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做好計劃以後，龍依依和謝清辭喬裝打扮了一番，往自己的臉上身上抹了泥土。

  為了扮得真一些，龍依依特意換上了家中帶來的破破爛爛的衣裳，甚至裙擺的補丁都沒來得及打上。

  龍依依在謝清辭面前轉了一圈，問：「你看我怎麼樣？」

  「像不像是從金陵城過去的難民？」

  謝清辭仔細地端詳了一眼龍依依，「這樣不好。」

  龍依依道：「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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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裡有不好的地方？」

  謝清辭上下打量了一眼龍依依，「你這副扮相，加上又是從金陵城過來的，凌城的百姓和官兵會放你進城嗎？」

  龍依依叉著腰問：「我朝律法，不可以拒收難民。」

  謝清辭搖搖頭，「瘟疫當前，有些時候律法已經不管用了。」

  「丟了性命和犯了罪入獄，孰輕孰重，阿姐應該比我拎得清。」

  龍依依不說話了，她一想也是，近來金陵城的瘟疫死了這麼多人，誰還敢冒險放他們金陵城的人入城？

  孟玄和小魚兒來了金陵城，這麼多時日沒有離開的原因不也在這嗎？怕他們回去把瘟疫帶回去龍水村。

  謝清辭抬起衣袖在龍依依的臉上抹了抹，擦掉了一層黑灰，露出了龍依依本來的樣子。

  「就這樣就可以了。」

  龍依依接著水缸的水一照，沒有了她自己抹的那層泥，果然清秀了不少。

  看著確實像一個面容姣好的村姑了。

  謝清辭平時也是一套素色衣衫，他並沒有可以打扮，但是他清秀俊逸的臉還是太過顯眼了些。

  龍依依看著謝清辭那張實在是不普通的臉，她向天香樓的小二要了個極其醜陋的帽子，妄想用帽子來掩蓋謝清辭清秀的面容。

  末了，龍依依還不忘告訴謝清辭，「先這麼辦吧，明日你莫要刮鬍子。」

  龍依依是懂鬍子對於一個男人的影響的。

  哪怕是再俊秀的少年郎，一旦冒出了青色的胡茬，都會顯得他成熟了，老了不少。

  若是不刻意修整，更會顯得人憔悴和不修邊幅的邋遢。

  那樣就符合他們只是一對靠種地為生的姐弟形象了。

  與此同時，孟玄也稍作調整了一番。

  拿出了他的拿手好戲，扮演一個叫花子。

  不僅僅是他一個人扮演叫花子，他手下的五十人，有十人跟著他一起，扮做乞丐混進城中。

  一部分扮做販夫走卒，一部分扮做難民，另一部分扮做各種行業的無業游民。

  分批混進人群里，隨著人們進入金陵城中。

  而李林帶領的那支隊伍，則是直接向著嘉陵關附近的山林出發。

  全掃蕩式搜索，不怕有搜不到的地方，加上帶著的兵都是有經驗的老兵，進展起來快了許多。

  時隔多日，龍依依又坐上了去凌城的馬車，途中的許多日，謝清辭聽了龍依依的建議，沒有剃鬍子，甚至放任自己的頭髮放肆生長。

  連簪都懶得簪，直接盤起來戴上帽子。

  快到了凌城的時候，龍依依左看右看，當天見到謝清辭的百姓還不少，難保會有人把他給認出來。

  龍依依不想他們太過招搖了，這樣引人注目的話，她想做些什麼事情就不好做了。

  她左想右想，最後拿出了自己畫眉毛的碳棒在謝清辭的眼角下點了一顆小痣。

  除非兩個人面對面地挨著，否則沒人能看得出來這是假的。

  龍依依退後一看，叫停了馬車。

  她掀起車簾，對著後面緊跟著而停下的馬車道：「孟玄，你來看看你兄長。」

  孟玄穿著一身乞丐衣服，手裡還捏了個破碗。

  他從馬車裡面探出頭來，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他直接從馬車上蹦了下來。

  三步並作兩步，跑向了龍依依所在的馬車。

  孟玄端著個破碗，前前後後繞著謝清辭看了一圈。

  若不是他早就知道這是謝清辭，他勢必是認不出來的。

  至於龍依依灰頭土臉的，更不是讓人一眼就留意到的長相。

  「不錯。」

  孟玄點點頭，「誰能想到這麼邋遢的人竟然是清辭兄呢？」

  龍依依看著謝清辭贊同地點點頭，「確實看不出來。」

  龍依依眼中的謝清辭無論什麼時候都保持著他清冷乾淨的氣質，他穿的衣裳最多的就是洗不掉的墨漬，再沒其他污點。

  在她記憶中，謝清辭也一直是一個這樣的人，用她的話來說，應當是有著文人的風骨。

  龍依依向著遠處望了一眼，她沒有記錯的話，這裡就快到了凌城了。

  為了不引人注目，龍依依和孟玄他們開始分頭行動。

  馬車被孟玄帶的人拉走，孟玄為了扮做乞丐特意從路上折了個棍子，弄了一頭的枯枝爛葉，赤著腳走在太陽曬得溫熱的土地上。

  太陽一經烘烤，孟玄更像是個街頭流離失所的叫花子。

  也不怪他扮演得像，試問他們哥幾個，誰沒被龍秀才帶回家之前沒要過飯？

  這一行對他們來說不過是家常便飯罷了。

  龍依依也下了馬車，她和謝清辭兩個人一個人背了一個竹筐，謝清辭的竹筐裡面裝了幾個長得不算太好的蘿蔔，而龍依依的竹筐裡面則是裝了些路邊挖的野菜。

  野菜都被龍依依挑揀乾淨，野菜根部一點兒泥土也沒有整整齊齊地綁成一捆，摞在背簍里齊齊整整的。

  看著確實像是摘了自己家的青菜前去府城裡賣的兩姐弟。

  路上，龍依依看見官道上有三兩百姓挨在一起，口唇蒼白，皮膚黝黑，嘴唇乾裂的可怕。

  他們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坐在樹蔭底下。

  龍依依眼看著稍微矮一些的樹已經被吃沒了葉子，就連樹皮也沒有留下。

  不少樹都枯死了，不斷有人在哀嚎，漫天的紙錢和引路幡，路邊有人死去。

  凌城外面駐守的官兵看見了，他們掏出白巾蒙上口鼻，帶上白布手套，整個人武裝的嚴嚴實實才敢走過來處理屍體。

  道路兩側旁觀的人都冷漠無情的看著，眼裡仿佛早就沒有了生的希望。

  龍依依從這條路走過去的時候，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氣。

  再這樣一個人人都活不起了的地方，她沒辦法施捨給任何人食物。

  一旦他們知道自己有食物，就會立馬蜂擁而上，搶奪食物。

  他們不敢來，無非是忌憚凌城外的官兵，和自己搶了也未必能搶到食物。

  龍依依背簍裡面只有一點隨處可見的野菜，便是他們去山上尋也能尋得到。

  他們想要的是糧食。

  龍依依背著背簍走進了城門，城門的守門人立刻把刀架在了龍依依的脖子上。

  「從哪來的！」

  「有沒有通關碟文？」

  「現在從北邊來的，沒有通關碟文，一律不許入城。」

  龍依依把懷裡的通關碟文給守城的官員看了，這是龍水鎮的通關碟文，並不是金陵城的。

  這事還要數龍依依機智，當謝清辭說了他們未必能進的去凌城的時候，她就有了想法，去龍水鎮先去寫一張通關碟文。

  相當於有了一個通行證。

  「龍水鎮來的？」

  官員挑挑眉，看了兩個人一眼。

  「你們是龍水鎮的人，那來凌城做什麼？」

  「探親。」龍依依靦腆一笑。

  「官爺，你也知道如今世道不好，我爹娘年紀又大了。」

  「這才讓我兄長領著我，去府城尋我的未婚夫。」

  「若是尋到了，如今年歲正好，正好就可以成婚了。」

  龍依依靦腆一笑，守城的官兵看了兩眼龍依依。

  確實，年歲正好。

  旁邊的男子也瞧著比她大上幾歲，他沒有多想，後面排著隊等著從北門進城的還有許多呢。

  「行了，趕緊進吧進吧！」

  「快點兒！」

  「別耽誤時間。」

  龍依依和謝清辭人群被擠了進去。

  他們回頭看了一眼，扛著個扁擔進城的衛菁和趕著馬車送貨的衛成都混進了凌城。

  龍依依鬆了一口氣，她去了凌城裡一個不大但是熱鬧的客棧里落腳。

  不是最大客棧的好處就是，不會輕易暴露他們的身份。

  這等魚龍混雜的小客棧，多多少少也是能聽到一些真消息，來自近日城中發生的大事兒。

  而且這裡來來往往的人很多，更容易和他們自己人接頭。

  「進來了，第一步是什麼？」

  衛菁把扁擔里的窩窩頭賣給龍依依，在她耳邊問。

  龍依依把衛菁遞過來的窩窩頭裝進了背簍里。

  裡面還有她裝進去的野菜。

  「來都來了，我也沿路挖了這麼久的野菜，當然是用野菜換糧食了。」

  龍依依給了衛菁一捆野菜，不好意思地笑笑。

  「這位大哥，我實在是拿不出錢來了，我這有一捆我收拾好的野菜，我能拿這個和你換個窩窩頭嗎？」

  衛菁「嘿」了一聲，大著聲音反問道：「你說你這姑娘，你沒有錢你買什麼窩窩頭啊，你就吃你挖的野菜唄。」

  龍依依抱著窩窩頭走回了客棧，在眾人的目光里，把一半的窩窩頭塞進了自己的嘴裡。

  另一半給了謝清辭，謝清辭同樣吃的狼吞虎咽的。

  「有人有糧食嗎？」謝清辭把背簍放在了客棧的桌子上。

  「我們願意用蘿蔔和野菜換糧食。」

  客棧裡面有幾個凌城的百姓在喝著小酒，剛才看見這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村姑用野菜換窩窩頭就已經覺得可笑了。

  現在見著姑娘的兄弟要用他那兩個長得破破爛爛的蘿蔔換糧食，那更是天方夜譚。

  想也不可能的事情。

  「我說，你們知道現在的糧食多貴嗎？」

  一個好心的食客指點道：「現在凌城的糧食價格比從前翻了五倍不止，這兩天都賣出了原來六倍的價格。」

  「你們不是凌城的人吧？」

  「還想用兩個自己家種的破蘿蔔換糧食？別做夢了。」

  旁邊的食客哈哈大笑起來，笑過以後，有好心的食客提醒。

  「我勸你們啊，還是早點回家算了。」

  「好好種自己家裡的莊稼。」

  「也學著什麼傳說中的神農女弄一個節水灌溉，堅持到秋天收割莊稼吃糧食沒有問題。」

  「你們走了這麼遠的路來到了府城，府城的糧食價格可是一漲又漲。」

  「我們這些做生意都買不起，何況是你們這些靠土地謀生的人呢。」

  龍依依故作驚訝，「可是我前些日子來買糧食的時候還沒這麼高的價錢。」

  「當然了。」店小二道。

  「前些日子，金陵城瘟疫的事兒還沒傳到凌城的時候，糧食價格還比較正常。」

  「這最近是，城外的難民越來越多了，糧食也就越來越貴了。」

  「不過你非要買的話，可以去張家的糧店碰碰運氣。」

  「他家的糧食雖然也貴，但是比其他家還算便宜一些。」

  龍依依和謝清辭對視了一眼，張家的糧店？

  「哪個張家？」龍依依問。

  「還能有哪個張家？」

  「這城裡面的糧店老闆就他一個姓張的，之前因為動了稱的手腳還被人當街罵過。」

  店小二道：「不過應當是當時被戳穿了謊言，所以這幾日他們格外的有良心。」

  「不說每次都不缺斤少兩了，還會主動送一點米出去，甚至還比別人家便宜許多。」

  眾人聽著這事兒，就著話題聊了起來。

  龍依依皺皺眉，坐在椅子上，不對勁，這事兒一定不對勁。

  據她所知，她和謝清辭去和這個所謂的張老闆接觸過，他那種有恃無恐的樣子，也並不靠賣糧食吃飯，哪裡會良心發現，降低糧食價格，還給他們買糧食的人多些分量。

  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龍依依看了謝清辭一眼，對方也是同樣的看法。

  龍依依猶豫著問，「你說……我們再回去買一次糧食，應該不會被發現吧？」

  謝清辭看了龍依依一眼。

  「為了保准還是別冒這個險了。」

  「讓衛成，衛箐他們去。」

  龍依依本來沒打算麻煩這兩個人，畢竟他們是張渡身邊的人。

  但是目前來看，確實沒有比他們更好的人選蘭秋。

  龍依依從自己的口袋裡面拿出來了二兩銀子交給他們。

  「你們兩個人，一個買細糧，一個買糙米。」

  「買完以後，回來我這裡，我倒要看看，這米是不是缺斤少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