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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苦心布局

2024-06-17 09:43:21 作者: 白衣不渡

  蘇鸞聽她們說著,只是靜靜地望著銅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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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氏的每一步都走得粗糙,連惜月都能瞧出這是個局。

  可有時候,敵人的布局越是漏洞百出,就越難琢磨她的真正用意,就像一座迷宮,看似四通八達,卻只有一條路能通往出口,你沒有時間每條路都嘗試一遍,更不知道一旦做了選擇,轉角後是藏著生機還是絕壁。

  可蘇鸞深知,她能在蘇家安然無恙地長到十二歲,是因為蘇豫要拿他們兄妹二人替五房擋箭矢,所以李氏想要趕走蘇鸞,必然要讓蘇豫參與進來。

  於是她略一思索,吩咐挽琴去給蘇闕傳個信,讓他找個信得過的小廝日日跟著蘇豫,無論去過什麼地方、見過什麼人,都要一字不漏地說與她聽。

  之後幾天,壞消息接踵而至。

  蘇秦出獄的日子已到,由於是昭惠帝親自定罪,所以京兆尹要將申請放行的摺子遞去工部批示,本也只是走個過場,卻在機緣巧合之中被耽擱了下來。

  而後便是蘇豫,東璃官員要經歷春秋兩次考核評定,今年春審,蘇豫堪堪合格,岌岌可危。放在以前,蘇豫定然是要托些關係摸清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可眼下庶子關在牢里,還吃了鄭御史一記彈劾,就連家裡女兒使性子的事都被葉天凌瞧了個正著,估計之後的秋評也是夠嗆。

  一樁連著一樁,一件挨著一件。

  可謂官路受阻,內宅不寧。

  蘇鸞瞧出了眉目,聽盯梢的小廝說起蘇豫近日頻頻偶遇道人的事情時,已無半點驚詫。

  夕月拿扇子替她打著風,嘴裡遲疑道:「難不成李氏是要拿八字相剋做幌子?把您遷到外頭的莊子上去?」

  蘇鸞搖頭:「拿八字說事要牽扯到三個人,她對蘇阮的希翼可不比蘇秦低。」

  兩敗俱傷可不是李氏的做法。

  兩個丫鬟聽她這麼講就知道蘇鸞大約是早有應對,也不再多問,畢竟梅合院裡到處都是耳朵。

  「二小姐,大少爺回來了,人已經過了影壁了。」妙姑手裡拿著一束剛摘的茉莉,中間夾著兩支含苞的百合,合著綠葉一道放進了玲瓏八寶花瓶,生機勃勃、芳香四溢。

  蘇鸞朝她輕輕一笑,同樣嫩白的手指緩緩拂過花瓣:「還是你有心。」

  「小姐謬讚,伺候主子是分內之事。」妙姑聞言羞赧而笑,微微抬頭正觸上蘇鸞那雙眸光溫柔的眼睛。

  女子不過十二,較一般少女的個子要高出一些,備受上蒼眷戀的五官,鬼斧神工般恰到好處。她一如所有人記憶里嫡女該有的模樣,嫻靜、溫婉。

  可妙姑總覺得眼前的女子仿佛迷了層霧,那雙桃花眼裡的柔和像是未能直達眼底,泡影般一碰就碎,偏偏又找不出半點破綻。

  妙姑對視片刻,心裡忍不住有些發虛,好似自己在那人跟前藏不住半點秘密,連忙垂下腦袋立在蘇鸞身後,與另外兩個丫鬟站成一排。

  蘇闕今日回得早些,特意拐到梅合院接了蘇鸞一起去飯廳。

  一行人穿過第二道迴廊時,妙姑捂著小腹悶哼了一聲,原本紅潤的臉色逐漸發白,就連額角都沁出了細密的汗珠,仿佛正遭受著巨大的痛苦。

  夕月扶著妙姑的胳膊,神色關切,小聲附在她耳邊道:「痛了這麼厲害,是不是小日子來了?」

  妙姑又羞又愧地點頭。

  夕月嗔怪:「你也太不知道愛惜身子了,如今天氣越發炎熱,你身子不爽利還去園子裡采什麼花?」

  妙姑擠出一抹艱難的笑容:「我的身子不要緊,就是不能伺候姑娘用膳了。」

  「好好保重身體才是正事。」蘇鸞的笑容依舊親切溫柔,「你自己能回梅合院麼?要不讓夕月送你回去?」

  「不用了,小姐身邊多個伺候的人妙姑才能安心躲會懶。」

  「如此,你便回去歇著吧。」

  妙姑行了個禮,看著蘇鸞幾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拐角,這才獨自回了梅合院。

  賀老夫人和蘇柔仍在病中,蘇阮被罰禁足,蘇秦出獄的事情又一再耽擱,飯桌上倒是冷清不少。

  蘇豫的臉色不大好看,陰沉沉地夾風帶雨:「府里最近事多、病氣也重,我請了清遠寺的高僧來府里看風水,一會就該來了,等用了午膳,幾個丫頭都去換身素淨些的衣裳。」

  周氏深以為然,一連聲附和道:「妾身也覺得近日府上不安寧,柔姐兒總是夜裡不睡白天不醒,夢中囈語不斷……」

  「青天白日不言怪力亂神。」李氏不咸不淡地瞥了周氏一眼,「老爺請僧人過府只是看風水而已。」

  蘇豫可不如外表這般良善,連弒妻殺子都能無動於衷,又怎會是個信徒?不過是所有壞事都被有心人安排到了一起,又阻了官途,這才被迫動了心思而已。

  在一個滿身殺業的惡狼面前說鬼神,只能是觸了他的禁忌。

  陸挽懂,李氏自然也懂。

  蘇豫皺著眉頭瞧了周氏一眼,雖未言說,但責備之意毫不遮掩。

  周氏被駁了面子,恨恨地咬著嘴唇,將頭撇到了一邊。

  本來蘇豫也只是將這個決定告訴眾人,後頭再無多話。

  蘇鸞抬眼瞧了蘇豫一眼,許是糟心事一連連著一件,官場、家宅都不消停,蘇豫的眼裡有了幾分燥郁,嘴角也被心事壓得微微耷拉,倒與賀老夫人的面相有些相像。

  蘇鸞早已習慣飯桌上的沉默,只是吃著該吃的菜,填著該填飽的肚子。

  等蘇鸞再回梅合院時,妙姑早已不見蹤影,而蘇闕的侍從也已等在門口,他手裡握著一張燒得殘缺不全的信紙,放低了聲音沉沉道:「與二小姐所料不差分毫,小的一直守在梅合院,親眼看見那個叫妙姑的丫鬟把這張紙埋進了小廚房旁邊的松樹下。」

  蘇鸞聞言展開信紙,未被火焰吞噬的部分隱隱能瞧出十來個端正的小楷:母,死因存疑,身邊人,毒。

  蘇鸞將信捏在手裡,目光輕輕一沉,李氏果然是要拿許如梅之死來大做文章。

  她跟李氏都了解蘇豫的心性,一旦他起了疑心,不論事情真假,都會先將蘇鸞兄妹送去府外的莊子再做打算。

  而猜疑這種東西,一旦播種,只會隨著時間瘋長。

  這是蘇鸞和蘇闕的軟肋,是蘇豫心底的猜忌,無法根除。就像蘇秦是李氏的命門,即便痛徹心扉,也同樣無法改變。

  可蘇鸞只要蘇豫信她一時,而李氏卻要背負蘇秦一世。

  於是陸挽又重新寫了一封信,用火燒過之後同樣埋在了松樹下頭。

  待她換了衣衫去到前廳時,正好迎面遇上蘇豫口中的高僧,來人年約花甲,一身寬大的道袍,面容清瘦,眉尾泛白,頗有兩分道骨仙風。

  蘇鸞臉上掛起了適宜的笑容,又端端正正地施了一禮,這才退到了人群之中。

  看風水倒是沒有開壇設法那麼多排場講究,那道人一手拿著羅盤,一手掐著訣,像模像樣地瞧著蘇府的各處擺設和院子的分布走向。

  一干人跟在道人身後,隨著他進出各個院落,又聽他頭頭是道地說著要移這個柜子、換那個盆景,巧的是他總能說出這院子裡發生過點什麼事。

  比如賀老婦人抱恙,又比如束蘭院的丫鬟投水。

  之後又一一改了陳設、說了破解之法。

  虛虛實實之中,已經有不少人露出了信服的神色。

  本就是些裝神弄鬼的幌子,即便沒有這個道人,裝病的祖孫二人也裝不了一世,被困在獄中的蘇秦也關不了一輩子。

  蘇鸞只是靜靜聽著,然後默默跟在人群中間,一步一步往梅合院走去。

  那羅盤的指針轉了足有五六圈才堪堪停住,道人閉目凝神,拇指不停地掠過各個指節,少頃之後才指著小廚房旁邊那棵鬱鬱蔥蔥的松樹對蘇豫道:「松柏長青,既寓意福壽雙全,又警示初心不負、勿忘真我,而這間院子的主人不過十二,前者厚重、後者年幼,這棵松樹種在這裡,只怕不妥。不如南移丈余,既能保全兩位小主子的福氣,又能替睦元堂攬份蔭蔽,如此一來,後院安寧,官運亨通,兩全其美。」

  那道人說得口若懸河,又提到了蘇蘇豫最關心的官運,況且其他各院都多少動過些擺設,輪到梅合院時,蘇鸞兄妹自然也只能服從,好在那顆松樹也不過碗口粗細,動起土來也至於太耗時耗力。

  蘇豫吩咐下人去拿工具準備動工,道人連忙阻止:「興土木、換風水是大事,須得顧及根本,萬不可傷及樹根。」

  蘇鸞見他一本正經地胡謅八扯,不由好笑,只是念著土裡藏的那頁信紙而已,也能說得如此冠冕堂皇。

  於是一干僕從便跪在松樹下頭,頂著炎炎烈日開始徒手挖土,不消片刻,便有人刨到了那頁信紙,小心翼翼地遞到了蘇豫手裡。

  那紙被火燒了大半,勉強能瞧出幾個斷斷續續的娟秀小字。

  母,早亡,惟願,慈父,順遂安康。

  李氏站在蘇豫右邊,只用餘光也能瞧得真切,她沉沉的目光落在蘇鸞近乎完美的臉頰上,卻不由想起了李嬤嬤那日在馬車上說過的一句話。

  她說,那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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