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英雄再聚首
2024-06-16 13:45:00
作者: 陳一歲
夕陽西下,他感覺到自己帶起的一股微風吹拂在臉上。
拉爾夫的灰襯衫被微風吹得緊貼在胸前,在這領悟了某種新東西的狀態下,他覺得衣褶硬得象卡片紙板那樣令人難受;他也注意到在大腿的前部短褲磨損了的邊緣擦出了粉紅的一塊,挺難受的。
拉爾夫心頭一震,骯髒和腐朽的東西被他發現了,他了解自己是多麼討厭不斷要拂去遮住眼睛的亂發。
多麼討厭每當夕陽西下以後,最後鬧哄哄地滾進枯葉堆里去休息。想到這兒,他撒腿小跑起來。
一組組等待開會的孩子散布在靠近洗澡水潭的海灘上。他們意識到拉爾夫正在氣頭上,也感到讓火堆熄滅是做錯了,默默地給他讓道。
拉爾夫站著的、那塊大體上是三角形狀的地方用做孩子們開會的場所;但是跟他們做出的任何東西一樣,這個三角形是粗略的、不規則的。
首當其衝的是一根拉爾夫獨坐的大圓木;這株已柘死的樹對原先平台而言一定大得出奇。
也許一次傳聞的是太平洋上那種常有颶風把它吹到了這兒。這根棕櫚樹幹處於同海灘平行的方向,因而當拉爾夫坐著、面向海島時,他卻是個背襯亮閃閃環礁湖的,黑糊糊的人影,被孩子們看著。
以這根圓木為底線、三角形的兩條邊線就更不均等了。
右邊也是一根圓木,坐立不安的孩子們已把它磨得光溜溜的了,這根圓木不如頭兒坐的那一根大,坐起來也沒那麼舒坦。
左邊是四根小圓木,其中之一——最遠的那根——彈性很足。
有人坐得太靠後的時候,那根圓木會突然一動,五六個孩子都被掀翻到後面的草地上去,這種鬨笑聲把一次又一次的大會給打斷。
現在,他看到沒有一個人聰明地看到——他自己沒有,傑克沒有,豬崽子也沒有——在圓木底下拿塊石頭當楔子夾塞住,不讓它滾動。
於是他們只好仍然忍受那根搖晃的歪樹幹,因為,因為……拉爾夫又陷入了困境。
每根樹幹前的草皮都給磨蹭掉了,但三角形當中的野草卻長得高高的,沒人踩踏過。此外,因為那兒沒人坐。三角形頂端的野草也長得很密。灰色的樹幹在會場的四周聳立著,它們或直或斜,支撐著低矮的葉蓋。
在這兩側是海灘,背後是環礁湖,黑的海島的本體部分在前面。拉爾夫走到領導的位置上。
以前他們從沒有這麼晚開會過,因而此刻看來這個地方有點不同。通常綠葉蓋的下側亮著金色的反光,把他們的臉照得下亮上暗,就象——拉爾夫心想,這個情形就象你雙手拿著一個電筒。
可是這會兒陽光從一側斜射進來,陰影也就隨著偏向另一側。
那種拉爾夫對自己如此陌生而奇怪的胡亂猜測又上心頭。
要是從上往下照,或是從下往上照,人們的臉會如此異樣的話——臉究竟會是什麼樣子?一切事物又是會成是什麼樣子?拉爾夫不耐煩地動了一動。麻煩的是,你是個頭頭,你就得思考,你就得聰明點。
而且機會轉瞬即逝,你必須匆忙地作出一個決定。你非得在這種情況下動腦筋,因為思想是個可貴的東西,它會產生成果……只是——拉爾夫面對著頭頭的位置時判定——我不會思考,不會象豬崽子一樣地思考。
拉爾夫在那天晚上不得不又一次重新評定自己的價值。
豬崽子會思考。他會在他那個胖腦瓜子裡逐步地推論,只是這個頭頭的位置不適合豬崽子當。
儘管豬崽子的樣子可笑,他卻有腦子。拉爾夫現在是個思想專家了,別人的思想他也能鑑賞了。
照到拉爾夫眼睛上的陽光提醒他時間正在過去,於是他從樹上拿下海螺,認真地注視著它。
海螺暴露於空氣中,淡黃底色和粉紅斑點已褪得近於白色,有點兒透明。
拉爾夫對海螺油然而生一種深情的敬意,儘管海螺是被他本人從環礁湖裡撈上來的。
他面向會場,唇邊放著海螺。
孩子們都趕緊跑來等著開會。
一些孩子知道有艘船曾經過海島,而火卻滅了,他們想到拉爾夫在發怒,不由得放低了聲音;還有些孩子,包括小傢伙們,不知道那件事,但也深深地體會到整個會場的嚴肅氣氛。
會場很快就被擠得滿滿的;拉爾夫的右邊坐著傑克、西蒙、莫里斯、大多數獵手,剩下的坐在左邊,坐在陽光之下。
豬崽子來了,他在三角地的外面站著。這表明他想聽,但不打算講話:這個舉動表明了豬崽子的意思里還是表示不同意。
「情況是這樣的:咱們需要開個會。」一片沉默,可一張張面孔都轉去面向拉爾夫,都專心致志地傾聽著。
拉爾夫揮動著海螺。他懂得,必須至少說兩遍這樣的基本聲明,才能讓每個人都聽懂,這是個慣例。
發言的人必須坐著,海螺把大夥的目光都吸引過來,講起話來要有氣勢,就象是把沉甸甸的圓石子扔進一組組蹲伏著或蹲坐著的孩子們當中。他開動著腦筋,尋找簡單的語句,以便使得小傢伙們也能懂得會議的內容是什麼。
說不定過會兒,那幾個老愛爭論的人——傑克、莫里斯、豬崽子——會使出全套本領來扭轉會議的局面:但是要把討論的主要問題必須在會前講清楚。
「咱們得開個會。不是為了尋開心。不是為了哈哈笑,從圓木上摔下去,」——格格地笑聲從坐在那根歪樹幹上的小傢伙們那兒傳來,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不是為了開玩笑,也不是為了」——他把海螺舉起,努力尋找一個有說服力的字眼——「耍小聰明。不是為了這些,而是為了把事情搞清楚。」他停頓了一下。「我一個人走在路上,思忖著究竟是怎麼回事。我知道咱們需要什麼。開個會目的是把事情弄明白。現在我先發言。」
他停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把頭髮往後捋了捋。豬崽子從三角地踮起腳,將他無效的抗議放棄掉,來加入到別的孩子們當中。
拉爾夫接著往下講。
「咱們開過不少次會了。大家都喜歡聚在一起,都喜歡發言。咱們左決定、右決定;可是決定了的事一件也沒做成。咱們決定從那小溪打水,用椰子殼盛水,放在新鮮的綠葉下面。那樣只幹了幾天。現在椰子殼裡沒水了,是乾的。大家從河裡直接弄水喝。」
一陣表示贊同的耳語聲響起。
「從河裡弄水喝並不是說,有什麼不好。我也打算從那個地方取水喝——你們知道——就是瀑布下面的那個水潭——而不是喝陳椰子殼裡的水。只是咱們說過要喝從小溪里打的水。可現在又不幹了。今天下午只有兩滿殼水在那兒。」
他舔舔嘴唇。「還有茅屋、窩棚的事。」又響起了嘁嘁喳喳的聲音,隨之又消失了。
「你們許多人睡在窩棚里。今兒晚上,除了薩姆納里克到山上守著火,你們全都在窩棚里睡。是誰搭的這些窩棚?」
喧聲四起。人人都搭過窩棚。
拉爾夫只好再次揮動海螺。
「等一等!我是說,這三個窩棚誰都搭過?第一個大家都有份,第二個只有四個人參加,那邊最後一個是我和西蒙搭的,所以它搖搖晃晃。不。別笑了。要是再下大雨,那個窩棚說不定就會塌掉。那時那些窩棚咱們就用得著了。」
他停下來,清清嗓子。「還有一件事。咱們選了一個地方作為廁所:就是洗澡潭那一邊再過去一段路的那些岩石。
這也是合理的。那地方會被潮水沖乾淨。這一點你們小傢伙也懂。
」到處是竊笑聲,大家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