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規則
2024-06-16 13:45:05
作者: 陳一歲
——莫里斯喘了口氣——「我爸爸說有那些東西,那東西會造出墨黑的水來,你們叫它們什麼來著——烏賊——有幾百碼長,能吃下整條整條的鯨魚。」
他停下,快活地笑笑。
「我當然不相信有什麼野獸。就象豬崽子說的那樣,生活是有科學性的,可是咱們不知道,是嗎?確切地說是知道得不確實——」
有人叫喊道:「烏賊不會從水中跑出來!」
「會!」
「不會!」頃刻間,平台上全是手舞足蹈的影子,他們爭得不可開交。
對於坐著的拉爾夫來說,這似乎是幼稚的表現。
可怕的東西啦、野獸啦,對於火堆是否最重要大家並沒有達成共識:每當試著把事情搞搞清楚,把話題扯開,並會發生爭論,提出令人討厭的新問題。
在幽暗中他看到近旁白閃閃的海螺,就一把從莫里斯那裡搶過來並拼命地吹起來。
大家被嚇住,馬上靜下來。
西蒙靠拉爾夫很近,他把手擱到海螺上。
西蒙感到有一種必要的危險使他要說話,但在眾目睽睽之下發言對他是個可怕的負擔。
「大概,」他躊躇地說,「大概是有一隻野獸的。
」孩子們尖聲亂叫,拉爾夫驚訝地站了起來。
「西蒙?你也信這個?」
「我不知道,」西蒙說道,掩飾不住心臟劇烈的跳動。
「可是……」一場風暴隨之而來。
「坐下去!」
「閉嘴!」
「拿著海螺!」
「見鬼去吧!」
「不准再說!」拉爾夫叫喊道:「聽他講!他拿著海螺!」
「我是想說……大概野獸不過是咱們自己。」
「放屁!」豬崽子嚇得口不擇言,說出那等粗話。
西蒙接著說道:「咱們可能是一種……」西蒙使勁兒想表達人類基本的病症,卻說不明白。他轉動腦筋。
「什麼東西是最齷齪的?」
好象是作為應答,傑克突然打破了沉默,他極富表情地說了句粗話。
緊張空氣的鬆弛使孩子們格外興奮。
那些已經爬回到歪樹幹上的小傢伙們重又翻倒下來,可他們已經無所謂了。
獵手們尖聲叫喊,開心得要命。
西蒙的努力全面瓦解;這鬨笑聲無情地鞭打著他,他手足無措地畏縮到自己的位子上。
會場再次安靜。有人接著發言:「也許他所說的是一種鬼魂。」
海螺被拉爾夫舉向空中,凝望著朦朧的夜色。灰白的海灘此刻是最亮的了。
小傢伙們一定在近旁吧?對——這一點可以表示肯定,他們就在草地中間身子緊挨著身子,擠做一團。
棕櫚樹被一陣疾風吹得嘩嘩作響,在寂靜的黑夜裡喧譁聲更加引人注意,聽上去響得很。
兩根灰色的樹幹互相磨擦,發出令人不安的刺耳的聲音,白天卻誰也沒有注意到。
海螺被豬崽子從拉爾夫手中奪過來,憤怒地說道:「我從來不相信有鬼——從來不信!」傑克帶著一股無名火也站起來說道:「誰管你信不信——胖子!」
「把海螺給我!」響起了短暫的扭打聲,海螺被奪來奪去。
「你還我海螺!」拉爾夫衝到他倆當中,胸上挨了一拳。
海螺被他從別人的手裡奪過來,氣吁吁地坐下。
「鬼魂談得太多了。這些該留在白天談。」
一陣噓聲,接著有人插了一句。
「也許野獸就是——鬼魂。」大家象被風搖撼了一下。
「大家都爭著搶話說,」拉爾夫說道,「要是你們不遵守規則,咱們就不會有真正的大會。」
他又停了下來。
準備充分的這次大會完蛋了。
「我還能說些什麼呢?這麼晚召開這次會是我錯了。咱們將對此進行投票表決:我是指鬼魂;大家都累了,因此紛紛返回茅屋去。不許說話——是傑克在說嗎?——等一等。我要在這兒說說,因為我不相信有鬼。或者說我認為我不信。可我不喜歡想到這些東西。就是說不喜歡現在這時候、在黑暗裡想到鬼。除非咱們要把事情搞明白。」
海螺被他舉了一下。
「那好吧。我想要把事情搞明白就是要弄清楚到底是否真的存在鬼——」
他思量了一下,提出了問題。
「誰認為會有鬼?」
長時間的沉默,也沒有人做什麼明顯的動作。
隨後拉爾夫看向黑暗處,辨認出自己的手;他斷然說道:「我懂了。」
那個世界,那個符合法律和可以理解的世界,悄悄地溜走了。
以前有過要麼是這要麼是那;可現在——船已經開走了。
海螺被人從拉爾夫手中奪走了,是豬崽子又尖叫起來:「沒有鬼,我投票贊成沒有鬼!」
在與會者中他轉了一圈。
「你們不會忘記!」
他們聽到他在跺腳。
「咱們是什麼?是人?是牲畜?還是野蠻人?大人會怎麼想呢?跑開去——捕野豬——讓火給滅了——而現在!」
一團黑影迅速地衝到他跟前。
「你閉嘴,你這個胖懶蟲!」短暫的爭奪再次發生,微微閃光的海螺上下晃動。
拉爾夫一躍而起。
「傑克!傑克!你沒拿著海螺!讓他發言。」
在拉爾夫的面前傑克的臉搖晃著。
「你也住口!不管怎樣,你算什麼東西?干坐在那兒——來擺布別人。你不會打獵,不會唱歌——」
「我是領導。大家選我的。」
「大家選你的又怎麼樣?只會發些沒有意義的命令——」
「把海螺讓豬崽子拿著。」
「對呀——你總替豬崽子著想——」
「傑克!」傑克懷恨地模仿他的聲音。
「傑克!傑克!」
「規則!」拉爾夫喊道,「你違規了!」
「沒人在意?」拉爾夫急中生智。「咱們所有的唯一東西就是規則呀!」
但是傑克仍反對他,不住叫喊著。
「讓規則見鬼去吧!我們是強有力的——我們會打獵!野獸來了,我們就把它打倒!我們要包圍上去揍它,反覆的揍——」
他發瘋地叫著,躍下灰白的沙灘。
一片喧譁聲、騷動聲、爭奪聲、尖叫聲和鬨笑聲立刻充滿了平台。
與會者四下散開,他們亂紛紛地從棕櫚樹處跑向水邊,沿著海灘跑向遠處,消失在朦朧的夜色中。拉爾夫覺得海螺碰到自己臉上,就把它從豬崽子手裡拿過來。
「大人們會想些什麼呢?」豬崽子又喊道。「瞧他們那個模樣!」
模仿打獵的聲音從海灘上傳來了,歇斯底里的笑聲和真正感到恐怖的尖叫聲。
「拉爾夫,吹海螺。」豬崽子靠得很近,一塊鏡片的閃光被拉爾夫看得一清二楚。
「有火在那兒,他們看不見嗎?」
「這時你得來硬的,叫他們執行你的命令。」拉爾夫以一種背誦定理的口吻小心地回答道:「假如我吹了海螺他們不回來,那咱們就自作自受了。咱們維持不了火堆。咱們就會象牲畜一樣,再也不會得救。」
「你不吹,咱們也會很快地成為牲畜。我雖然看不見他們在做什麼,但我聽得見。」
在沙灘上,四散的人影聚攏來,變成了一團旋轉著的濃黑的影子。
他們在和唱著什麼,已經唱夠了的小傢伙們號叫著蹣跚走開。海螺被拉爾夫舉到唇邊,又放了下來。
「豬崽子,傷腦筋的是:有沒有鬼呢?有沒有野獸呢?」
「當然沒有嘍。」
「為什麼沒呢?」
「因為事情會講不通。房子啦、馬路啦、電視啦——那些東西起不到什麼作用。」
邊跳邊唱的孩子們漸漸精疲力盡,他們唱不出詞兒,只發出有節奏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