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龍老三突然撲過來，嚇了麗娘一跳。

  麗娘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兩步，面露嫌棄，偏過臉龐，聲音平靜卻帶著恨鐵不成鋼的恨意。

  「依依說得都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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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老三見著自己的女人竟然幫著龍依依這個死丫頭，而不是幫著自己說話，他憤怒至極，抬起手指著麗娘，憤怒吼道：「你這女人竟幫著死丫頭來陷害自己的丈夫！」

  麗娘猛一回頭，紅著眼圈怒而斥道：「你這是酒醒了就不記得自己說過的渾話了？」

  「整個院子的孩子都聽見了，你還想抵賴不成？」

  麗娘心中積壓了數年的委屈和恩怨在此刻迸發出來，她猛然一推龍老三。

  「我真是後悔嫁了你這個登徒子，我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龍老三從來沒見過麗娘如此潑辣兇悍的模樣，他瞪大了眼睛，目光在龍依依和麗娘之間換了換，兩人居高臨下地望著自己，眼神是一樣的輕蔑不屑。

  他立即就明白了。

  這兩個女人是聯合在一起，擺了他一道！

  他發了瘋地一樣朝著麗娘爬去，身後卻被龍壯帶著兩個漢子拉住，本是結髮夫妻，龍老三此刻卻對著麗娘惡語相向。

  「你一個花樓裡面出來的，你要什麼臉面！」

  「我清白人家娶了你進門都沒嫌丟了臉面，我如今才離家幾天你就和這臭丫頭攀上了關係。」

  龍老三擰笑著，「你還真指望著這丫頭嫁個好人家，還是謝清辭考了功名能帶你飛上枝頭變鳳凰，讓你也做個夫人太太的？」

  麗娘氣得渾身發抖，她顫著手指向龍老三，面色一陣紅一陣白，有些語無倫次道：「我！我本以為你贖我清白身就算不是為了感情也合該是尊重我的，不在乎我出身的。」

  「我若早知你如此看清我，早知當時也不用花了我全部身家貼補你交的贖金了！」

  龍老三嘿嘿冷笑著，「不嫁我？你能嫁誰？別告訴我你還做夢能嫁入富貴人家做小，還是能嫁入平頭百姓家做妻，我都不嫌棄你，你倒背棄起我來了？」

  麗娘氣得胸脯劇烈的起伏，憋悶了半天沒說出一個字來。

  龍老三張口還要說話，龍依依手疾眼快地一巴掌甩到了他的臉上。

  清脆的巴掌聲整個祠堂都可以聽見，所有人包括龍老三本人都在此刻安靜了下來。

  龍壯和兩個青壯年甚至忘了拉住龍老三，龍老三也怔愣住了，完全沒想到平時看著乖巧的侄女竟然會出手打自己。

  龍依依以最快的速度脫下了自己的鞋襪，隨手把襪子揉成一團，塞進了龍老三的嘴裡。

  「終於安靜了。」

  龍依依轉過身，對著老族長說道：「可以行家法了。」

  這一系列操作下來，整個祠堂鴉雀無聲，老族長一臉恍惚，自己審到哪裡來著？

  龍壯回過神來趕緊拉住了即將暴怒的龍老三，兩個青壯年把龍老三摁在了地上。

  謝清辭皺著眉心，目光絲毫沒再龍老三身上停留，只落在那瓷白的腳上，他擔憂為難道：「地上涼。」

  謝清辭無奈，脫下了自己的外袍墊在地上，抬起眉眼望向龍依依，「踩在我的衣裳上面吧。」

  龍依依反應慢了半拍，動作遲緩地站在了謝清辭脫下的外袍上，墨色粗布麻衣隔絕了地上的冰冷。

  幾人注意到了這邊的動作，沒有多想，都在感慨，龍秀才真是沒白養謝清辭一遭。

  他確實做到了好好護著這長姐。

  老族長清清嗓子，皺起眉心，擺出了一副威嚴的樣子。

  「龍老三！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嗚嗚嗚。」龍老三奮力從嘴巴里發出含糊不清的幾個音節。

  龍壯沉聲道：「人證都在這站著呢，你自己也酒後吐真言了，你還有什麼要狡辯的？」

  龍老三繼續「嗚嗚嗚」地叫。

  龍壯低聲警告一句，「我給你鬆開，你好好說話，若被我聽到一句渾話，仔細你的命！」

  龍老三有些畏懼龍壯，他生的人高馬大的，一身的腱子肉，推自己一巴掌，他能滾出幾仗遠。

  「呸！」

  龍老三嘴裡的布條被拿走，狠狠啐了一口。

  「我吃多了酒，我認栽了！」

  「只是，」龍老三大喊一聲，「我要休妻！」

  他瘋了一樣地大喊，「我要休妻！我要把這個胳膊肘往外拐的女人休掉！」

  「她生不出兒子，生了個啞巴女兒，我都沒計較是不是我的種！她幫著外人欺負我，我要休了她！」

  麗娘聽著龍老三這話，如遭當頭一棒，但很快她感覺到的不是傷心難過而是如釋重負。

  說起來還是這個侄女給了她離開龍老三的勇氣，女子也要有自己傍身的本領，這才不會讓男人小瞧了去。

  龍依依握住了麗娘的手，低聲安慰著，「三嬸別怕。」

  正是這一句話給了麗娘勇氣，她直直地看著龍老三，鼓起勇氣說道：「我也要和離！」

  麗娘大聲道：「自從我嫁給龍老三，他絲毫不改在外尋花問柳的陋習，家中銀錢均被他賭輸，連孩子都吃不飽飯。他苛待自己親生女兒，家裡家外全都由我一人操持。」

  麗娘轉頭望向族長，「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眼含淚光地望向老族長。

  「如今這個登徒子竟然還對自己的親侄女起了歹念，我養的日子我是過不下去了。」

  麗娘重重地在地上磕頭，「求族長為我主持公道，讓我與這登徒子和離，我願意一生不再婚配，好好將女兒撫養長大。」

  這誓言起得毒，一生不再婚配這話一出，不僅在場的人震驚了，就連龍老三也如晴天霹靂一般，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他以為這次搬出休妻能壓著麗娘一頭，威脅著她幫自己，沒想到她竟然直接提出了和離！

  龍老三氣急，登時掙扎開身上的兩人站起來就要踹上麗娘。

  奈何龍壯手疾眼快，大臂一揮，龍老三便被摔倒在地。

  龍壯沉聲怒斥，「堂堂七尺男兒，毆打自己的妻子算什麼能耐？」

  老族長見此，事情越來越惡劣得無法收場，他不得不開口主持公道。

  「龍老三，我一向公平公正，證據確鑿，各項罪名你是抵賴不得的。」

  龍老三一聽這話，全身立刻癱軟了下去。

  完了。

  全完了。

  這龍水村的責罰是個人都受不了，三十大板打下去，只怕他要咽氣了。

  龍老三立刻開口求上族長，「族長，我知道錯了！」

  「我知道錯了！是我耍酒瘋，沒約束好自己的言行，晚上黑燈瞎火的認錯了人！」

  龍老三聲淚俱下，臉上鼻涕眼淚血液混在一起，要多狼狽有多狼狽，他「砰砰」磕起頭來。

  「是我冒犯了依依，我道歉！」

  龍老三連滾帶爬地撲向龍依依，聲淚俱下，「依依，你能原諒三叔的對不對？」

  「我是你親叔叔，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你怎麼忍心讓我受這麼重的責罰？」

  龍依依白了龍老三一眼，「你是我親叔叔，我小的時候你還抱過我，那你夜裡是怎麼說出那樣冒犯我的話來的？那時我可沒見你顧忌著我們之間的輩分關係。」

  龍老三咬碎了一口牙，知道求助龍依依無果，只能轉頭求向麗娘。

  「麗娘！我們自小相識！我們結髮夫妻啊！麗娘！」

  「你怎麼忍心讓你的郎君受仗責，那三十棍子下去，只怕你要做了寡婦啊！」

  麗娘冷漠地望著龍老三，她最笨，說話也是有樣學樣。

  「你出去花天酒地，賭輸了家裡的全部錢，對我拳腳相加的時候怎麼沒見你顧忌著我們是結髮夫妻？自小相識？」

  麗娘冷笑了一聲，「嫁給你這樣的人，做了寡婦我也求之不得。」

  這話說得絕，龍老三見徹底沒希望了，求人也不管用了，開始發起瘋來。

  「你們一群混蛋！」

  「鄉野刁民！」

  老族長不耐煩地揮揮手，示意龍壯把龍老三的嘴堵上。

  「嗚嗚嗚嗚！」

  龍老三的嘴被堵上後，依舊不依不饒地咒罵著。

  「拖出去，行家法。」

  幾個精壯漢子，拉來了長凳，抬豬似的把龍老三放了上去。

  靜謐地只剩蟬鳴蛙叫的夜裡，一聲聲有節奏的打板子聲音混著龍老三悽厲的慘叫，聽得祠堂裡面的人頭皮發麻。

  唯有麗娘低低笑出了聲。

  謝清辭皺著眉，抬起手捂住了龍依依的耳朵，他皺著眉心嫌棄道：「女兒家聽不得這樣的聲音。」

  龍依依其實不在乎這些，但少年寬厚的掌十分有安全感，站在謝清辭身邊，鼻尖是那若有若無的書香氣，莫名叫人覺得安心。

  「天晚了，你們先回去睡吧，這裡有我們。」

  龍壯對著麗娘等人揮揮手，麗娘的眼神中欲言又止。

  龍壯再三保證道：「放心，和離書明日一早我親自送到家中。」

  麗娘這下放了心，謝清辭帶著幾人回了龍家。

  此時已經是夜半時分，林秀蘭在家焦急地等待，好幾次拿著油燈站在門口望。

  老四也被吵醒了，安安靜靜睜著一雙惺忪睡眼陪著林秀蘭等龍依依他們回來。

  很快，鄉間阡陌亮起了一絲火光，老四指著遠處的光亮瞬間清醒，興奮喊道：「長姐和兄長他們回來了！」

  聽著這話，林秀蘭懷裡抱著的龍瑾瑜眼睛都亮了亮。

  林秀蘭趕緊迎出門去，「怎麼樣了？」

  龍依依擺擺手，「家法伺候唄，估計明天就會被送去鎮上官府了，三叔也能嘗嘗牢房的味道了。」

  林秀蘭擔憂道：「你們沒事兒吧？」

  龍依依搖搖頭，「我們能有什麼事兒？」

  「累了累了，回去睡覺了，明天還要去鎮上賣餃子餛飩呢。」

  龍依依說完就進了屋，一下栽在床上開始打呼嚕，連衣裳外袍都沒來得及脫。

  林秀蘭心中擔憂，見著龍依依少了一隻襪子更是不安，她見龍依依累得躺在床上也沒多問。

  只見麗娘回來，面上難得帶了笑，「大嫂累了吧？瑾瑜沒給你添亂吧？」

  林秀蘭搖搖頭，剛想問清具體情況，麗娘便道：「我們都沒受委屈，依依是個聰慧明智的好女子，嫂子真是有福了。」

  林秀蘭聽著麗娘這麼說，心裡鬆了一口氣，再回看龍依依疲憊的樣子，嘆了一口氣，「也罷，你們沒事就好。」

  謝清辭道：「阿娘，三嬸你們快去休息吧，明日一早還要起程去賣餛飩水餃呢，不好好睡一覺，明天哪有力氣賺錢？」

  兩人皆點頭，麗娘接回了龍瑾瑜，這是她嫁來以後這麼多個日夜裡第一次晚上睡個好覺，不用擔憂龍老三半夜醉酒回家。

  龍依依累極了，一覺天亮。

  剛出門就見著謝清辭已經裝好了驢車，就等著她出發呢。

  「再等等三嬸。」

  龍依依雙手撐著籬笆往三房院子看去，麗娘已經準備好了包袱，抱著女兒簽了和離書，正要離去。

  龍依依叫住了麗娘。

  「三嬸，你這是要去往哪裡？」

  麗娘笑笑，「我也沒想到，先找個活兒做吧，如今和離了我也不好再住在這裡。」

  麗娘偏頭看了一眼，龍依依看到龍老太正在收拾西廂房，嘴裡儘是些難聽的辱罵。

  她一瞬間明白了，龍老太本就不喜歡這個兒媳，她巴不得龍老三把麗娘休出門，再找一個能生兒子的進門。

  因此麗娘現在被趕出來，她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三嬸若是沒有好去處，不如我替你尋一個去處？」

  麗娘疑惑道：「我這樣的……還能去哪？」

  龍依依笑道：「新修葺的學堂總要有人看顧著吧，筆墨紙硯可都不便宜。」

  謝清辭站在一旁也是恍然大悟，難道龍依依早就想到了這一點，才叫他修葺學堂的時候認真仔細，專門整理出一個房間？

  「不過今日三嬸得陪我去一趟鎮上，光我和清辭兩人可忙不開。」

  龍依依話鋒一轉，輕笑問道：「難道三嬸就不想看我三叔被村里人壓去鎮上官府？」

  麗娘呆了一會兒，立刻回過神來，「好，我這就陪你們去。」

  龍瑾瑜被交給了林秀蘭，麗娘的包袱也留在了大房家的小破柴房，麗娘隨著兩人去了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