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撞見

  正房堂屋內，王氏正和虞秀萍正在方桌南北兩端坐著。

  石露兒坐在靠西牆擺著的椅子上，自顧自把玩著外祖母給的珍珠耳環。

  虞秀萍看著王氏：「娘，給石林定親的銀子怎麼辦？」

  王氏也沒料到今日居然沒能從虞蘭那裡借到銀子，以前只要她回憶一下當年的苦日子，虞蘭就會感動，然後拿出銀子來的。

  一想到虞青芷壞了她和三女兒虞秀萍的大事，王氏就恨得牙痒痒，恨恨道：「都是因為虞青芷這個賤丫頭！」

  虞秀萍跟著罵了幾句，然後道：「娘，您先借我十五兩銀子吧，讓我把石林的婚事先定下來，等我從七妹那裡借到了銀子就還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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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給石林定親十兩銀子就夠了，可是虞秀萍故意獅子大開口說十五兩，好留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王氏最拿三女兒虞秀萍和六女兒虞冬梅沒辦法，被虞秀萍糾纏了一番，只得道：「我如今只有十兩銀子，都借給你好了，不過到了除夕前一定要還回來，不然世清會發現的！」

  虞秀萍心愿達成，喜滋滋道：「多謝娘，您放心吧，今年年底我一定還給您！」

  聽了三女兒的甜言蜜語，王氏心裡總算是熨帖了一些，起身去東暗間臥室給虞秀萍拿銀子去了。

  見王氏的背影消失在繡著喜鵲登枝圖案的門帘後面，虞秀萍得意洋洋給女兒使了個眼色。

  石露兒也佩服自己娘親得很，不過她反應一向慢半拍，思索片刻，這才輕輕道：「娘，您真厲害！」

  虞秀萍正要說話，見門帘被掀了起來，王氏要出來了，忙笑著起身迎接：「娘！」

  王氏把一個手帕包遞給了虞秀萍：「你先拿著用吧！」

  虞秀萍接過手帕包，覺得沉甸甸的都有些墜手了，當即歡喜得心臟怦怦直跳，緊緊攥著手帕包，眉開眼笑：「多謝娘！」

  王氏嘆了口氣。

  今日沒從虞蘭那裡弄到銀子，她自然是失望的。

  不過她雖然失望，卻覺得以後還有機會，反正虞蘭家有錢，日子過得好，虞蘭要是有良心，怎麼可能自己吃香的喝辣的，眼睜睜看著姐姐們過苦日子？

  這次不成，下次再想法子，一定讓虞蘭幫著姐姐們蓋房子娶媳婦嫁閨女！

  誰讓虞蘭比姐姐們都有錢呢！

  還有兒子虞世清，他如今是秀才，而且做著塾師一個月能掙一兩銀子，間或還拿做束脩的干肉回來，也比姐姐們日子過得好，自然得幫補姐姐們！

  虞秀萍見母親眉頭緊蹙，忙寬慰道：「娘，怕什麼，等八弟回來，你和八弟好好說說，這韓氏和虞青芷不打不行了！」

  王氏皺著眉頭道：「以前韓氏從來都不管往外跑的，這次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虞秀萍笑了，道：「娘，八弟那麼孝順……」

  她臉上的笑有些得意：「他可是秀才，不敢不孝順的，萬一您去官府告他一個忤逆不孝……呵呵！」

  王氏看了女兒一眼，覺得她說得有道理，便哼了一聲，道：「我量他不敢不孝順！」

  她想了想，吩咐虞秀萍：「你去把韓氏給叫回來！」

  虞秀萍笑著把裝銀子的手帕包抬了抬：「娘，我得趕緊回去，免得被韓氏和虞青芷那小蹄子看見！」

  王氏點了點頭：「那你趕緊走吧！」

  雖然她不怕韓氏知道，可是青芷那小蹄子也不知道像誰，滾刀肉一般，很是難纏，能不讓她知道，還是別讓她知道好了。

  青芷拉著爹爹的手，急急向家的方向走著。

  虞秀萍沒能從七姑母那裡借到銀子，按照她那不達目的不肯罷休的性子，一定會從祖母王氏手裡借銀子，若是走得快一些，整好遇上的話，也讓爹爹看看他娘親把他掙的銀子都用在哪裡了！

  四月已經是初夏了，早上還好，此時正是中午時分，陽光強烈，已經有些熱了。

  青芷走得太快，雪白的額頭上沁出了一層晶瑩的汗，可是她不管不顧一直往前疾走。

  虞世清叫不住她，只得緊跟青芷往家的方向走。

  從學堂回家的路是一條東西向的大路，虞世清跟著青芷剛走過大石橋，便看到前面離他家不遠路邊的白楊樹下站著一群女人，而被這些女人圍在中間的正是他的娘子韓氏，那些女人在七嘴八舌說話，而韓氏則掩面不說話，肩膀微微聳動著，像是在哭。

  見此情狀，他知道事態怕是嚴重——韓氏很愛面子，不到萬不得已時候是不會跑出來在人前哭的！

  青芷也看到了，也不說話，拉著虞世清跑得更快了。

  圍觀的人勸了好一陣子，見韓氏只是哭，並不說話，都有些著急，這時候有人見虞世清來了，忙道：「韓氏，你相公來了！」

  韓氏淚眼朦朧看了過去，見是虞世清和青芷，心裡一松，眼淚更加洶湧：「相公，青芷……」

  虞世清見韓氏哭的眼睛都腫了，臉上全是淚，心裡一緊，正要說話，圍觀的媳婦嬸子們便紛紛說了起來。

  其中西鄰的胡老娘最是熱心，大聲道：「太亂了，大家別說了，讓我老人家來說吧！」

  眾人見熱心腸的胡老娘站了出來，都不說話了，等著胡老娘說。

  胡老娘從人群里擠了出來，走到虞世清面前：「虞秀才，剛才你們家老太太拿了門閂，劈頭蓋臉把你娘子和青芷打了出來，也不知道為了什麼，你娘子也不肯說，只是哭！」

  眾婦人七嘴八舌附和起來。

  青芷一邊假裝抹眼淚，一邊密切注意著自家大門那邊的動向，預備隨時過去。

  虞世清這下子全都明白了，他一輩子愛面子，如今自己的妻子女兒被老娘打到外面了，以前長輩慈愛晚輩孝順和睦平靜的積善之家的假象一下子被戳破了，他的臉漲得通紅，直接拉了韓氏出來：「先回家再說吧！」

  他雖然氣自己的娘，卻也有些氣韓氏和青芷不給他面子，把事情鬧大。

  青芷走著路看了爹爹一眼，知道自己爹爹正在生氣，心裡不由一陣痛快——前世爹爹太要面子，被親娘和親姐姐害死，卻也不肯向別人求助，如今爹爹最看重的和睦家風沒了，看爹爹如何再自欺欺人！

  一家三口剛走到大門外，便聽到大門內傳來虞秀萍的大嗓門，當下停住了腳步。

  十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夠虞秀萍家一年的嚼用了，拿在手裡沉甸甸的。

  虞秀萍勉強把包銀子的手帕包塞進了左邊袖子裡，用右手遮掩著等石露兒開門，口中滔滔不絕：「……咱們娘倆走河邊的小路吧，青芷那小賤蹄子跟狗一樣精，別被她發現了——」

  「被我發現什麼呀，三姑母？」聲音嬌嫩可愛，正是虞青芷這小賤蹄子的聲音！

  石露兒正好打開大門，一眼便看到了立在大門外的虞家三口。

  虞秀萍：「……」

  石露兒：「……」

  青芷打量著虞秀萍，見她衣袖鼓鼓囊囊的，便走上前去，一把攥住了，口中道：「三姑母，這是什麼？」

  虞秀萍一時沒反應過來，袖中的手帕包被眼疾手快的青芷給掏了出去，頓時惱羞成怒，抬手就要去搶。

  青芷拿著手帕包閃到了虞世清身後，探出腦袋道：「三姑母，這是祖母給您的銀子吧！」

  虞秀萍看了弟弟一眼，見弟弟盯著自己的手，只得訕笑著把高舉起來要打青芷的手放了下來：「八弟，這是我借的銀子，要給石林定親用，拿來讓咱娘把把關……」

  青芷把手帕包遞了出來：「我認得這是祖母的帕子，上面的並蒂蓮還是祖母讓我娘繡的呢！」

  虞秀萍：「……」

  見事情敗露，她有些惱羞成怒，伸手奪下青芷手裡的手帕包，緊緊抱在懷裡向外擠了出去，口中道：「算了，懶得和你們多說！」

  石露兒也跟著出去了。

  虞世清轉身看著三姐母女倆離開。

  韓氏心裡全明白了，哭得紅腫的眼睛一直看著虞世清，等著看丈夫怎麼處理這件事。

  青芷輕輕道：「家裡這些年攢下的銀子都是蔡家給爹爹的束脩，爹爹不是要攢了銀子明年去參加鄉試麼？要是都被姑母們借走了，爹爹明年八月的鄉試怎麼辦？」

  虞世清原本還在想著要把這件事掩蓋下去，全了母親的體面，可是聽了青芷的話，他心裡一凜——明年他要去參加鄉試了，到時候所需銀兩可是不少，家裡如今還有多少銀子？

  想到這裡，虞世清心裡有些亂，當即低聲道：「我先送你們母女回房！」

  青芷上前拉住了韓氏的手，低聲道：「娘，咱們先回房洗洗臉！」

  上有強勢母親，又有七個強勢的姐姐，她爹爹性格自然有些懦弱，不是她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

  不過她不急，她才十二歲，還有時間來滴水穿石。

  把妻女送到西廂房後，虞世清心神不定，起身出去了

  青芷看著爹爹進了正房堂屋，這才扭頭微笑著看向韓氏：「娘，我去打水咱們洗臉！」

  韓氏坐在椅子裡，眼中滿是依賴看著女兒，輕輕「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