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告狀

  青芷反應很快，一把拉著她娘就跑了出去，一邊跑一邊哀嚎著：「祖母要打死我了！救命啊！救命啊！祖母要打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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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氏猝不及防被女兒拉了出去，剛開始有些懵，可是一抬眼看著氣勢洶洶握著門閂要追出來的王氏，她終於反應了過來——婆婆是真的要打青芷！

  她畢竟一天到頭不停做活，體力自然來得，當即就用衣袖遮住臉跟著青芷往外跑。

  王氏畢竟愛面子，氣得倒仰，卻也沒有追出去。

  見王氏氣得臉都紅了，虞秀萍忙上前扶住了王氏：「娘，先回屋吧，您何必跟韓氏和虞青芷這兩個賤人置氣，晚上等世清回來，讓世清收拾她們豈不是好？」

  王氏胸口悶的快要出不來氣了，倚著虞秀萍回了正房。

  青芷跑出了大門不遠，見眾鄉親都圍上來了，便撲進韓氏懷裡抽抽搭搭哭了起來：「娘，祖母要打死我們娘倆，怎麼辦啊？」

  韓氏被婆婆欺負了這麼多年，哪裡有什麼法子，當即悲從中來，也掩面哭了起來。

  圍觀的幾個婆婆媽媽見狀，都同情得很，你一言我一語地安慰著。

  青芷知道村子裡輿論的力量，也不說，只是流淚。

  她做出強忍眼淚的模樣，抽泣著叮囑韓氏：「娘，祖母不讓咱們娘倆進門，您別走遠，我去找爹爹去，讓爹爹帶咱們回家！」

  西鄰胡春梅的祖母姜氏最是熱心，當即道：「青芷，你趕緊去尋你爹爹去吧，我等在這裡陪你娘！」

  其餘鄰里也都七嘴八舌道：「快去吧，這裡有我們呢！」

  「快該做晌午飯了，總不能娘倆餓著？」

  「快去吧！」

  「這孩子真可憐，誰不知道王婆子有多狠！」

  「……」

  青芷屈膝福了福，含著淚道：「謝謝各位大嬸大娘了，請各位看著我娘，別讓我娘又被……被祖母打了！」

  說著說著，她似已再也忍耐不住，眼淚奪眶而出，拎著裙裾向東疾奔而去。

  此時學堂里倒是熱鬧得很。

  快到午時了，學生的家裡都該送飯過來了，虞世清索性讓大家休息，他則和幾個明年二月要去參加縣試的學生坐在學堂里聊天。

  鍾佳霖大大方方回到西廂房脫去外面的新儒袍，換上先生給的舊衣服，去了灶屋開始忙碌。

  他做事麻利，灶屋也收拾得整潔異常，食材都是早上提前準備的，很快就做好了番茄莧菜湯麵。

  鍾佳霖正要出來請先生用午飯，卻看到一輛嶄新的馬車停在了學堂的籬笆牆外面，一個俊秀的錦衣少年下了馬車，走了過來。

  他當即迎了上去。

  溫子凌一進大門，便見到一個極為清俊的清瘦少年迎了出來，忙拱手道：「我是虞先生的外甥溫子凌，有事求見舅舅！」

  鍾佳霖見溫子凌生的與虞世清輪廓上有些相似，當即微微一笑：「溫公子，請！」

  虞世清一見外甥，心中歡喜，引著溫子凌去了西廂房坐下。

  鍾佳霖出去沏茶去了。

  他剛出西廂房，就發現原先熱熱鬧鬧的院子裡靜了下來。

  鍾佳霖一眼就看到了穿過人群走過來的虞青芷。

  虞青芷今日打扮得格外精緻可愛，用寶藍色緞帶在頭頂兩側編著對稱的兩個髮髻，身上穿著件半舊寶藍色窄袖衫，系了條白綾裙子，可是她的小臉白得快要透明，大眼睛裡含著淚，睫毛也濕漉漉的，一邊擦眼淚一邊走了過來。

  鍾佳霖見狀，不知為何，心似給人擊了一下，微微有些疼痛，他疾步上前：「師妹，怎麼了？」

  青芷原本是八分演戲二分傷心，可是一見鍾佳霖，那二分的傷心立刻膨脹成十分，當即撲進了鍾佳霖懷裡，緊緊抱著鍾佳霖放聲大哭：「哥哥，祖母要打死我！」

  鍾佳霖一顆心木木的，難受得很。

  他一抬眼，就看到了從學堂內走出來的蔡羽和蔡翎兄弟，見蔡羽鴉羽般的劍眉皺了起來，鍾佳霖怕對青芷閨譽有礙，忙輕輕道：「師妹，我帶你去見先生！」

  青芷「嗯」了一聲，這才鬆開了鍾佳霖。

  蔡羽不動聲色走了過來，把自己的帕子遞了過來：「師妹，先擦去眼淚，再去見先生吧！」

  青芷接過眼淚，卻沒有立即去擦眼淚——她的淚水可是得爹爹看見呢！

  虞佳霖見狀，心裡一動，忙轉身看向西廂房，見虞世清過來了，他忙道：「先生！」

  聽到外面的動靜，虞世清帶著溫子凌走了出來，見青芷眼中含淚，忙道：「進來說吧！」

  進了西廂房，青芷胡亂用蔡羽的帕子拭了拭淚，抽泣著道：「爹爹，祖母要打死我！我好怕！」

  見女兒哭的眼睛都腫了，虞世清心裡一陣焦急：「青芷，到底怎麼回事？」

  溫子凌見表妹哭成這樣，忙道：「青芷，是不是外祖母因為銀子的事打你了？」

  青芷用力擦了把眼淚，連連點頭道：「子凌哥哥，祖母怪我亂說話，害她和三姑母沒能從七姑母那裡騙來銀子給石林哥哥定親，所以拿了門閂追著打我娘和我……」

  溫子凌一聽全都明白了，心裡很生氣，面上卻是不顯。

  虞世清皺著眉頭看向溫子凌：「子凌，到底怎麼了？」

  溫子凌嘆了口氣，便看向青芷：「青芷，你先說，我補充。」

  青芷正要開口，忽然見到眼前出現了一個白瓷茶盞，茶盞里碧青的茶液微微蕩漾——是鍾佳霖！

  她看了鍾佳霖一眼，接過茶盞飲了一口，覺得喉嚨濕潤了些，這才含著淚看向虞世清，聲音清清楚楚：「爹爹，前幾日三姑母要給石林表哥定親，銀子不夠，來找祖母借銀子。三姑母嗓門大，我在外面聽見她和祖母商量，要我娘做鯉鮓送給七姑母，好借七姑母的銀子，這樣以後就不用還了……」

  虞世清一聽就明白了——他母親又要劫富濟貧，幫三姐姐虞秀萍「借」七姐姐虞蘭的銀子了，只是從來都是只「借」不還罷了。

  這樣的事情先前曾經發生過很多次，除了五姐，大姐虞筠、二姐虞秀雲、三姐虞秀萍、四姐虞群和六姐虞冬梅都借過七姐姐銀子。

  而且都是借到銀子之後就沒了下文。

  得知外甥也知道這些事了，虞世清覺得太丟人了，臉一下子漲的通紅——他畢竟是個實打實的秀才，頗愛面子。

  鍾佳霖放下茶盞就離開了，守在門口不讓人窺探。

  西廂房內靜了一瞬。

  溫子凌開口道：「舅舅，外祖母和三姨母開口找我娘借銀子，可是您知道我爹的性子……我娘不敢自作主張，就沒有同意，結果外祖母就把氣撒在舅母和青芷身上了。」

  他眼睛清澈看向虞世清，聲音清朗：「舅舅，其實自家親戚，如果真的事情緊急，借錢也是可以的，只是幾位姨母和外祖母……」

  溫子凌看了青芷一眼，欲言又止：「因為這些事，我爹已經發過好幾次脾氣了……」

  虞世清漲紅著臉道：「子凌，你放心，這件事我來解決，你帶著你娘進城辦事去吧！」

  溫子凌答了聲「是」，抬眼看向虞世清，猶豫了一下這才道：「舅舅，舅母和青芷表妹實在是太可憐了，您看青芷瘦成什麼樣子了！」

  他一向有股俠氣，知道自己這個舅舅一向愚孝，便不再多說，而是掏出荷包塞到了青芷手裡，沉聲道：「青芷，這些碎銀子你拿去，別讓外祖母再搶走了，你自己去買些肉買些雞蛋，到學堂這邊吃！」

  說罷，溫子凌拱了拱手，告辭而去。

  他母親還在馬車裡等著他呢！

  青芷一下子愣住了——前世根本沒有發生這件事！

  她原本打算追上去告訴溫子凌，讓他提防司徒鋒、司徒娟兄妹和庶妹溫歡的，此時一時愣住了，也沒來得及去說。

  不過青芷心裡也清楚，那件事實在是太重要了，須得從長計議。

  虞世清聽了外甥的話看向青芷，這才意識到青芷實在是太瘦了，又瘦又小，根本不像是十二歲的女孩子……

  他心裡難受得很，上前攬住青芷細瘦的雙肩，澀聲道：「青芷，別怕，爹爹陪你回去！」

  青芷重生之後第一次被爹爹抱住，一時悲喜交集，放聲哭了起來。

  她今年才十二歲，哭了也沒什麼，人們至多取笑她幾句。

  前世爹娘相繼離世之後，為了活下去，她只能拼命地逃，苦苦地掙扎，竭力在英親王府生存下去，好為爹娘報仇……那時候她不敢哭，不能哭，一直到二十四歲被人毒死。

  想到前世臨死前痛得蜷縮成一團恨不能立時死去的記憶，青芷身子顫抖起來——這一生，她再不進英親王府，她要保護爹娘，好好活下去！

  鍾佳霖候在外面，聽到西廂房內青芷撕心裂肺痛苦到了極致打的哭聲，心臟微微有些抽搐，鼻子一陣酸澀。

  當年他被繼母拋棄在異鄉街頭時的孤獨無助悽苦湧上心頭……

  他一直以為自己忘了，原來從不曾忘卻。

  虞世清拿過青芷手裡捏的帕子，小心翼翼拭去青芷的淚水，柔聲道：「這荷包是你子凌表哥給你的，你收起來吧！爹爹這就陪你回去！」

  青芷含著淚看向爹爹，歡喜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