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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教習姑姑

2024-06-17 09:43:23 作者: 白衣不渡

  是啊,眼前這個少女年僅十二,在她的打壓之下委曲求全了十二年,最是柔弱怯懦,除了蘇豫偶爾施捨的一點慈愛和一個勢單力薄的哥哥之外,幾乎算得上一無所有,能受她驅使的下人還不夠換掉梅合院的那些丫頭。

  也正是這個少女,讓她的兒子陷入牢獄,讓她的女兒皮開肉綻,還在她的眼皮底下偷天換日,不留半點痕跡。

  陸挽識破了她的計劃,又換了信,那許如梅的死,陸挽應該也早就知曉。

  李氏自嘲一笑,說起隱忍不發,她似乎還不及一個十二歲的少女。

  蘇鸞順著那道視線尋到了李氏的雙眼,而後雙唇一彎,露出了一個幾乎沒有情緒的笑容。

  蘇豫的視線也從信紙轉向了蘇鸞,目光複雜,神色變幻。

  這個從一出生就被他當做棋子、往後也註定只能成為棄子的女兒,一如他記憶中的美麗恭順,即使一言不發地默立於人群之中,依舊遮不住她的一身芳華。

  她與蘇闕本該是他最得意的一雙兒女,只可惜……隔了一個許如梅。

  

  蘇鸞看著蘇豫的面色從稍有動容到若有所思,再到恢復如常。

  眼底的冷意越來越重。

  不過是一點微不足道的親情罷了,比起李家給他鋪的康莊大道,簡直不足一提。即使再給蘇豫一百次機會,他仍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犧牲許如梅。

  數日以來的鋪墊都是為了梅合院松樹之下的那封信,如今計劃落空,剩餘的兩個院子也只是走個過場罷了。

  只是經由高僧指點過的蘇府似乎真的扭轉了運勢,先是萎靡不振的賀老夫人漸漸有了精神,後是受了驚嚇的蘇柔終於不再晝夜顛倒、夢話不斷。京兆府跟宮裡都傳來了好消息,蘇秦出獄和教習入府的事情也都塵埃落定,只要等著日子便是。

  府里不明所以的下人都將功勞歸結於那個渾水摸魚的道人,一連幾日的談資也都是那得道高僧如何大顯神通。

  自從那一日之後,妙姑再也沒有出現過,被蘇鸞安排在梅合院守株待兔的那個小廝說,他親眼看見妙姑收拾包袱從後門走了。

  可是他們都心知肚明,人大概是沒了。

  李氏不會放任一個辦砸了差事還捏著她把柄的丫鬟活在世上。

  日子越往後,東璃的白日越來越長,已經進入酷暑的京城也愈發炎熱,空氣里的熱浪一潮高過一潮,竟比往年洶湧不少。

  蘇豫官居四品,職位雖然不高,但庫房裡卻富得流油,蘇府地窖里藏的冰塊也在這個時候派上了用場。

  往年這個時候,送來梅合院的冰塊總要缺斤少兩,不是挪去其他院子用了,就是管事的下人私下剋扣留為己用。也不知是蘇豫良心發現,還是李氏已經不再將她當作孩提、懶得在這些小事上與她為難,今年物件倒是齊全。

  是以蘇鸞的日子過得倒也愜意,蘇闕回府時還能喝上一碗酸酸甜甜的冰鎮楊梅湯。

  而她在蘇府這最後一段安逸時光中最先等來的不是蘇秦,卻是提前幾日放行出宮的教習姑姑。

  那女子年約三十,一張方方正正的國字臉,天庭飽滿,眉眼周正,髮髻梳得一絲不苟,接人待物之中有禮有節,一言一語之間不卑不亢,確有幾分宮人該有的姿態。

  蘇豫看得連連點頭,囑託幾句之後就背著手出了偏廳。

  「我姓廖,名宛如,來蘇府之前是正七品管事姑姑,品階不高,剛好可以在各位小姐跟前免去奴婢二字而已。幾位小姐若不嫌棄,也可稱我一聲姑姑。」廖宛如的聲音比一般女子要沉,落字斷句卻像雨滴敲打窗柩般利落。

  蘇阮吃了一次教訓,也把李氏的叮囑記在了心裡,不論是穿著打扮還是言行舉止,都收斂了不少,對蘇鸞的態度也愈發親熱恭敬。

  蘇阮從來都不是幾個姊妹中最聰明的那個,但她有一雙能接納建議的耳朵和一顆能長記性的心,還有一雙老謀深算的爹娘,這才是她上一世能坐上高位的最大助力。

  但她攛掇人的本事依舊不減,尤其是對於蘇柔,尤為好使,光是看著她那一身碧青的軟煙羅描花長裙和髮髻上那支珠光寶氣的鎏金穿花戲珠步搖就知道,她今日的角色又是第一個吃彈弓的出頭鳥。

  她的臉上有些庶女不該有的傲慢,居高臨下地睇著廖宛如那一身素淨的純面長裙,話里有了三分挑釁:「七品管事既是出宮放行之前的職位,那你如今也只是一介平民,怎能讓我們這些官家小姐管你叫姑姑?」

  廖宛如寵辱不驚、臉色如常,脖子微轉,又問蘇玥道:「那麼七小姐,您怎麼看?」

  蘇玥冷不丁被點到名字,臉上掛起柔柔的笑容:「您既是父親請來的教習,便是我們的老師,規矩自然是您說了算。」

  廖宛如又問蘇綰:「那五小姐覺得呢?」

  蘇綰的眼睛不自覺地偏向了一旁的蘇鸞,見她輕輕點頭才道:「我覺得她們說的都對,叫姑姑不合規矩,但是作為先生,您同樣也能定規矩。」

  接著,廖宛如又問了蘇阮。

  蘇阮的嘴上功夫自然是極好,只聽她朗聲道:「若按規矩來說,這聲姑姑確實不合時宜,可若是論資排輩,這聲姑姑您當之無愧,於情理之中,禮法之外,都該叫您一聲姑姑才是。」

  廖宛如的表情依舊紋絲不動,既無讚賞也無不悅,又用同樣一個問題問了蘇鸞。

  蘇鸞依舊笑得柔和,行了禮輕聲道:「宛如姑姑。」

  廖宛如點點頭,又看了一遍眼前的幾個小姐,對她們的性格也有了大致的了解。

  蘇柔恨恨地看了其餘幾人一眼,手裡的巾帕也被拽得抽了絲。

  廖宛如看著她這一身行頭,眼裡多了幾分嚴厲:「八小姐,若我沒有記錯,五位小姐中,你排行第四,且是庶出。」

  蘇柔被戳了痛處,漲得臉皮通紅:「這又如何,還不都是蘇府的小姐?」

  「理是這麼個理。」廖宛如頓了頓道,「可是長幼有序、嫡庶有別,八小姐這一身實在是僭越。」

  蘇柔雖然衝動莽撞,但也知道不能明說這身打扮是受了蘇阮的唆使,只好紅著臉辯解道:「這一身都是我娘用體己錢替我置辦的,未用府上一分一毫,何來僭越一說?」

  「僭越是超出本分,與錢財來源無關,況且我方才已經說過,八小姐是庶出,如何能管一個姨娘叫娘?」

  「我外祖父是正五品欽天監監使,我娘膝下育有一雙兒女,是蘇府的貴妾……」

  「東璃律法所注,貴妾可以親自養育子女,卻實在擔不起八小姐這一聲娘!」

  蘇柔還想辯駁,可是嘴唇一開一合,卻始終沒能再說出一個字。

  蘇阮聽著,也忍不住變了臉色,李氏也是貴妾,她人前人後一直管李氏叫娘……

  蘇府正室之位一直空缺,執掌中饋的又是個妾室,而家裡唯一的長輩是個目光短淺的村婦,行事做派全憑喜好,自然沒有這些條條框框的束縛,如今聽著廖宛如一通教訓,幾個小姐一時也都尋不到辯解之詞。

  蘇柔還想著要找番說辭滅滅廖宛如的氣焰,廖宛如卻又發了話:「還請八小姐回房換身衣服再來偏廳學習規矩。」

  蘇柔哪裡受過這般屈辱,況且這個長相平庸的女子不過是個放了行的宮女,她咬著牙朝留香道:「去書房請老爺。」

  「八妹,不過是換身衣服,這點小事還是不要驚動父親,三姐陪你走一趟就是了。」蘇阮目含警告地瞥了蘇柔一眼,又伸手去拉蘇柔的胳膊,見她犯倔不肯挪動半步,又提了聲音道,「莫不是前一陣的禁足還沒讓你吃到教訓?」

  蘇柔一怔,恍然間想起了蘇豫那日煩躁而冰冷的眼神。

  蘇玥也輕推了蘇柔一把,嘴裡寬慰道:「八妹,只是換個衣服而已,都是自家姐妹,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蘇柔咬著嘴唇,半拉半拽地被蘇阮帶出了偏廳。

  廖宛如也沒有多話,甚至連臉上的神情都沒有太多變動,只是站姿端正地立在原等著。

  換完衣裳的蘇柔臉色依舊不太好看,賭氣般地站到了離廖宛如最遠的那張桌子後頭。

  廖宛如這次倒沒與她計較,只是讓其餘四人各自找張桌子入座。

  教習這個差事,可長可短,有些家教嚴苛的名門望族本就規矩極好,又有當家主母和府中長輩的督促教導,只需在女子出閣前請個教習嬤嬤說說婆家的規矩和講究。還有些注重禮教的高門大戶,府上總會常駐一兩個資歷深厚的教習,時時端正小主子的言行舉止,感情深厚的甚至會隨著主子出嫁,成為貼身的陪嫁嬤嬤。

  像蘇府一樣忽然發跡的平層官家不少,可是家中無正室、又拖到十一二歲才學規矩的人家卻不多。

  廖宛如到底是宮裡出來的掌事姑姑,做事條理清楚、不徐不躁,將幾位小姐要學的規矩列出了一個大綱,大到言行舉止、衣食住行,小至品茗搛菜、衣飾紋路,處處都是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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