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天下第一
2024-06-15 11:54:26
作者: 方竹
論劍大會早已開始,此時戰事已經過去大半。
原本的五千多人,現在還留在這裡的不過二十幾個。影劍當然在其中,黑衣人、白衣人還有劍童當然也留了下來。段痕勉強撐到了現在,卻已是傷痕累累。原本段痕見過的那四劍道中的十二人現在能留在這裡的只有兩個,其中有三個被段痕先後擊敗,而剩下的這兩個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而除了這幾個人之外,最顯眼的,要數一個看不出年紀的人。初看這人的時候,只覺得他二十幾歲,但看仔細些卻又覺得他像三十多歲的人,但再看下去,卻又覺得他有時候就像一個初出茅廬的懵懂少年。他的手裡有劍,是一把竹劍,而且劍尖並不銳利,但他卻總能克敵制勝。他的劍法,連劍無雙都不得不感嘆。
試劍石其實不是一塊石頭,而是一塊碑。碑後面是一個擂台,這擂台才是真正的試劍石。擂台左側是一排木椅、茶几,還有人專門伺候茶水點心。右側則是三層高樓,劍無雙就站在最高處,俯視著場下所有的戰鬥。每一場他都看,即使那些劍客的劍法根本不堪入目,卻還是要看。如果是不求第二,他一定會看。
「據說,這個年輕人叫劍輪迴。」一個人走到劍無雙身邊輕聲說道。這個人看起來也很年輕,但是行走如風,落地如棉,這一身輕身功夫就已十分了得。聽其聲音不見響亮渾厚卻中氣十足,內在修為也已到了一定境界。但這樣的人為什麼沒有參加這論劍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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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看出他的劍路嗎?」劍無雙問這個人年輕人。他是真的看不出,還是明知顧問啊。
年輕人道:「看不出。」
劍無雙道:「怎麼,連師弟你都看不出?」
師弟?劍無雙稱呼他師弟,難道這個年輕人與劍無雙一樣,都是不求第二的弟子?劍無雙老的就好像隨時可能掉進墳墓一樣,但他卻很年輕,年輕的有些不像話。
年輕人道:「也不是看不出,只是看出的太多了,人間的,魔族的,天界的,東瀛的,甚至還有靈系一支的。」
劍無雙感嘆:「如此包羅萬象的劍法,為何我卻不能早點見識到。」
年輕人又道:「還不止這些,甚至連六道之外的劍法,我都能在他的劍法中看出影子。而且,還有更為高深的劍法,在裡面。」
「更為高深,什麼劍法?」劍無雙來了興致。
年輕人道:「能與黃帝對敵的,會有誰呢?」
「蚩尤!」劍無雙驚喝一聲,就連台下那些正在休息的人都差不多能聽到。
年輕人道:「世人都道蚩尤的兵器是鬼斧大刀,卻不知道蚩尤最先精通的兵器卻是劍。但他的劍法卻更霸氣,更兇狠,也更殘忍。最終棄劍用刀,只為了去滌身上的殺氣,因為他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殺意。」
劍無雙不禁顯得失落:「這殺氣究竟是劍帶給他的,還是他帶給劍的?」
年輕人道:「人無心,劍無心。人劍連心,心生劍意。佛由心生,魔也由心生。想師傅他老人家不也是走遍九天十地,四洲五界才通達心智,成就了這不求第二的聲明嗎。」
劍無雙道:「煉百鐵為一金,當真不是說說這麼簡單。但他看上去還那麼年輕,若是假以時日,說不定真能成為第二個不求第二。」
年輕人道:「今日能有幸見到這樣的英才,也算我沒有白來。但想不到把他們也給引來的。我想他們兩個回來應該不是為了爭這個天下第一,而是為了那個人吧。」
劍無雙道:「我早說過,他們兩個遲早會回來的。他們的離開是因為他,回來自然也是因為他。」
年輕人卻感嘆:「墨靈童,雪禪子,當年也曾是瀟灑倜儻、意氣風發的壯志少年。想不到今日,一個變成了殺手屠戶,一個成了這狡猾書生。造物弄人啊……」
劍無雙道:「師弟莫要多愁善感了,接下來的一場比試,你一定不可以錯過。」
「哦?」年輕人的胃口被提了起來:「是哪兩位高手啊?」
劍無雙道:「段痕,與影劍。」
「我們是不是來晚了?」莫陽顯得有些不好意思。雖然他答應了梵天奇要來這裡,但卻還是堅持要先去幾個地方找一找,七天,她幾乎把能想起的地方都去了,她與南宮涵初次見面的地方,她與南宮涵定情的地方,她與南宮涵分別的地方。只要她能想的起來的,她就全都找了一遍,有的地方甚至找了不止一遍。但最終一無所獲,這才來了這裡。
梵天奇道:「應該還不晚,我聽到有人念他的名字。他應該還沒有敗。」
莫陽這才放下心來。向台上望去,段痕還在那裡,她卻有一種怦然心動的感覺。就和當年見到南宮涵一樣。而給她這種感覺的則是一種眼神,與南宮涵一模一樣的眼神。但此時她寧願相信這不過是她的錯覺,只不過是因為她太思念南宮涵了而已。
金鑼鳴起,戰鬥已經開始。
段痕此時體力雖已恢復了七八分,但一身的傷還是只要微微一動就會讓他鑽心的疼。但他還要繼續下去,他不能輸,更不能死。他不想有任何一個人強過自己,他一定要成為真正的天下第一。因為一件他必須要做的事。
「你現在還能揮動幾劍?」影劍將那把五尺大劍立在身旁,卻不急著出手。
段痕卻道:「少羅嗦,快出招!」
影劍搖了搖頭,道:「少年人血氣方剛,難免一時氣盛。即使你一身完好也不見得是我的對手,何況現在。」
「呀!」
段痕卻不和他羅嗦,身子斜飛而去,一劍拔出卻已到了影劍胸口。這一招正是劍無雙那三卷竹簡中的第一招——拔劍式!
藉由拔劍之勢將力量聚於一點,這一點便是對手的弱點。這一招若是練到爐火純青之時無論從任何角度拔劍,無論對手的弱點在何處,都能在一瞬間克敵制勝。
劍出即收。
段痕卻猛地噴出一口鮮血。這的的確確只是一招,卻要凝聚人所有的精氣神與體力在裡面。段痕原本就已傷重,此時再使出這一招,可說已是孤注一擲,不勝則敗。
段痕轉身,他以為自己勝了。他已經感覺到自己這一劍已經劃破了影劍的身體,影劍就算不死也必定重傷。
「年輕人,劍法為何如此狠辣。你是為求勝,還是為了求我的命?」影劍的確受傷,卻不重,甚至都沒有流血。
「這……,這不可能。」段痕向前踏了一步,卻沒有半分力氣,竟跪倒在地,卻又支撐著星傑站了起來。
影劍踏前一步,道:「你這一招的確很厲害,但你修行還差點火候,功力也還不夠。若是自己精修下去,三年之後,你我或可一戰。」
「我等不了三年!」
長劍凌空劃出,如流星般劃破長空,留下一道細長的光痕,光痕一閃即逝,卻仿佛要把天空撕裂一般。這是那竹簡上的第二招——斬天式!
這一劍的威力神髓就在於視眼前一切為空,不留餘力。即便眼前有什麼,也勢必要在這一劍之下斷送。這本是劍無雙的劍法,也是不求第二的劍法。
「你把這一招都交給他了?」那年輕人顯得那樣驚詫!
劍無雙呵呵一笑,道:「也沒什麼,這小子能拿得起星傑,更能感覺到星傑的脈動。我實在沒什麼理由不把這幾招教給他。」
影劍沒有受傷,他只是身子輕輕一划,就避開了這一劍。
「這一劍神髓並不在這一劍,而在這一招形成之前。這一招破綻太大,要想克敵制勝,就要用無比的劍勢壓倒對手,讓對手不得喘息,方能殺敵。」
影劍將這一招的所有關鍵娓娓道來,仿佛這一招根本不是段痕的,而是他自己的。
「這人,居然能看出這一點,不簡單,真不簡單。」年輕人讚嘆,眼神中也滿懷欣賞。
劍無雙卻道:「這一招比他所想像的更為深遠。只是這小子練的時間實在太短,若是再給我一個月,至少能和他打成平手。」
年輕人道:「就算再有三個月,他也未必是他的對手。」
劍無雙不想爭辯,也不能否認。影劍的確比他所想像的厲害。
此時段痕力氣已經衰竭,這兩招讓他身上的傷口崩開,血又開始滲出。但疼痛卻能讓一個人清醒。段痕此時尤其需要清醒。
雙足下沉,腰馬發力,肩頭下墜,劍鋒上挑。
段痕竟是要使出那一招!
他的劍開始動,但影劍卻愣住了。他發現自己竟看不到這一招的變化!這是以往絕對不會也不該發生的事。但此時卻偏偏發生,自己此時竟陷入了空前的危機!
他想讓自己動,想反抗,卻根本不知該怎麼動。
原本若是要強行使用這一招段痕必定會胸口疼痛,血氣翻湧。但此時身手重傷,與這傷比起來,胸口的疼他幾乎察覺不到,而且疼痛則能讓他的雙眼更加清晰,更能看到對手的感覺。只要能看到那感覺,他就能贏。他必須贏!
劍已經刺出,已經刺破影劍的衣衫。但這一劍卻停了下來。影劍沒有動,他已經被這一招震驚。
疼痛激發了他的潛力,但他力氣早已衰竭。此時,他已力竭而倒。劍鋒劃破影劍的衣服,段痕倒下。
「我不甘心!」段痕用心中吶喊,卻沒人聽得到。
影劍還站著,段痕已經昏厥。勝利的當然是影劍。
所有人都這麼認為,即便是靠運氣,他還是贏了。
但他自己卻不這麼認為。若不是段痕一身重傷,若不是他力竭而倒,自己此時怕已經是個死人,即便不死也必定重傷。
段痕被人抬了下去,影劍卻也一轉身就離開了。他連這個小子都無法戰勝,還有什麼臉來爭天下第一。
莫陽和梵天奇也走了,他們看到了段痕的進步,而且他終究沒有死。他們可以放心了。但就在轉身離開的時候,莫陽又有一種怦然心動的感覺。仿佛那一雙眼睛又在看自己。
他們離開了,那個叫劍輪迴的居然也離開了。
接下來幾番戰鬥,那黑衣人和白衣人對戰一局卻打成平手,劍童在最後一場決鬥中被一個名叫藍傾城的人打敗。這之前幾乎沒有人看好他,但他卻成為了天下第一。
正當他站在擂台之上狂笑之時,卻有一把巨劍凌空而將,藍傾城,還沒有被所有人看清自己的容貌,卻被這把大劍一分兩半!
所有人都沒看清是怎麼回事,卻已被這一幕驚呆。
所有人都沒有看清這把劍,他卻已經把天下第一了結。
劍光散盡,濃霧卻隨之而起,眾人怎麼也看不清,這立在血泊中的,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怪物。
黑衣人與白衣人走到那高樓之上,在劍無雙身前單膝跪倒,齊聲道:「屬下雪禪子(墨靈童)參見宗主。」
原來這二人就是方才那年輕人所說的雪禪子與墨靈童。
劍無雙道:「雪禪子,你這幾年過得可好啊?」
那黑衣人卻回答:「多蒙宗主掛心,屬下還過得去。」這黑衣人居然是雪禪子。
墨靈童不等劍無雙問,卻先行吟道:
「燈下黃昏色,秋後綠葉枯。兩行足跡似淚,泣聲若無聲。接口孤影獨映,前後左右彷徨。淚眼尋明月,明月在雲後,雲後有人哭。雨漸落,風漸冽,人漸稀。歸處何處,真有心身安樂窩?昔日歡樂盡去,來時傷痛苦多。仙鄉無處覓,斷劍如何續,無奈嚮往之。」
劍無雙聽他吟完這一首水調歌頭,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這裡就是你的家。」
但奇怪的是,這兩人回來卻居然沒有向劍無雙的師弟請安。
這幾人向台下看去,也只能透過濃霧看到那人削瘦的身影。
他沒有說話,卻只是一步一步向台下走來。而他走過的地方儘是劍痕累累。而被他那濃霧一樣的劍氣包裹住的人,也必定是七竅流血,修為稍低之人已經命喪當場。
「他的修為,已經更上一層樓了。」那年輕人感嘆。
「你,也認識他?」墨靈童問道。他居然直呼那人為你,看來他們以前不認識。
年輕人微微一笑,道:「是你不認識我而已。」
墨靈童問道:「敢問閣下,怎麼稱呼?」
年輕人道:「劍——無敵。」
「您,也是不求第二的弟子?」雪禪子顯得無比的驚訝。他不敢想像,這個年輕人竟然與劍無雙是同輩。
劍無敵道:「我和你們的宗主是朋友。你若是他的弟子,便該叫我師叔。」
「弟子拜見師叔。」雪禪子與墨靈童同時行禮。這二人回到了劍之宗就好像變了一個人。雪禪子不再冷若冰霜,墨靈童也開始多愁善感。
「我才這幾天他不會走的。而且我猜,那個小子也一定會在這多留幾天的。」劍無敵呵呵笑著,卻已經離開了這高樓。很快,這周圍就空無一人。論劍大會已經結束,天下第一已死,留在這裡還有什麼意思。
三天,段痕昏迷了整整三天。而他睜開眼睛所看到的,卻是屋外濃的看不透的霧。
——劍氣!
「你醒了。」劍無雙站在他床邊。
段痕勉強站起來,道:「他,也在。」
劍無雙點了點頭,道:「他在等你。」
段痕道:「我這就出去,見他。」
劍無雙不攔他,卻問道:「你若是就此死了,那麼你要做的事還能有誰替你做?」
段痕卻反問:「你憑什麼說我一定會死?」
劍無雙道:「即便是我,也不敢貿貿然與他交手。你應該記得自己第一眼見到他的感覺,就算現在的你已經今非昔比,但你有把握一定能贏嗎?」
段痕沉默。他無法回答,也不敢回答。
劍無雙道:「只要不走出這屋子,你就是安全的。這裡有足夠的食物和水,足夠你生活一個月。一個月內,你可以讓自己變強。只要你能接住他一招,他以後就不會再找你的麻煩。」
段痕怒氣卻勝,問道:「難道你認為我一招都接不下嗎?」
劍無雙道:「現在的你,就算是站在他面前都未必能撐得過一刻,更何況是與他旗鼓相當的對抗。別太低估了你的對手,也別高估了自己。」
段痕不再說話,又躺回了床上。
山洞,黑矮的山洞。
「你見到你要見的人了嗎?」問話的人看起來頗有些怪異,佝僂的身子,露在衣袖外枯枝一樣的手指,一張慘綠色的面孔,一副奸邪的笑臉,裹在身上垂地的黑色長袍。還有身旁一個黝黑大鼎,鼎里煮著不知名的液體正向上翻著氣泡。
「恩。」有人問就一定有人回答。而回答的人卻是那個被劍無敵看好的劍輪迴。奇怪,他也以劍為名。
「那你答應我的事呢?」那個人又問道。
劍輪迴道:「答應你的事,我一定不會反悔。我謝謝你,讓我完成了心愿。」
那人道:「我知道,你不會是個不守信諾的人。只是,你不需要一把劍嗎?」
劍輪迴搖頭,從這山洞裡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