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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回 望穿忘川

2024-06-15 11:56:11 作者: 方竹

  三生,三生又是誰?

  三生是一塊石頭,能夠倒映出一個靈魂前世今生的石頭。

  她原本不存在這個世界,原本她只屬於幽暗的地府,在忘川旁奈何橋下看著時間桑藏過往。但有一天,她被賦予了生命和肉體,因為一個人的愛。但她,她的愛又屬於誰?

  南宮和莫陽一直跟在蚩尤身後,這一次昔殤卻走在了他們前面,因為他比他們兩個更急。如果不能在今天將南宮涵帶到那個天主面前卻又無法再尋到忘川,那麼他可能永生永世都無法知道自己究竟是誰。

  「你確定你可以找到他嗎?」昔殤追到蚩尤身後,問得頗為急切。

  蚩尤卻哼了一聲,並不回答。他只對忘川和莫陽感興趣,其他的人其他的事,他才懶得去理會。

  南宮快步追上去,問道:「你到底能不能找到忘川?」

  蚩尤道:「找他不難。若是昨日我說不定能夠說服他幫我,但今日即便找到他若要他開口,卻也難了。」

  「為什麼?」南宮追問,昔殤也在同一時間問道。

  蚩尤回答:「若讓他見到了三生,只怕他的眼中就再沒有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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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卻說到了南宮的心坎,若是有莫陽在自己身邊,只怕他也看不到別人的存在。

  「站住!」昔殤忽然大喝一聲。

  南宮止住腳步,問道:「怎麼了?」

  昔殤道:「那你就必須和我回去,因為我要知道自己是誰。」

  蚩尤轉身,怒道:「你們兩個隨便去什麼地方,只要她和我走。」這個她,便是莫陽。

  莫陽卻拉住南宮的手,她決不讓自己離開南宮,她不捨得。

  他又何嘗捨得?

  南宮道:「現在是午時,我們還有六個時辰。六個時辰之後若還找不到忘川,我和你回去。」

  「五個時辰。」這是昔殤最後的期限。

  南宮點頭,又對蚩尤道:「若五個時辰之內你無法找到那個人,你該知道自己不是我的對手。」

  蚩尤卻只是哼了一聲。

  段痕又回到瀛洲仙島,但當他回到那裡的時候,展玄和那位白髮老者已經不在,他找到最後一次與展玄交手的地方,在那裡有一顆芭蕉樹,芭蕉樹上釘著一張字條,上面卻只寫了六個字:道可道,非常道。

  段痕不由得苦笑一聲,「這算什麼,算是留給我的紀念?」段痕低聲問著,又苦笑了幾聲。他原本想離開,卻又忽然想起了什麼,一個時辰之後他幾乎將整個瀛洲仙島都翻遍了,卻沒有找到他想要找的。

  他要找的是鬼母給他的那個嬰孩,那個鬼子。

  只是他找不到,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展玄和白髮老者帶走的。同時帶走了展玄餘下的二十九重劍道,還有白髮老者的身份。他已經開始懷疑,那個白髮老者究竟是不是那個傳說中的不求第二,除了不求第二之外又有誰能夠成為帝釋天師父的朋友,除了不求第二之外又有誰會有一顆如此通透淡然的心。

  但這一切卻都在他們離開之後,成了謎。

  很多人的存在最終都成了謎,如不求第二這樣的人物,如展玄與那位白髮老者,甚至他為之心動的易小琪,現在他都找不到他們的下落。

  但有些人,他們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就是為了去解開一些謎題。如少聞博文抑或小書,是怕想找到一個讓他們不知道的問題都很難。

  但有些問題,卻只有他能解開。

  但他此時,卻只是在遠遠望著那邊的一位女子。

  這女子不老爺不美,一雙明眸之間卻是無限的滄桑仿佛曆經了塵世間的一切變換,已將人生看透看破看淡也看得不那麼重。

  她只看重一個人,卻也有一個人只看重她。

  此時她正獨倚橋頭,手中撐著一柄遮陽用的油紙傘,傘上畫著一束梅花,匠師的畫工當真很好,梅花雖然是畫在艷紅色的傘面,但卻如傲立寒冬一般。

  她一雙眼望著遠方,似要將一切忘川也要看到她想著念著等著盼著的那個人。但她卻不知道,此時正有一雙更加深情滄桑的眼睛在遠處望著她。

  忘川只是在遠遠的望著她,那樣深情的望著,也許這樣他就已經滿足,不滿足又能怎樣?他可以走到她面前,告訴她,他愛他。但是,他卻不敢。他能面對一切人一切事都表現得高高在上,但惟獨對於愛,他卻生的自卑。他覺得自己配不上那個女子,即便那個女子的命是他給的,他依舊覺得對於她,他永遠只能仰望。

  因為在他心中,她永遠是高貴聖潔不容侵犯。他是忘川,他天下間一切的生命他都曾見過,但在他的記憶中卻沒有一個人配的上她。除非是她自己選中的人,如果真有那麼一個人,他定然會覺得那個人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也最幸運的人。

  但他,卻似乎沒有這個福氣。

  「你真的在這裡。」南宮在忘川身後拍了下他的肩膀,但他卻沒有絲毫反應。

  南宮加重了力道,但忘川卻如死人一般沒有絲毫的感覺。

  蚩尤道:「他感覺不到的,他的心已經不在自己那兒了。」

  南宮微微點頭,回過頭問:「那個人,就是三生?」

  蚩尤道:「除了她,還有誰能讓忘川如此痴迷。天下間的女子他都見過,環肥燕瘦,神魚落雁,他卻從未多看過一眼,卻唯獨對她,他卻是那樣的一往情深。」

  南宮道:「但我卻更想知道,是什麼讓蚩尤變成了這個多情又多話的人。這不像你。」

  蚩尤看著莫陽,卻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昔殤卻道:「已經過了一個時辰了。」

  南宮道:「我知道,我們不是還有四個時辰嗎。」

  他並不顯得怎麼著急,也許是不想讓人看出來。

  莫陽遠遠望見三生,卻道:「有這麼一個深愛自己的男人,她卻真是幸運的很。」說這話的時候她想起的卻不是南宮,而是另一個男人,另一個叫做無痕的男人。

  南宮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道:「但她卻也不幸,因為她不能和自己愛的人在一起。」經歷過死別的人才會真正體會到相聚有多麼的美好,才會如他們一般的珍視著對方。卻為何很多人都以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永遠都只是看著那些不屬於自己的然後讓他們屬於自己然後繼續追尋那些不屬於自己的,無休無止,他們卻看不到,最好的其實一直就在自己身邊。

  莫陽看著他,微微露出一個笑容,這笑容很滿足,卻也讓蚩尤羨慕。

  曾幾何時,要離也對自己這樣笑過,這個笑容他永遠都不會忘記,就算是翻生之後,就算是曾經成為旁人手中的傀儡,他依舊無法忘記這個笑容。又看到這個笑容,他卻看得痴了。但這個笑容卻不是對自己,所以他羨慕。

  所以他更想知道這個人,到底是不是他要找的人。

  他一步竄到忘川身後,在他後心拍了一下,忘川這才回過神來。

  「現在,我要你幫我看看,她到底是不是要離。」他幾乎是喊出這句話的,因為他開始比昔殤更為著急,他不能再等上一刻,哪怕須臾那麼短暫。

  忘川看向莫陽,卻好像能將莫陽看穿,許久許久之後,他吐出了一個字:「是。」

  他這一個字說的那樣心不在焉,但自他口中說出的話便不需要質疑。

  這一個字傳入蚩尤耳中,雖然臉上沒有表現出什麼,但他的心卻在笑。

  這個字落到南宮耳中,他只覺得自己又多了一分責任,他一定要保護好莫陽。如果莫陽選擇離開,他會放手,但在莫陽離開自己之前,他絕不會讓莫陽收到一點傷害,一點點都不可以。

  而這一個字被莫陽聽到,她什麼都沒有想,因為她的心亂了。雖然只亂了那麼一下之後她就做出了自己的抉擇,但她卻的心卻還是亂了。

  她儘量靠近南宮,牽起他的手,很用力。通過她的手心,南宮知道了她的選擇。

  「麻煩你,能不能也看一下,我這位朋友的前世今生。」南宮當然不會忘記自己的承諾,他也記得自己來這裡要做的事都有哪些。

  忘川不會拒絕,自己這條命是他救的。他像看著莫陽那樣看著昔殤,卻看得更久。

  但最後,他卻說出了三個字:「不知道。」

  他為何會不知道,只要這個人經歷過輪迴他就一定知道,原因只有一個,他未曾進入過六道之中,他是如同忘川一般,最原始的存在。

  同時這也說明,能夠解開他身份之謎的人,只有一個,就是那個所謂天主。

  「和我走吧。」昔殤心頭湧出一種被人耍了的感覺,自己來到這裡,滿以為可以弄清自己的身份,但等來的卻是那麼一個答案。

  南宮牽起莫陽的手,一雙清澈的眸子與她的視線相接,他是在問她的意願。

  莫陽點了點頭,她不想讓這個男子因為自己而失信。

  但只是她不想,卻有一個人想。或者可以說那個人不在乎他是否會失信,他只在乎那個女人,那個曾經屬於他的女人。

  要離是他的,就永遠都是他的。就算輪迴千百世,要離始終是要離,是他一心愛著的要離。

  「你留不住我們。」南宮的聲音很自信。

  蚩尤不出聲,他只是從身後抽出了那柄屬於他自己的刀。

  鴻鳴,那柄燃燒著熊熊火焰的刀。也許那柄破軍魔刀已經不知道變成了什麼樣子,但這柄刀卻是屬於他的,任誰都無法駕馭也無法毀滅,只有他。

  「你確定要這麼做嗎?」南宮在問,但卻也是最後一次這麼問。他肯這麼問的原因,只是因為這個人與自己一樣深愛著他身旁這女子,不同的是,他愛的是這個女子的現在,蚩尤愛著的卻不過是她的曾經。這兩種愛無法權衡對錯或者估量其意義,因為愛本身就代表著執著、盲目和瘋狂。

  蚩尤卻不回答,他只有一隻手,他用那隻手說出了自己的答案。

  隨即,他的答案被南宮否定了。

  南宮今時今日的修為與劍法,又豈是一個蚩尤比得上的,他曾經能與南宮站在對等的條件下戰鬥也只是因為他曾經得到了「破軍」的幫助,但此時他已經失去了破軍,他只是他自己,僅此而已。

  天上天,他們來到這裡用了不到半個時辰。

  天主看到昔殤,只是淡淡的說:「你先下去,你要的答案我很快就會給你。」

  然後昔殤真的下去了,天主也揭開了自己面前的那一層輕紗。

  那後面,卻是一張他們兩個人都不會忘記的臉。

  ——冷胭。

  曾經與南宮涵一起出生入死的女子,若不是因為莫陽的出現,也許南宮就是屬於這個女子的。但世事卻仿佛在冥冥中早已註定,南宮和莫陽一起離開了她的世界,同樣的,他們也不希望這個女子出現在自己的世界,不是厭惡,而是愧疚。他們覺得自己虧欠這個女子的,如果可以他們願意用一切補償,但他們也知道,無論什麼,都填不滿愛的空洞。

  「怎麼,見到我就這麼讓你驚奇嗎?」冷胭高高的坐在屬於她的黃金鳳椅上,身旁依舊有七八個男子服侍,她高興了就給誰幾個耳光,不高興也會打人耳光,或者用她的皮鞭。

  南宮卻問道:「為什麼,為什麼你會變成這樣?」

  冷胭卻反問:「這樣有什麼不好嗎?你看啊,他們都喜歡我這個樣子,天下的男人有誰不喜歡我這個樣子的女人?

  除了你!」

  最後三個字她卻是吼出來的,一種比瘋狂更為瘋狂的吼聲。

  南宮的頭低了下去,他無法讓自己直視這個女子,如果不是因為自己,也許她今時今日已經是一個受萬人敬仰的女俠,甚至憑她的實力足可以成為一方之主。但今天,他卻只能讓自己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宮之中做她的女皇帝,一個不知是在玩弄他人還是被他人玩弄的女皇帝。

  「對不起。」南宮的聲音低的連他自己都聽不到,原本一直拉著莫陽的手也不知何時抽了回來。

  冷胭卻道:「你沒什麼好對不起我的,你有選擇自己愛情的權利,當然我也有。」她的手輕輕撲弄著身邊一個她自己都叫不出名字的男人的腦袋,「看得出來嗎,我很愛他,他也很愛我,是不是啊?」

  那男子如何敢說不是?

  「這不是愛!」南宮大吼,他的聲音很大,但底氣卻不是很足。

  冷胭卻笑了,這對她來說就好像是一個笑話,天大的笑話,一個她從來沒有聽過的笑話:「你說這不是愛,那你告訴我,什麼才是愛?」她笑的幾乎都快直不起腰來了。

  南宮卻幾乎想哭,他知道面前這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他虧欠這個女子的,即使那根本不是虧欠。正如冷胭說的,誰都有資格選擇自己的愛,這不是錯。但選擇同時也就意味著要放棄,而自己眼中的放棄卻會成為另一個人心中的拋棄。

  這,會成為一道傷,一種恨,也會成為一種力量。

  ——毀滅。

  毀滅那個人,或者毀滅自己。

  「這不好笑!」南宮大吼著,他極力想讓自己鎮靜下來,但他卻做不到。

  冷胭果然收起了笑容,問:「那什麼才好笑?被自己心愛的人丟棄,這算不算好笑,為了自己心愛的人背棄自己的家族受盡世人唾罵,但那個人卻不肯多看自己一眼,這可不可笑?因為一個和自己定下的約定,一個人半生未走出這個陰暗的地牢,這可不可笑!」

  南宮的頭又垂了下去,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冷胭的問題。他不知道,莫陽一樣不知道。

  冷胭又開口:「我把你找來這裡,當然不是為了要問你這些,你是不是覺得自己虧欠我的,這樣吧,只要你為我做一件事,我以後都不會再找你的麻煩,你可願意啊?」

  「什麼事?」南宮筱的抬起頭,就像走進死路的人看的了亮光。

  冷胭卻冷笑了一聲,道:「原來你真的這麼想擺脫我。」這句話說得低沉,似是自語又似詢問。

  南宮忙解釋道:「不是,不是……,只是,只是……」他半天也說不出一句像樣的話。

  冷胭卻沒了耐心,冷氣聲音說道:「算了,不需要解釋,我只問你,這件事你做還是不做?」

  南宮道:「做。」

  「你確定?」冷胭挺起身子問道,此時南宮才發現,她身上不過只披著一層薄薄的輕紗,這輕紗幾乎透明,透明的能讓人看清她身上的每一個細節。

  「恩。」南宮回答,他儘量不讓自己去看冷胭,因為他害怕。

  冷胭卻並不在乎這些,又問:「就算我讓你自殺或者殺了你旁邊的這個女子,你也願意?」

  「我……」南宮一時語塞,他根本沒想到這些。

  冷胭微微一笑,道:「放心,我怎麼捨得你死,又怎麼捨得你傷心。我只是想吃嶺南的荔枝了,我要你給我找來,記住,我只給你一天的時間,一天之內你如果做不到的話,我就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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