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回 最傷的心
2024-06-15 12:00:19
作者: 方竹
野獸,受了傷的野獸。
劍童與冥恨如同野獸一般朝段痕撲來,卻也被段痕如野獸一般打發,自對方體內抽出的劍此刻已經折斷,就連他們自己也幾乎要被折斷。
段痕從這兩個人身旁經過,眼中卻早已沒有他們的存在,他所能看到的,只有一個在一旁喝著茶水,打著哈欠的人,而這個人只好像是一個看堂會的觀客,對於一切的表演都沒什麼太在意也沒什麼不滿。
現在,節目結束了。
下一場戲,該開始了。
「怎麼用了這麼久。」斗魂抻著懶腰,好像一隻舒展筋骨的貓。
段痕道:「一招。」
斗魂道:「我是不是曾經說過,我收服他們連一招都沒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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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痕道:「說過。」然後又道:「但是你用心了。」
「咦?」斗魂對這個說法似乎有些驚奇:「用了心?」
段痕道:「因為你想收服他們,雖然沒有出手,但你卻動了這個念頭。雖沒有戰,但卻有了戰意,動了戰心。」
「難道以你沒有?」斗魂頗感吃驚的問道。
段痕道:「沒有。」
斗魂道:「你說沒有那就沒有吧。」
段痕說沒有,便是沒有。因為他沒必要因為這種事而撒謊,更何況,在斗魂遮掩的人面前撒謊是一件多麼愚蠢的事情,段痕與斗魂都知道。
段痕隨手在地上挑起一塊碎步,擦乾淨劍上的血,道:「我們什麼時候可以開始。」
斗魂卻道:「開始什麼?」
段痕道:「決鬥。」
斗魂又問:「為什麼?」
段痕道:「鑰匙。」
斗魂做恍然大悟狀,道:「對哦,你這麼辛苦的要和我決鬥,就是為了這鑰匙。給你好了。」他竟當真將那殘缺的鑰匙拋給了段痕,段痕將鑰匙接在手中,他曾經觸摸過這樣鑰匙,當然能分辨得出這鑰匙的真假。
段痕把鑰匙收入懷中,正欲離開之際,斗魂卻又道:「等等。」
段痕道:「還有什麼事?」
斗魂道:「我們之間,是不是還欠一場決鬥啊。」
段痕道:「你究竟什麼意思?」
斗魂道:「沒什麼,只是不希望因為任何事而使這樣一決鬥不能夠完美的進行。我想如果這要是在我手中,那麼為了得到這鑰匙的下落,你可能就不會對我下殺手,那樣我會不高興的。」
段痕道:「所以你認為現在我就會和你痛快的打一場,對嗎?」
斗魂道:「對。」
段痕道:「但你別忘了,我之所以要和你決鬥,就是因為這鑰匙,既然鑰匙已經到手,我還有什麼理由要和你決鬥。」
斗魂道:「當然有。」
段痕道:「什麼?」
斗魂道:「兩個你很想知道的秘密。」頓了一頓,斗魂又道:「其實想要讓你和我決鬥,好像一個秘密就夠了,這樣的話,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好了,關於那個最後的希望的秘密。」
「那是什麼!」段痕對此,居然真的頗感興趣。
血雨落盡,展天雄就這麼死了。但他的刀卻留了下來,立在這條被稱作十八紀元的棧道之上。
「我來這裡,就是為了殺他。」石憶的聲音竟是那樣哀傷:「這一切早已是命中注定,因為註定只有最傷的心才能夠甦醒十八紀元。忘記告訴你,那所謂最後的希望,其實並沒有藏在這這座山,而是這棧道,準確的說是這十八紀元。不過這十八紀元之中也並沒有藏下這所謂最後的希望,這裡不過是去往那希望的一條路而已。」
長嘆一聲,石憶又道:「原本該在明天的這個時候告訴你的,原本我還可以和他在一起多一天。」
南宮涵知道這種感覺,所以他問:「那為什麼你現在就要告訴我。」
石憶道:「因為,很快我就要死了。」
「只有最傷的心才可以讓十八紀元甦醒,只有最正義的的兵器才可以駕馭這條路,讓他去往你想要去的地方。」一個聽上去充滿了黑暗與絕望的聲音,不但是黑暗與絕望本身,更是黑暗與絕望的蛻變。
第十三暗,這個超越了自己的男人。
「想不到,你居然來的這麼快。」聽與其,石憶似乎認識這個人。
第十三暗道:「如果我不快一點,又怎麼能看到你親手殺了這個男人呢。那一幕,實在很美妙,我忍不住想多看一遍。」
石憶道:「我可以殺你一次,讓你看看你自己,是怎麼死的。」
第十三暗道:「但你也該知道,你根本殺不死我的。不然,你又何必要殺死這個男人呢?」
石憶道:「他不會白死。」
第十三暗道:「親手殺死自己最愛的男人是什麼感覺,最傷的心,究竟會是怎麼樣子呢?」
南宮涵不認識第十三暗這個模樣,但他卻能感受到這人身上那種黑暗與絕望並存的感覺,在他的記憶中只有一個人可以給他這種感覺。
「你,是第十四暗?」南宮涵明明已經猜對但卻又不敢肯定自己的判斷,因為這人的強,絕不是第十四暗可以比美的。
第十三暗轉過頭,道:「難道沒人告訴你,我現在的名字叫做第十三暗。」
南宮涵道:「不管你是誰,我只是想告訴你,拿別人的愛來開玩笑,這樣的人死不足惜。」
第十三暗道:「這一點,我承認,但是我想問,你有殺我的本事嗎?」
南宮涵道:「不管你是第十三暗還是第十四暗,如果你想找死,我都可以成全你。」
第十三暗卻笑了,譏笑?狂笑?嘲笑?
也許都有吧。
第十三暗不過屈指一彈,一道真氣自指尖激射而出,南宮涵橫劍擋去,這一點真氣正打在染塵劍鞘之上。儘管擋下這一擊,南宮涵的身子卻比之的向後退去,撞斷棧道旁的圍欄,那後面就是萬丈的深淵!
深淵,也許並不可怕。因為深淵下可能是水潭,可能是希望。
真正可怕的,卻是身後那一片蒼白的絕地!
段痕,正站在這絕地之中!
斗魂呵呵一笑,道:「幾天沒見,你的確長進了不少,也許我可以知道為什麼你可以打敗破軍,打敗七殺了。因為你的劍,始終那麼堅定,你有著必勝的信念,也有必勝的決心,還有必勝的理由。但是,如果你認為只憑這些你就可以戰勝我的話,那麼你實在太過於天真了。」
他同樣站在絕地之中,與段痕不同的是這絕地根本就是他創造出來的,他是這裡的王,他在製造絕望,而段痕則在感受絕望。
「也許你還沒有見識過,曾經有一招劍法,在第十四暗的胸前留下了一道傷口。」段痕活動了一下握劍的那五根手指,又道:「現在,如果我用同樣的一招,不知道能不能在你的胸口,留下一道傷痕呢?」
斗魂眼中卻閃出了亮光:「真的嗎?你真的可以重現這一招?」
段痕道:「不是重現,而是超越。你準備好接招了嗎?」
斗魂道:「當將你拖進這絕望帝都的時候我就已經準備好了,因為我發現,絕望對你而言,似乎沒有什麼作用。」
段痕環視四周的蒼白,這將一切隔絕在外的顏色似乎無限接近於死亡,但段痕卻並不為其所動,死亡對他來說,好像已經是一件可以等閒視之的事情。連死亡都可以等閒,區區絕望又算得了什麼?
「接招吧。」段痕舉起手中的劍,劍仿佛在這時空之中凝固,也仿佛凝固了時空,周圍的一切變得出奇的緩慢,而段痕的劍則更慢。在這個世界裡唯一迅速的就只有斗魂,斗魂似乎還沒有發覺周圍的變化,似乎還沒有意識到,這絕望帝都,已經悄然易主。
千鈞,繫於一髮。
斗魂的劍戛然而止,冷汗似已滲出,聽他的呼吸,也似有些紊亂。
「這,就是那一招嗎?」斗魂已沒有在笑。
段痕道:「正是。」
斗魂道:「如果不是因為我與這個世界心意相通,方才我已經死了。」
段痕道:「這算是稱讚嗎?」
斗魂道:「是。但是能夠被我稱讚並不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
段痕道:「為什麼?」
斗魂道:「因為被我稱讚,同時也代表我將要拿出全力來對付你。」
段痕道:「方才這還不是你的全力?」
斗魂道:「不是。」
段痕道:「那你的全力將是怎樣?」
斗魂道:「你馬上就會看到。」
劍?還是劍光?
段痕只看到一把劍朝自己眉心而來,但他卻感受不到這把劍的存在,只有一道光,一道若有若無的光。
「是不是有人告訴過你,你的劍法雖然無限的接近完美,卻還差那麼一點。」當斗魂的劍衝破段痕的最後一道防禦,當段痕終於確定自己已經敗在斗魂的手中時,斗魂才說出這句話來。只有勝利者才有資格教訓別人。
他的話很對,他不是第一個指出段痕這缺點的人,破軍曾經說過,段痕的劍法之中始終存在著那麼一點缺憾,只是那一點缺憾究竟是什麼,破軍卻未曾言明。
「想知道你劍法中的缺憾嗎?」斗魂道:「我可以告訴你,不單如此,我還可以幫你改正這缺憾。」
段痕道:「不需要。」
斗魂道:「你難道不想知道另外一個秘密了,那個關於我的秘密。為什麼我可以成為斗魂,為什麼不管你怎麼強大,最終還是敗在我的劍下。」
段痕道:「不想,因為我還沒有輸。」
斗魂道:「難道你還藏著什麼更厲害的絕招?」
段痕點頭道:「不錯。」
斗魂道:「我想知道,那是怎樣的絕招。」
段痕則學著方才斗魂的語氣說道:「你馬上就會看到。」
齊劍當胸,緊接著那妙不可言的變化自劍鋒之間流轉開來。敗第二,這無限的一招每次使出都好像比前一次更加強大,也許是因為可以更加得心應手的操縱,也許是因為自身實力的提升。總之這一刻段痕所使用的敗第二,絕對要強於他擊敗破軍時的那一招敗第二。
劍鋒轉向自己,在有意與無意之間,所以斗魂並不覺得這變化有什麼突兀,只覺得是那樣自然而然,以至於這一劍幾乎已經要了自己的命他卻還是沒有察覺。
但只是幾乎,因為就在這一劍幾乎要了他性命的時候,那劍鋒之上居然閃現出一點寒光,寒光本該是藍色,但這一道寒光卻是紅色。斗魂認得,這是專屬於七殺的顏色。而這顏色會出現在這裡,原因只可能有一個,就是七殺將自己託付給了面前這個人。
也許是因為這寒光的提示,斗魂終究避開了這一劍,生死一線之間,上天卻似對他十分眷顧。而一招被破,段痕正欲二次出招之間,斗魂卻忙阻止道:「住手。」
段痕也當真收劍,卻問道:「怎麼,認輸了?」
斗魂道:「就算是吧。既然七殺將他自己都託付給了你,我也該相信你是一個值得託付的人。」
段痕道:「託付什麼,你的力量還是性命。」
斗魂道:「都不是,是一個秘密。」
段痕道:「又是秘密。」
斗魂道:「我說過,最後的希望藏在十八紀元的終點,而能夠打開那裡的鑰匙,除了他化自在留下的這把之外,還有另外一把,只有這兩把鑰匙聚齊才有可能打開那扇夢界之門。」斗魂又解釋道:「夢界之門是一扇連接真實與虛幻之間的大門,而它本身也介於真實與虛幻之間,所以靠這把完全真實的鑰匙根本不可能打開它,你還需要另外一把鑰匙才可以。」
段痕道:「這就是你要告訴我的,另一個秘密。」
斗魂道:「我要告訴你的秘密何止兩個,但現在你只需要知道這兩個秘密就足夠了。」
段痕道:「我是不是還應該知道那另外一把鑰匙藏在什麼地方。」
斗魂道:「沒錯,你應該知道。那把鑰匙,就藏在夢界之門的後面,也就是說你只有穿過那扇門才可以打開那扇門。」
段痕不禁問道:「如果真是如你所說,那麼我打開那扇門又有什麼意義?」
斗魂道:「意義就在於你能不能釋放那最後的希望,那才是你要面對的最終的考驗。好了,現在你的時間不多,快去吧,藏天下,十八紀元,那裡有人在等你,而且最後一塊鑰匙的碎片也在那裡。這世界最後的希望就在你的手中,看你的了。」
段痕點頭,點頭便是答應,但他卻又問道:「能再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斗魂道:「你問。」
段痕道:「你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你是屠善無間的手下,但這最後的希望卻是他的克星,我想知道,是什麼讓你選擇了背叛屠善無間。」
斗魂道:「我從未背叛過誰,因為我從來沒有忠誠過誰。」
段痕道:「這的確是很好的解釋,但別把我當成笨蛋。今天我不會再問,但我相信,我回來這裡的時候,一切都會明朗的。」
絕望帝都已經消失,鋪在地上的屍體猶在,最中心處那個缺口也還在。
「還記得我們最開始的時候說的話嗎?」斗魂朝著那個缺口一步步走去,有道:「我說過,你和我總要有一個人填補這個空缺。」
段痕知道這句話代表著什麼,但他卻只是定在原地,一動不動。
斗魂倒了下去,成了屍體,和別的屍體沒什麼兩樣。不管是誰,只要成了屍體,就和其他的屍體沒什麼兩樣。段痕走過去,那具屍體原來還睜著眼睛,不但睜著眼睛,而且沒流一滴血。只是一把劍沒入了咽喉,整把劍穿喉而過,只留下一截劍柄,當他倒下去的時候,整把劍沒入地底,就好像一株種子穿過骷髏頭的花。
這深淵很深,深得南宮涵向下墜落的時間甚至比他爬上山的時間更多,但他卻居然還在向下墜落,而且向下看去,下面依舊沒有底。而南宮涵,明明可以在足下聚起一道真氣以作踏腳之用,但卻不想他這下墜之勢猛烈的緊,剛剛聚起的真氣還未成型卻已被吹散。
抽劍,一劍刺入旁邊的山壁,為了組織下落之勢,南宮涵這一劍刺得極是用了,務求這一劍可以沒入岩壁,但卻不想周圍的岩壁居然如泥土一般鬆軟,南宮涵這一劍刺進去就和刺在棉花上沒什麼區別。
「怎麼樣?」一道黑色身影飄向仍在下墜的南宮涵,南宮涵下墜的速度本已極快,這人的速度卻更快,所以他才可以追上南宮涵。
「第十三暗,」南宮涵哂笑一聲,問道:「這樣的幻術,你覺得很有意思嗎?」
第十三暗卻道:「你還以為這是幻術?最初這是幻術不假,但現在卻不是了,這是我第十三暗真正成為第十三暗之後所能使用的一項特殊的技能,名字我還沒有取好,不過這技能最特別的地方,就在於他可以讓你無止境的在一個空間內重複著相同的事情。也就是說,雖然現在的你還在下墜,但不過是在一段距離之內不斷地循環往復。換句話說,你會永遠這樣下墜下去,直到死亡。」
南宮涵卻道:「第十三暗,你的新名字。看得出你不同了,但如果這就是你成為第十三暗之後的實力,未免太讓人失望了。」
第十三暗道:「我怎麼會讓你失望呢,難道你還沒有感覺到嗎?」
南宮涵道:「感覺什麼?」
第十三暗道:「當然是你體內的力量,難道你沒有感覺到,越是下落你的力量就變得越是單薄。而且,那力量將會成為我的食物。」
若真如他所言,南宮涵之所以無法聚氣踏足並不是因為那下降的速度太快,而是因為他所聚成的氣根本還未凝結卻已被第十三暗吸走。只是如果真的如此,南宮涵真的會無所察覺嗎?
南宮涵卻居然笑了一聲,道:「如果真的是這樣,我卻該反過來替你擔心了。你難道還沒有感覺到,那些被你吸到身體裡的力量究竟是些怎樣的力量。」
第十三暗道:「你是說,那屬於佛的力量?也許你還不知道,當我完成一次蛻變之後,我就已經不再是魔,也不再屬於黑暗。你的確聰明,但還差一點。」
南宮涵仍在下墜,但卻一點也不見其緊張或者焦急,反而又笑了出來,道:「你真的讓我很奇怪,是你讓我治好手臂,讓我恢復力量,卻為什麼,現在又要殺了我呢?」
第十三暗道:「原本我以為我需要你的力量,但現在看來不需要了。更何況,只要再等上片刻,你的力量也就屬於我了,既然我自己可以駕馭這力量,又何必要嘗試著駕馭一個擁有自己思想的人呢?」
南宮涵道:「很對,只是你唯一做錯了一件事。」
第十三暗道:「什麼事?」
「如果你想要殺他,就要先殺了另外一個人。」
一把名為星傑的劍仿佛從另一個世界過來,段痕那超越了一切的速度終於在這一刻派上了用場。這一劍的迅捷就連第十三暗都不得不閃,不得不避。劍鋒划過南宮涵身旁,那驚鴻一般的速度戛然而止,劍鋒翻轉,段痕的劍竟是要將南宮涵劈成兩半!
不,這不可能,這當然不可能!
段痕這一劍斬破的,只是南宮涵那無限往復循環的空間。
再一瞬間,南宮涵與段痕飛身一躍,又回到棧道之上,只是原來第十三暗,還在這裡等著他們。
「你,居然比我還快。」說出這話的人臉上本該掛著震驚,但段痕卻不像吃驚的樣子。
第十三暗道:「七煞的速度天下無雙,我怎麼可能比你更快呢。只是因為……」
「因為這個他一直站在這裡,下到那裡的,是另一個他。」石憶一直站在這裡,也將這裡的一切看在眼裡。
而就在這時,自段痕與南宮涵身後,一團黑雲聚攏,自黑雲中一道似人非人的身影逐漸成型,只是一件斗篷,一件黑色的斗篷,斗篷里裹著一個人。
「原來第十三暗有兩個。」第十三暗用一種超乎得意的聲音說道,卻又道:「但如果我問你們,第十三暗該有幾個菜最合適,你們會怎麼回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