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其心當誅

  等周大夫開了藥方再讓下人去藥堂配了藥，董三娘親手熬的藥，雙手捧來要服侍張氏喝藥。

  桃花怕一個不好就拆穿了她娘裝暈的事，連忙接過了董三娘手裡的藥，「大嫂可是金貴人，怎麼敢讓大嫂來伺候娘？」

  董三娘哪裡不知道桃花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她只管做到了兒媳該盡的本分就成了。

  紅魚卻不服了，雙手一叉腰，「小娘子現如今倒是知道說這話了，餵藥這麼輕巧的活說三娘是金貴人做不得，怎麼熬藥這苦活累活三娘就做得了？怎麼熬藥的時候就沒見著小娘子搶著來？」

  桃花一噎，「這可是你們董家，我哪知道在哪熬藥？」

  紅魚還要再說，董三娘卻扯了扯她袖子，「紅魚，你到廚房裡去看看，娘她如今要喝藥吃不得大油大葷的東西，你讓廚里做些清淡的粥食小菜備著。」

  都到了這種程度，口舌之爭還有什麼意義？

  牛秀才眼神複雜地看向了董三娘，「娘子，麻煩你了。方才周大夫說了我娘這兩日要臥床休養，只怕接下來幾日都要叨擾了。」

  

  他心裡實在有說不出的滋味，也不知道是怨呢還是感激，又夾雜著幾分說不清的愧疚。

  這一刻，牛秀才才明白人情世故竟是比他讀書下場更讓人為難的事。

  董三娘淡淡看向了牛秀才，臉上無波無喜，「相公言重了。」

  這樣平靜到看不出神情的董三娘讓牛秀才莫名有些慌張，不知道為何，這樣的董三娘仿佛離他很遠很遠。

  「三娘……」

  董三娘微微一笑，「這裡到底是客房，娘要養病有些東西還得添置一二。相公，我下去囑咐一聲，叫人都備起來，也省得娘不方便。」

  牛秀才眼睜睜看著董三娘走了，半天都回不過神。

  桃花看的眼氣，「大哥，回魂了！」

  牛秀才這才失魂落魄地回了頭，看見了放在桌上的空藥碗，「娘喝藥了嗎？」

  方才趁著牛秀才發怔的時候，桃花已經餵張氏喝完了藥。

  張氏也怕死啊，撞是要撞的，藥那也是要喝的。

  反正也不用她出錢，不喝白不喝。

  趁這會子屋裡沒人，兒子又在為了那小狐狸精發呆，張氏偷偷張開眼掃了一圈，趕緊地幾口就把桃花餵的藥給喝完了。

  喝完就又閉著眼躺著了。

  桃花給張氏擦了擦嘴角的藥漬，嗔怪道：「大哥，是不是董家人害你起了分家的心思，才害的娘想不開去尋死？」

  這是先前餵藥的時候，張氏偷偷暗示她問的。

  其實張氏心裡早就明白，這事董家沒得跑。

  可她都尋死了，董三娘這小狐狸精對兒子的影響還這麼大。

  張氏一肚子悶氣不說，非得讓桃花逼一逼牛秀才，非得讓牛秀才跟董三娘還有董家疏遠起來。

  牛秀才吶吶的，「娘都這樣了，還說這些有什麼意思？」

  桃花卻不依不饒，「大哥！這床上躺著的可是你的親娘！你摸摸你的良心還在不在呢？」

  一番話說的牛秀才臉色發白，桃花心中得意，「娘都這樣了，大哥是不是還覺得只有大嫂好，還覺得只有她董家好？」

  牛秀才苦笑，「怎麼又扯到這了？這跟你大嫂又有什麼關係？董家再不好，娘如今還在人家家裡養傷，連大夫也是我岳丈請的，桃花你說這話不誅心嗎？」

  桃花冷哼了一聲，「我有什麼好誅心的，娘都躺在這呢，本就該他們董家負責！」

  說到這，桃花又斜眼睨了牛秀才一眼，「要不然呢，我不怪他們難道還是要來怪大哥嗎？」

  「我……」牛秀才張著嘴，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是啊，到底該怪誰？

  本來的確牛秀才心裡頭也已經怨上了給他出主意的董思明，可桃花的刻薄話卻反而讓他清醒了過來。

  仔細想想，就算是岳丈出的主意，可岳丈的本心是什麼？

  岳丈都把三娘嫁給了他，給他出主意也是為了他要去趕考為了他的將來，也是一片好心。

  錯的是他自個。

  想到昨晚上他喝醉了酒趁著酒勁沖娘大喊大叫，非鬧著要分家。

  方才也是，娘那麼擔心他，他卻當著董家人的面張口閉口就要分家。

  若是他尋個機會好好跟娘說，娘她老人家也不是不講理的人，未必會跟如今這樣……

  牛秀才痛苦地捂住了臉，「桃花，你是不是非要我和你大嫂還有和我岳家生分疏遠了才好？」

  「這樁事，要分家的事，從頭到尾都是我一個人的主意！」

  「先不說娘在董家尋死，三娘心裡怎麼想，岳丈岳母心裡怎麼想，你卻還在這怪這個怪那個！」

  「娘還躺在這到現在都沒醒，你不擔心娘，你反而先算起了帳。」牛秀才猛地抬起了頭，直勾勾地看向了桃花，「桃花，你到底想幹什麼？」

  桃花後背一冷，心虛地避開了牛秀才的目光，「我能幹什麼？我還不是怕大哥你被大嫂哄的五道三迷忘了誰才是你親娘！」

  牛秀才勃然大怒，「桃花啊桃花，你怎麼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你大嫂打進我牛家門來可有虧待過你？就在方才你大嫂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為了娘都親自去熬了藥。現如今，她也沒歇著，還為了娘養傷的事特意下去打點添置。我們一家子除了二弟，如今都在她娘家叨擾，吃喝用度哪一樣能省心，可她有沒有一句二話？」

  「你……你……」牛秀才指著桃花的手指頭都抖了起來，「你其心當誅啊！」

  桃花急了，「我怎麼就其心當誅了？你什麼人誰不知道啊，懦弱無能，先前問娘要廩銀都要不成的人，哪來的膽子跟娘提分家的事？這要沒人在裡頭挑唆，別說娘了，就是我都不信！」

  懦弱無能……

  好好好，原來在他親妹妹的眼裡，他原來還不止是個「又當婊子又要立牌坊」的人，還是個懦弱無能的人。

  牛秀才一張臉白得跟紙似的，整個人都發起了抖。

  張氏偷眼看去心裡就是一個咯噔，心裡大罵桃花這個沒用的東西。

  讓她逼一逼她大哥，她倒好，越說越離譜越說越沒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