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故人相見憶烽煙

  水潭邊的一塊空地上，狄青在場中站定，趙月恢復了在趙禮面前撒嬌的個性，挽著她爺爺趙禮的胳膊站在場外。

  狄青調整呼吸，兩腳分開與肩同寬，閉闔雙眼，緩緩地張開雙臂，伸展至頭頂後雙掌合十，又將合掌緩緩從頭頂降到胸前。

  

  驀然，狄青閉闔的雙眼猛地睜開，雙掌分開變平掌，微微前推，掌心向上，可勢還未盡，雙掌已拉回腰際抱拳，正是狄家拳中的第一式『雙龍出海』，狄青身形時而飄逸，時而沉穩，時而出拳輕巧，時而拳勢剛猛，拳掌爪之間變化快若閃電，騰挪變換間，拳風霍霍，腿展間掃起地面碎石無數，招式不花俏，反而拳拳古樸無華，殺氣隱匿其下。

  一套以快打慢，以猛打剛，招招必殺，拳拳搏命的拳法。

  重實戰，卻同時蘊含了連環變化。

  大鵬展翅，雙龍聚會，十面埋伏，美女照鏡，猛虎撲食，青龍現爪……

  二十四招，每招又蘊含了三式變化，首尾連貫，招招互通，形成了七十二式環中環。

  狄青雙拳變掌，掌心向上壓於腹前，雙臂下伸，口中呼出一口濁氣，方全身放鬆，抬眼看向趙禮和趙月，行禮道：「前輩，晚輩獻醜了。」

  趙月一臉的驚容，搖晃了幾下趙禮的胳膊，道：「爺爺，狄青那套拳法跟我們趙家拳為什麼會如此相像，卻又有所不同，似更剛猛，肅殺之意更強。」

  趙禮微笑著點點頭，問向狄青，道：「狄青小兄弟，可否告知老夫，你這套拳法師承何門何派？」

  狄青想了想，道：「前輩，晚輩這套拳法乃祖傳所學，並非師從他人。」

  既然齊風寨對他沒有惡意，他也沒有隱瞞，如實告知了趙禮。

  「狄信是你什麼人？」趙禮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激動，微微顫抖起來。

  「前輩，您認識我爺爺？」狄青聽見對方聲音突然顫抖起來，還提到了他爺爺名諱，心裡也是一驚。

  「你真的是狄信大哥的後人？」趙禮快步走出，一把抓住了狄青的肩膀，聲音顫抖著，眼中閃現了淚花。

  「爺爺！」趙月被眼前突然出現的變化驚得一怔，上前扶住了趙禮的胳膊。

  狄青點點頭，他也被趙禮突然出現的變化內心震驚。

  趙禮眼中流下了眼淚，身體微微顫抖著，仰天長笑起來，朝空中抱拳一拜。

  「大哥，蒼天開眼，你在天有靈，三弟今日不負所托，有生之年終於得見你狄家後人，你未了之心愿，五弟定會全力教導，令其早日成為國之棟樑。」

  狄青與趙月看著神情激動的趙禮，遠遠地站著，不敢上前打擾。

  趙禮平復了心境後，眼中仍有激動的淚花，狄青真實地見到了什麼叫做老淚縱橫。

  「青兒，來，讓三爺爺仔細瞅瞅！」趙禮目光慈祥。

  趙月心情同樣複雜地看著狄青。

  狄青上前跪拜而下，向趙禮行了晚輩見長輩之禮，道：「孫兒狄青拜見三爺爺！」

  趙禮仔細端祥著身體結實面容英俊的狄青，嘴裡不斷地說誇讚著，看上去很是開心。

  隨後趙禮領著狄青趙月二人來到一間木屋中。

  狄青趙月二人一入木屋，都很驚愕眼前看到的一切陳設。

  木屋中，正位擺滿了靈牌位，最前端兩塊比其他靈牌位都在大些，愕然寫著義兄狄信之靈位和義兄魏積民之靈位，而立此靈牌位之人，正是趙禮。

  屋內兩側擺著很多兵器，有刀劍長槍，還是弓箭，更有一些契丹兵士所用的彎刀，兵器上殘存著顏色已然發烏的血跡。

  幾乎所有的兵器都已卷了刃，留下了大大小小眾多的豁口，強弓折斷成了兩三段，很多羽箭只留下半截前身。

  牆邊用木架支起了數十副兵士甲冑，甲冑上能清晰地辨認出無數兵器砍削出來而留下的痕跡，每副甲冑上同樣可看出血跡斑斑，斷裂處現在已然用鐵釘重新釘合縫合在了一起。

  從木屋裡的兵器甲冑上的傷痕，仿佛看見了當時那極其慘烈的沙場畫面，金戈鐵馬，昏天黑地，血流成河，甚至能聽聞到震天的嘶殺之音，能聞到空氣瀰漫的血腥之味。

  趙月從小在齊風寨長大，也是頭一次進入這間木屋，杏眼瞪大，表情驚愕到了極致。

  狄青看著他爺爺狄信的靈位，眼睛濕潤，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趙禮從案台上取出三份檀香，燃起後遞給狄青趙月各一份，然後轉身朝前方的所在靈位跪拜了下去。

  狄青和趙月也跪拜了下去。

  「大哥、二哥、還有諸位比老三先走了一步的弟兄們，今天老三又來看你們來了，你們大家在下面先熱鬧著，用不多久，老三就去找你們，然後繼續在一起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將韃虜驅出中原，還我漢人山河。」

  「大哥，二哥，二十年來，三弟我今天終於有好消息帶給你們了，那就是三弟終於找到了大哥狄家的後人，我們三家人又可以重聚在一起了。」

  「你們放心，青兒月兒就是我趙禮的親孫兒，我一定會讓他倆成材，成為國之棟樑，繼承你們的意願。」

  趙禮重重地叩拜而下，狄青趙月也同樣叩拜行禮。

  趙禮緩緩起身，將手中檀香插進了案台的香爐中。

  「爺爺，孫兒狄青終於找到您了，這些年狄家人都很想您，卻不想……青兒只能給您叩頭了！」

  狄青沒有起身，此刻他的眼睛早已濕潤了，看著狄信的靈位，又一次鄭重地叩拜了九次後，保持下跪叩拜的姿勢，淚流滿面。

  「月兒，你也跟你魏爺爺先叩九次頭吧！」趙禮沖趙月點了點頭。

  趙月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趙禮，最終還是敬地對著魏積民的靈位叩了九個頭。

  待狄青和趙月起身將手中檀香插入香爐後，離開了那間特殊的小木屋。

  無影崖，瀑布前，水潭邊。

  狄青趙月站在趙禮的身後，靜靜地聽著趙禮給他倆講述那場二十五年前發生的往事。

  「二十五年前，也就是咸平二年（公元999年），北邊的遼人狼子野心，不斷地派兵在邊境挑釁，掠奪財物，燒毀村莊，無數漢人死在韃虜的屠刀之下，大宋一時之間哀鴻遍野。」

  「當年冬天，大遼國蕭太后親自坐鎮後方督戰，遼人鐵騎圍攻遂城。雖有楊延昭將軍守城禦敵，奈何遂城本就城小，遼人攻城又急，無奈之下，楊將軍連派幾批敢死隊都未能衝出遼人的包圍，最後，楊將軍只得讓大哥帶著最後一批敢死隊員沖向了遼軍鐵桶般的包圍圈……」

  趙禮聲音有些哽咽，目光望著前方傾泄而下的瀑布，那怒吼的聲音仿佛又將他帶回了那個烽火連城的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