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同歸於盡

  是高小強來了。

  他迅速去抱起躺在地上的老婆，發現她沒反應後，雙眼充血地對我咆哮：「我們歉也道了錢也賠了，你還沒完沒了了是嗎？！」

  我百口莫辯，因為現在鬼胎是靈體狀態，他是看不見的，所以在他眼裡，我只是在做法找他老婆的麻煩而已。

  隨後，他怒氣沖沖地上前揪著我的衣領，抬手就給了我一拳。

  我一個踉蹌，鬼胎抓住機會，直接跑了。

  我顧不得臉上的傷勢和跟他解釋了，趕緊把他推開，立刻追鬼胎去了。

  高小強在後邊大喊：「楊千文！今天老子絕對跟你沒完！」

  

  我沒心思去聽他的警告，心裡只想著趕緊把鬼胎收拾了，不然肯定又要出大亂。

  很快，我追著它來到了老槐樹下。

  看著屹立在雷雨夜下如同巨獸的槐樹，我心中的大石再度懸起，竟然萌生了一股退意。

  鬼胎見我不敢繼續追，乾脆也不跑了，而是在那拍屁股挑釁我。

  我並沒有因為它的舉動而憤怒，反而感到一股惡寒湧上了心頭。

  我看到鬼胎後面冒出來了另一道鬼影，是那隻半身焦黑的男鬼，正站在鬼胎後面對著我陰慘慘地笑。

  我瞬間就像是墜入了冰窖一般。

  難道今天晚上我要以一敵二？

  今夜是驚蟄，是消滅它們最好的機會，而且它們肯定不會放過我的，撤退不是什麼明智之舉。

  可是，如果硬剛的話，我真的打得過嗎？

  我一時陷入了兩難之地。

  而在這時，讓我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那隻男鬼突然掐住鬼胎的後脖子將其提起，一臉惡笑地說：「是時候了。」

  鬼胎如臨大敵一般，瘋狂地掙扎著，叫罵道：「你什麼東西，居然敢搞我，信不信我吞了你？！」

  這把我看迷糊了，那倆不是父子嗎，怎麼起內訌了？

  鬼胎雖然凶神惡煞的，但命運的後勃頸被男鬼死死地拿捏，一點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尤其是男鬼的一句：「你以為你還是不可一世的鬼胎嗎？現在的你不過是只小鬼而已，你想怎麼吞我？」

  這話讓鬼胎徹底絕望了，它全然沒了那副面目猙獰的恐怖模樣，使勁地哀求著：「爸爸，我是你兒子啊，你放過我吧，求求你！」

  「兒子？」男鬼呵呵一笑：「一個工具，也配是我兒子？」

  說完，像丟垃圾一般，毫不留情地把鬼胎朝槐樹上一拋。

  隨著悽厲的鬼叫聲響起，天空閃過一道刺眼的光芒照亮四周，平地一聲驚雷，大地被震得微微顫動。

  光芒消失後，眼前的一幕令我的心徹底涼成了灰。

  一道雷下來，不止把鬼胎滅了，還把老槐樹劈成了兩半，我的耳畔甚至還響起了一陣似有似無的嘆息聲。

  像是一個暮氣沉沉的老者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再也支撐不住，飲憾死去。

  與此同時，男鬼腳下的鐵鏈已被徹底消失，它極盡張狂地張臂大笑，隔得這麼遠都能感到那股凜人的陰風撲面而來。

  它再度朝我看來，我當即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準備應敵。

  不過它並未馬上動手，而是問我：「你是不是感覺很奇怪？」

  是的，我很奇怪。

  俗話說虎毒不食子，一個父親再歹毒也不會親手害死自己的孩子，縱然是鬼，也該有一絲鬼性存在，畢竟鬼也是人變的。

  我無法理解，也理解不了。

  它自己解答了疑惑。

  當年它被一個人鎮壓在了這個地方，槐樹鎮陰，令它這些年痛苦不堪，做夢都想逃出去，卻怎麼也沒有辦法，直到前年碰見了一個孕婦。

  當時它就想到了一個缺德的辦法，那就是用足夠體量的邪祟為獻祭物，引來天雷把老槐樹劈掉，這樣它就可以逃出生天了。

  於是，它就想辦法把高小強老婆的生魂勾了出來，並且日日夜夜與她魚水之歡，終於讓高小強老婆腹中的胎兒變成了鬼胎。

  但是鬼胎過於恐怖，它不僅控制不了，反而還有可能反被鬼胎滅掉，所以它又想迷惑了高小強老婆的魂，想方設法地把我吸引過來發現鬼胎的秘密，目的就是為了讓我和鬼胎兩敗俱傷。

  雖然沒了肉體的鬼胎也不是一般的猛鬼，但在它的面前就不夠看了。

  這些話讓我聽得目瞪口呆。

  原來這一切都是它在背後搞的鬼，而我拼死拼活的，其實也不過是它手裡的一枚棋子而已，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一股憤怒直衝腦門，我咬牙切齒地對它問：「你算得這麼明白，難道沒有算到你會被打散在這裡嗎？」

  它不屑地看著我：「就算我現在只剩下一魂，也不是你可以對付的。來，就看看是你打散我，還是我殺了你。」

  臉面已經撕破了，說再多的話也是無用。

  我揮著法劍跟它動手，因為知道它的恐怖，所以我使盡了渾身解數，卻還是被它打得節節敗退，簡直是被它吊著打。

  這時候，來了一大群嘴裡罵罵咧咧的青年，都是高家的人，被高小強搖了起來，正在滿村子地找我。

  因為雷雨天氣的緣故，所以肉眼可以直接看到它時隱時現的虛影，親眼看到我跟鬼打鬥的場面把他們徹底鎮住了，連口氣都不敢喘。

  我更是無比的難受，鬼物的攻擊全是傷到魂的，這種傷勢比外傷更恐怖。

  而且我的符籙對它完全起不了作用，以我現在的本事，又無法完全使出雷擊法劍的威力。

  以往我對付的鬼魂也有厲害的，但我都有把握製得住。但這隻男鬼不一樣，我跟它之間幾乎有著代差般的差距，無論我用什麼手段都奈何不了它。

  最後，它掐著我的脖子，單手把奄奄一息的我舉起來，面目猙獰地冷笑：「道長，你還有什麼遺言嗎？」

  我沒有回答它，而是對高小強喊：「蟑螂，立刻帶著你的兄弟回去，馬上！」

  高小強卻猶豫了：「可是……」

  「滾！」我用盡最後的力氣對他咆哮：「再不滾，你們都得死！」

  連我都被這隻鬼輕易拿捏，何況他們。高家的人已經被嚇破了膽，馬上拽著高小強跑了。

  沒了後顧之憂，我又抬眼看著烏雲密布的天空，似乎又看到了兒時的一幕。

  那一年夏天，在家裡院子的梨樹下，爺爺坐在樹底下乘涼，細碎的陽光從林葉間點綴在他的身上，我抱著他的大腿，在蟬鳴與清風的相伴中沉沉入睡。

  阿公，請原諒我的莽撞。

  我把藏在衣袖中的刀片劃破眉間，雙手掐訣，結出一道雷法道印。

  男鬼似乎看出了我要做什麼，大驚失色地喊：「你瘋了！祭天燈引雷，你會魂飛魄散！」

  是的，我以自身天燈為祭、引萬鈞雷霆而下，勢要與它同歸於盡！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我也在所不惜！

  我念出了引雷法咒，耳畔響起渾厚雷聲，眉心似要被撕裂：「九天雷尊、賜吾神名，神雷玉府，敕吾神雷，以己為引、除祟滅邪！」

  天雲之上忽然金光大盛，它抬頭看見那團金光，如同膽破魂飛般地要把我扔開，並魔怔般地喊：「是他！是他！那個人回來了！」

  我已經聽不清它在說什麼，不等它把我丟出去，我就已將楊羽寄給我的雷符朝天一扔。

  眼前一切霎時被所有金光吞噬，我的身體好似在頃刻間，化成了飛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