印象就停留在謙卑恭順的表象上,忽然之間聽到這些傳聞還有人不敢相信,直到好幾個丫鬟都說聽見了玉清院裡的杖責聲和慘叫聲,還有人看見沈姨娘又招了幾個新面孔的丫鬟進玉清院頂差事。
傳聞一旦蔓延開來,蘇府的下人對沈凝之就有了幾分畏懼。
蘇鸞快到偏廳時,還能聽見灑掃的丫鬟說著昨日蘇秦故意撞灑熱湯、潑了蘇墨一身的事。
蘇綰坐在廳里,礙於廖宛如在場,只拿一雙眼睛恨恨地盯著坐在斜對面的蘇阮。
見蘇鸞邁過門檻,這才不甘地收回了視線,鼻子裡發出了一聲重重的冷哼。
蘇玥見人齊了,便如往常緩和氣氛般嬌柔道:「宛如姑姑,今日可是說到品茗了?」
蘇柔仍舊記著廖宛如當眾讓她難堪的仇,滿不在乎道:「喝個茶而已,哪裡有這麼多規矩?」
廖宛如大多時候都不同她較真,只是順著她的話頭繼續說道:「喝茶的規矩確實不多,但茶道講究頗多,王孫貴族、各家夫人小姐多多少少都會懂些茶道。八小姐或許覺得端茶倒水只是粗活,卻不知道這茶葉、用量、水源、茶具、火候以及水溫之中到底有多少學問。門外漢眼中的一勺茶葉、一盞熱茶,在內行人眼裡卻是一件可以愉悅身心的細緻活,喝茶與品茗看似是一件事,卻又不是一件事,就像品茗與茶道之中又隔了千山萬水。」
蘇柔語塞,氣鼓鼓地瞪著每天都能翻出新花樣來堵她口舌的廖宛如。
廖宛如只是返身坐到了桌後,而桌面上擺著各色茶具和數十種茶葉,她語氣淡然道:「茶道是門學問,沒有多年沉浸,難通此道,所以今日要說的規矩是關於品茗。」
蘇綰看著廖宛如動作嫻熟地用五花八門的茶具分門別類地烹煮著各色茶湯,目光中流露出了一絲艷羨,她語氣真摯道:「宛如姑姑,您是出生茶鄉麼?」
廖宛如微微抬頭:「可以這麼說。」
蘇阮笑問:「東璃產茶之地頗多,不知姑姑家鄉何處?」
蘇綰被搶了話,忿忿地白了蘇阮一眼。
廖宛如答:「江州。」
蘇綰急忙道:「正巧,家父也是江州人。」
蘇綰側頭想了片刻,又道:「二姐的生母也是江州人氏。」
「可是蘇家先夫人?」
「正是。」蘇鸞低低一笑,語氣有些寂寥,「只是從未去過,除了江州產茶,其餘也是一無所知。」
廖宛如難得露出笑意:「我年幼入宮,離開江州已近二十年,如今能想起來的,也只有小面與油茶了。」
「小面與油茶麼?」蘇鸞輕聲重複著,「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二姐,不就是想吃個小面和油茶麼?這有什麼難的。」蘇綰拉了拉蘇鸞的胳膊,笑得開心,「玉清院裡有個新來的丫鬟,好似就是江州人氏,我讓她做了給你送過去如何?」
說著又像只驕傲的小孔雀一般瞥了另外幾人一眼:「就這一份,別人可吃不著。」
蘇鸞被她逗笑:「好。」
蘇綰又叮囑說:「二姐,那你午膳記得少吃些、可得留點肚子。」
蘇玥柔聲調笑道:「也就二姐的事能讓五姐記在心上。」
「那是自然,做人嘛,最基本的好歹還是要分得清。」蘇綰說著又看了蘇阮一眼,「好的壞的,我都會記著。」
廖宛如清了清嗓子道:「題外話就到這了,都仔細看著些,別到時候去別家府上赴宴連茶葉是春茶還是秋茶都品不出來。」
眾人這次收了心思,又全神貫注地看著廖宛如泡茶、按著她說的方法細細品鑑。
半日下來,也是受益良多。
各自回院子時,蘇綰還記著她應承下來的小面和油茶,千叮嚀萬囑咐讓蘇鸞留出肚子。
直到蘇鸞鄭重其事地點頭,這才像個得了嘉獎的孩子般回了玉清院。
挽琴看著蘇綰的背影消失在了拱門處,似有感觸般嘆道:「五小姐倒是嬌憨開朗,小孩子心性。」
蘇鸞點頭,一時之間卻不知如何接話。
上一世蘇綰就是被保護得太好,以至於被李氏推入火坑都沒有半分招架之力。
而這一世,蘇鸞也不知道這份天真到底是好是壞。
蘇綰雖然孩子般說風是雨,但辦事還是挺牢靠,未時不到便有個丫鬟提著食盒來了梅合院。
挽琴打了帘子讓她進了屋,那丫鬟年約十六七歲,眉目清秀,鼻尖上有顆細微的黑痣。
她將食盒裡的碟子擺到桌上,又布了碗筷,脆聲道:「奴婢秋瞳,江州人氏,是剛來玉清院的三等丫鬟,奉五小姐之命給您送小面和油茶。」
屋裡騰起一股似麻似辣的香味,根根分明的麵條浸著火紅辣油,上頭撒了蔥花和芝麻。
蘇鸞又看了一眼油茶,笑道:「倒是與我想的有些不同。」
秋瞳機靈道:「就是不知道合不合二小姐的胃口。」
蘇鸞拿了筷子嘗了口小面,目光忽而有些悠遠。
這便是江州的味道麼?是素未謀面的母親習慣的味道。
秋瞳見狀連忙跪到了地上:「奴婢該死,忘了二小姐久居京城,這般勁道……」
「不妨事,好吃得很。」蘇鸞說著又喝了口油茶,「你還會做其他江州小吃麼?」
「會的會的!」秋瞳連連點頭,「保證二小姐吃上一個月都不會重樣。」
蘇鸞順口道:「那你就每日送一樣過來吧。」
秋瞳得了嘉獎,臉上笑得一片燦爛:「只要二小姐想吃,奴婢隨傳隨到。」
蘇鸞朝夕月眨了眨眼睛,後者會意地遞了顆金豆子放到秋瞳手裡。
秋瞳眉開眼笑地道了謝,挎著食盒回了玉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