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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重整家風

2024-06-17 09:43:25 作者: 白衣不渡

  蘇柔看著那五花八門的條條框框,剛剛壓抑下去的怒氣又瞬間燃了起來:「姑姑莫不是把蘇府當成了皇宮,以為自己是在培養秀女?」

  「八妹年幼,說話口無遮攔,還請姑姑不要見怪。」蘇阮也看出了廖宛如是個不好相與的,為人正派又古板,無論是待人還是律己,通通有方無圓,或許正是這種剛直不阿,讓她當上了七品管事姑姑,也讓她的名字出現在了放行名單之上。

  

  廖宛如連眼皮都沒多掀一下:「京城之中只有一個皇宮,秀女再不濟也是個小主,還望八小姐日後謹言慎行。」

  蘇柔憋著一肚子的火氣卻又處處受制,看著蘇阮遞來的眼神只好悻悻作罷,泄憤似的將手裡的宣紙捏成一團。

  「這些規矩都是其他各府千金從小學起的教條,各位小姐起步晚些,學起來自然覺得繁雜又吃力,但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這是要跟隨你們一生的約束,各位小姐還是早些習慣為好。」

  蘇柔被這毫不客氣的一通話嗆得啞口無言,卻又偏偏挑不出錯處。

  蘇綰自然是樂意見到蘇柔吃癟的,忍不住地彎了嘴角,連紙上的字都覺得可愛了幾分。

  這種幾家歡喜幾家愁的氣氛一直延續到近午時,有小廝來偏廳傳信,說午膳已經備好。

  去飯廳的路上,廖宛如的眉頭一直擰著,在見到幾房姨娘與蘇豫和賀老夫人坐成一桌時,眉心的川字已經深如溝壑。

  她立在一邊不願入座,眼神直白地盯著蘇豫直言不諱道:「承蒙蘇大人抬愛,邀宛如入府為教習,宛如既應下了這份差事,有些話就不得不說。其一,妾室為婢,不可與主子同坐,眼下這般場景,知道的是蘇大人仁厚寬廣,不知道的會以為蘇大人要扶妾為妻,於禮法不合,於官聲有損。其二,貴府無正室,小姐少爺都是姨娘親自養在身邊,感情深厚不假,但妾室到底是妾室,擔不起小主子一聲娘,要是讓外人聽見,只怕要笑話蘇大人治家不嚴。其三,自古男女有別,七歲不同席、不共食,偶有三代同堂、共享天倫是一樁美談,可若日日如此,只怕是要壞了幾位小姐的清譽。」

  廳里氣氛驟降,幾乎落針可聞,就連蘇豫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李氏再嬌貴也是個妾室,即便知道蘇府許多事情不合規矩,卻也礙於身份不能管束。而蘇豫又是個多情之人,只要後院不起火,日子如何安寧便如何過,況且他又心繫著沈凝之母子三人,怕李氏坐大之後不能容人,索性對內宅之事放任自由。至於賀老夫人,區區一介農婦,一切全憑心情喜好。

  一來二去,時日已久,歪風邪氣也早就成了自然習慣。

  如今卻被一個外人擺到檯面上講,屋裡眾人皆是驚怒交加。

  賀老夫人斜眼覷著廖宛如:「你只管教幾個姐兒規矩便是,不能同食就讓下人抬了食盒送去院子就是,其餘的家務事,就不勞費心了。」

  「賀老夫人所言甚是,宛如要教的只是幾位小姐,本不該對蘇府的家事指手畫腳。只是學規矩這件事不是一蹴而就,需得水滴石穿,幾位小姐的起步已經晚於旁人,若是在這言傳身教四個字上還要遜人一籌,這規矩,宛如怕是教不好了。」

  賀老夫人沒想到這個模樣平凡的女子有這般談吐,一口氣悶在胸口,險些氣得背過氣去。

  蘇豫神色有些尷尬,訕笑著問說:「那依姑姑所見,應當如何?」

  這聲姑姑叫得眾人皆是一驚。

  深宮之中,眾多主子跟前總有一兩個得寵的紅人,是以尊稱一聲公公、姑姑,也是人之常情。

  可廖宛如已經出宮放行,之前種種早已如過眼雲煙,如何擔得起蘇豫這個四品官員的一聲姑姑?

  蘇鸞心下瞭然,廖宛如的身份只怕不止是個掌事姑姑那麼簡單。

  眾人聞言色變,唯獨廖宛如神色如常:「改。」

  一字重逾千斤。

  蘇豫頓了片刻之後,沉聲朝馮管事吩咐道:「從今日起,幾位小姐就在各自的院子裡用膳,飯廳加張屏風,僻出地方另開一桌供幾位姨娘用膳。」

  話音一落,周氏的臉就再也繃不住了,麵皮通紅的模樣與蘇柔有七八分相似:「區區一個宮人而已,三言兩語就要翻了天不成?蘇府的規矩自是由老爺和老夫人說了算,豈容你一個外人說三道四?」

  廖宛沉著眼,波瀾不驚道:「自古忠言逆耳、良藥苦口,若周姨娘覺得眼前兩分享樂重於蘇大人的仕途,便當今日這番話沒有聽過罷。」

  明明沒有一句重話,卻字字掐中七寸,處變不驚、以退為進,蘇鸞不由多看了一眼那個容貌普通的女子。

  周氏還想爭辯,卻被蘇豫揮手打斷:「事情就這麼定了,無需多言。」

  李氏目無表情地坐在一旁,蘇鸞甚至可以透過那雙過於安靜的眼睛看見她疼到扭曲的心臟。

  再貴重,不過是個妾室而已,連同桌而食都是逾越。

  至於四房和五房,都是入不了賀老夫人眼皮的卑賤出身,這樣的變動也只是換了個地方吃飯而已。

  一切塵埃落定之後,蘇鸞便回了梅合院,靠在榻上等著蘇闕。

  她一手支著腦袋,一手打著扇子,眼眸半眯。

  她尋遍了上一世的記憶,卻沒有關於廖宛如的任何片段。上一世蘇府請教習時,蘇鸞十六歲,蘇豫和裴瑜正精心謀劃送她入宮。而蘇府其餘幾個庶女作為真正後位的候選人,也和蘇鸞一道學習禮儀規矩。

  她還記得,那個教習嬤嬤姓王,是裴瑜的半個乳娘。

  這一世她將沈凝之入府的時間提前,讓蘇秦飽受牢獄之災,蘇豫又被鄭御史參了一本,擔了個治家不嚴、縱容外室的罪名,重重考慮之下,蘇豫決定聘請教習入府,一來是堵悠悠眾口,二來是替沈凝之母子三人考慮,藉機敲打李氏,三來是蘇家幾個女兒確實早就到了該學規矩的年紀。

  這一切都能串聯起來。

  可蘇鸞不解,為何蘇豫偏偏會挑中廖宛如這塊難啃的骨頭。

  除非是有人推波助瀾,讓蘇豫有了非選廖宛如不可的理由。

  於是蘇鸞想起了一雙能讓天地失色的淺褐色瞳孔。

  屋裡珠簾輕響,蘇鸞才撩開眼皮:「今日怎回得這樣晚?」

  蘇闕手裡提著一個食盒,身上還帶著暑氣,朝著蘇鸞一笑:「有人托我給你帶謝禮來了。」

  蘇鸞坐起身子道:「廖宛如還不算謝禮?」

  「雲景沒說錯,一點都瞞不過你。」蘇闕揭開食盒,裡頭放著罕見的紫葡萄和青紅相接的荔枝。

  「葉世子倒是大方,連謝禮都給的雙份。」蘇鸞伸手捻了一顆荔枝,入手生涼,想來是一路用冰鎮著,只輕輕捏開一道口子,水珠就從殼裡透了出來。

  「他可是一點沒藏私,統統都給你送來了。」蘇闕怕她貪涼,將冰架挪得遠了一些。

  蘇鸞咬了一口荔枝,肉質細膩,入口生甜,帶著一絲冰涼直攛進了喉嚨。

  她剝了一顆遞給蘇闕:「廖宛如跟鄭御史是什麼關係?」

  蘇闕動作一滯,好似沒有想到蘇鸞會這麼快就想到兩者之間的關聯,隨後又釋懷地笑了笑:「是鄭御史遠房的表外甥女,頗得鄭御史喜歡,本該是明年出宮,雲景也是費了一番功夫才讓她提前了一年放行。」

  「性子倒是與鄭御史頗為相像。」陸挽掩唇一笑,想起了鄭御史幾次當朝進諫,一張舌綻蓮花、引經據典的嘴總能將昭惠帝說得頭疼不已。

  如此一來,蘇豫選擇廖宛如的理由就顯而易見了,鄭御史是言官,上至天聽下到百姓,言他人所不言,平他人所不平,是東璃出了名的難纏之人。蘇豫被他揪住了小辮子,就等於被一雙無處不在的眼睛給盯住了,他本就不是什麼潔身自好的清官,更經不起深挖。要想讓鄭御史撒手,只能借著廖宛如的嘴將蘇豫改過自新、家風嚴謹的話傳到鄭御史耳朵里,如此一來既能挪開鄭御史的視線,又能與他沾上關係,兩全其美。

  「找教習的事,我也只是順口提了一句,沒想到他倒是記住了。」蘇闕幽幽嘆了口氣,又道,「只是你身邊除了這兩個丫鬟也無人可用,多個幫手總是好的。」

  況且李氏跟蘇豫也絕對不會想到,蘇鸞兄妹二人能將手伸到宮裡。

  留一步暗棋,說不定日後會有大作用。

  蘇鸞也不矯情,人都送到手邊了,哪有不用的道理。

  蘇闕遲疑了片刻,終於還是問說:「你托我送給雲景的方子,連謝院判看了都說精妙絕倫,侯夫人才服了三劑藥就已初有成效,頭痛之症必可根除,這方子,當真是從古籍上看來的?」

  在蘇鸞的記憶中,侯夫人江氏有頭痛頑疾,後來宣平侯亡於青山關,江氏鬱結於心,兩症交疊之下纏綿病榻,不到四年便撒手人寰,成了東璃一樁美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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