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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永不墜落的夏天(四)

2024-06-15 04:01:25 作者: 薄須

  「當年兇殺案可是一個人都沒有活下來。」張又南說,「難道說每一個人都是背叛者?」

  「不要太高估殺人兇手的道德底線,不斬無辜之輩都是戲劇手法的意淫罷了。」裴雪聽搖了搖手指,「為什麼不能是他無法確認背叛者是十一個人中的哪一個,所以乾脆全殺了?」

  餐桌上一時間沉默下來,對這起案件有所耳聞的人都有些膽寒,因為他們無法反駁裴雪聽的話。

  「那我們現在要怎麼做?」蘭措有些厭惡地偏開頭,背後站著的遊魂讓她很不舒服,「這些遊魂一直不走,難道我們要一直在這裡坐著跟他們玩『搶板凳』的遊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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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裴雪聽的指節輕輕在桌面上扣了一下。

  這個遊戲裡唯一可循的規則就是時間,每個人都會按照當年遇害的時間死去,那些遊魂當然也會跟著案件發展軌跡行動。

  沒有搶到席位的遊魂好像油鍋里的水滴,焦躁地上躥下跳,又迫於裴雪聽身上散發出來的危險氣息,不敢真的動手做什麼。十幾分鐘過後,大廳側面的電梯「叮」的一聲響,抓耳撓腮的遊魂忽地安靜下來,齊刷刷地涌了進去。

  刺蝟頭有點急躁地問:「這次不會又有什麼奇怪的規則吧?搶不到房間就會死什麼的。」

  「你可以試試。」裴雪聽漫不經心地說。

  「你不是行動科科長嗎」刺蝟頭瞪著她,「怎麼能說這麼不負責任的話?」

  「小朋友,你搞清楚一點,」裴雪聽說,「嚴格意義上來說你是我沒有營業執照的同行,對你負責的不是我,是執行科。」

  執行科專治各種心術不正的妖魔鬼怪和誤入歧途的天師。因為殺氣太重,他們每個月都要來執行科拿兩道破煞的符貼門上。簡而言之,是群晚上走夜路敢不在懷裡揣板磚的狠人。

  饒是出身姑蘇林家的刺蝟頭也有些打怵,不說話了。

  「現在發布備用考卷。」裴雪聽悠悠地說,「考生需要調查出當年案情的真相,考試時間不限,一切合法的手段都可以採取,考場開放,可以自由活動。特調局A級以下權限向各位開放。」

  沒有哪個考試院敢發布這種考不過就死的考試,但她的語調輕快,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司南和方東青的手機同時響了一聲,進來一條簡訊。簡訊由特調局人事科發出,任命他們為本次考試的臨時考官,有權處理一切特殊情況。

  「我只強調一點,讓普通人捲入這次考試的人,不會再有機會走進任何相關考試的考場。」裴雪聽起身道,「祝各位好運。」

  ——

  「搞什麼啊!」刺蝟頭憤憤不平地踹了一腳桌子,「她就這麼走了?」

  他在姑蘇林家雖然只是旁系,但也是聽著周圍人的吹捧長大的,被裴雪聽幾次三番地修理,很是掛不住面子。更讓他緊張的是考官甲的死亡,儘管他已經體驗過兩次了,卻仍舊無法習慣那種像活魚一樣被剖開的感覺。

  張又南冷眼看著他,一言不發。

  張又南出自天師府正統,對拘靈手一道一直沒什麼好印象——無他,當年特調局招安時,林家率先給出態度,讓後面的人都不好端架子。如今和天師沾點邊的行當都要受特調局掣肘,林家不能說是一點責任都沒有。

  如今一看,林家趨炎附勢得沒有一點水準,特調局也不買他們的單。

  「你自己在這裡繼續抱怨吧。」蘭措冷笑一聲,「中原地區的天師看來也不過如此。」

  她一撩長發,起身去按電梯,還不忘轉身看著干坐在原地的白喻,「喂,你要不要一起?」

  白喻一愣。

  她還沒說話,就被陳啟明抓住了手腕。陳啟明是很陽光乾淨的長相,笑起來臉上有兩顆小虎牙,看上去和商業街頭那些男孩沒有半點區別。

  「還是先讓她把她身後那個靈的事交代清楚吧。」陳啟明絲毫不退讓地說。

  蘭措一隻手按著敞開的電梯門,冷淡地說:「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動她。在我們薩滿流傳的說法裡,靈是生來就陪伴宿主的守護神,一般是無害的。但要是你傷害她,可說不好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白喻既沒有看為難她的陳啟明,也沒有看為她說話的蘭措,而是直勾勾地看著對面的檀真。

  檀真回了她一個溫和妥帖的微笑。

  「那位裴科長,為什麼能看見他?」白喻似乎篤定檀真知道裴雪聽的一切。

  檀真的口吻像是哄小孩的長輩,「你是個天生的陰陽眼,對嗎?」

  白喻的眼睛莫名地紅了,她抓著裙角點點頭。

  「陰陽眼和天眼是有區別的,如果沒有在小時候加以干涉,陰陽眼會隨著人的年齡增長逐漸減弱、消失。有的人會恢復正常,而有的人會再也看不見某些東西。」檀真說,「比如你。」

  白喻手背上的青筋一條條地迸起來,她有些急切地問:「那我要怎麼做?」

  檀真對著她搖了搖頭,「你什麼都做不了。陰陽眼和天眼有本質上的區別,就像點石不能成金。同樣的,你也很難把陰陽眼修煉到天眼的地步,歷來能做到的人都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更何況——你是個普通人。」

  這句話石破天驚,不僅是考生,就連考官乙也震驚了。

  普通人進了執行官考試,就像是美少女戰士非得往對打的超級賽亞人中間擠,小白兔把自己洗白白剝好皮往大灰狼桌子上送,跟送死區別不大。

  「所幸這是低等級的考試,否則你的陰陽眼和你背後的靈也救不了你。」檀真輕聲說,「這件事結束以後,就回家吧。」

  檀真按著桌子起身,追著裴雪聽的腳步離開。從白喻身後走過的時候,他聽見這個時時刻刻處變不驚的女孩發出一聲啜泣。

  ——

  裴雪聽在和陸吾發微信,鍵盤音噼里啪啦地響成一片。

  【Snow】為什麼臨時考官名單里沒有檀真?

  【陸吾】你還有臉說?殷家村的事我還沒找你算帳!我讓你看著他,沒讓你弄死他!你知道他人差點就搶救不回來了嗎!

  【Snow】我這不是讓他留在最安全的地方了嗎!

  【陸吾】你知道什麼叫「盯著」,什麼叫TM的「盯著」嗎!

  身後的腳步聲漸漸靠近,裴雪聽「啪」的一聲掐滅了手機揣進兜里,若無其事地回頭對上那人的目光。不知道是不是做賊心虛,裴雪聽看檀真眼角帶著的笑意都覺得充滿了戲謔。

  「裴大科長,我們現在去哪?」檀真貼心地為她拉開駕駛座的車門,半個身子靠在上面。

  「回特調局開會,這邊有司南和方東青盯著就可以了。」裴雪聽對他這介乎於擠兌和討好之間的行為無言以對,只好裝聾作啞地鑽進了車裡。

  白鷺公館十三號鬧鬼不是一天兩天,為什麼偏偏在執行官考試的時候出么蛾子?逆轉時間生死、強行給復活甲,對象還是一群未來的天師,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勢單力薄的怨魂能做到的。

  裴雪聽在這邊給考生做考前指引,特調局那邊也在緊鑼密鼓地調查背後的推手。

  特調局積壓多年的通緝令全被翻了出來,窮凶極惡的人、妖、鬼重見天日。

  一場腥風血雨蠢蠢欲動,而暴風眼中心的人還在無知無覺地玩這場「誰是兇手」的劇本殺。

  檀真坐進車裡,規規矩矩地給自己繫上安全帶。

  從白鷺公館回特調局有很長的一段路,裴雪聽難得地有些坐立難安。

  「你在躲著我。」檀真語氣不明地說。

  來了。裴雪聽想。

  檀真曲起手肘靠在窗戶玻璃上,指節撐著額角。長街上破碎的路燈光從他眼下掠過,像是逃竄的月光,只留下一片霜色。

  「我沒有。」裴雪聽矢口否認,「我今天出門的時候還給你沖牛奶了。」

  「沒有天眼我也知道你在說謊。」檀真輕描淡寫地說。

  「天眼不是測謊儀。」裴雪聽眼角亂跳。

  檀真自顧自地說:「我不喜歡你哥哥給你介紹男朋友。」

  他不給裴雪聽開口的機會,一口氣說了下去,「我也不想你喜歡他們。」

  檀真的眼神有些受傷,像是被遺棄的小貓。他輕輕抬起眼睫看著裴雪聽,眼中是破碎的水色。

  「但是如果你喜歡他們,我會走的。」檀真輕聲說,「你想要什麼都可以。只要你說,我不會拒絕你。」

  裴雪聽方寸大亂。

  她覺得檀真就像小時候冬天的雪人,不管她多麼喜歡,都不會被允許帶回家,只能捂在手裡看他一點點融化。她喜歡檀真嗎?她也不知道,長這麼大,她沒有喜歡過任何一個人。

  但是檀真在青銅棺里隔著金色的液體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執著又溫柔地按住冰吐司,給她煮麵的時候;他隻身走進陣法按住她肩膀的時候——她的心跳沒有無動於衷。

  裴雪聽總覺得她要對檀真負責,無論他是因為什麼理由沉睡,都是她不由分說地把他帶進這個全然陌生的世界。等檀真習慣了這裡的生活方式,他可以有全新的人生。

  他長得那麼好看,體貼又柔軟,會有很多人喜歡他。

  檀真可以過得很好,朝九晚五,家裡有溫熱的牛奶和嫻靜的妻子等候。

  而不是跟著她,天天和一堆邪門的東西打交道,差點把命都斷送。

  「你只是依賴我。」裴雪聽低聲說,「等你離開我就會發現,有的是更好的生活。」

  「我在大徵雖然沒有成婚,但躺進青銅棺的時候已經27歲了。」檀真說,「你為什麼會覺得自己比我更懂男女傾慕之情?」

  裴雪聽啞然。

  紅燈亮起,車子卡在車流中。

  「你討厭我嗎?」檀真快刀斬亂麻,直截了當地問。

  「當然不。」裴雪聽果斷道。

  檀真忽然按住了她扣在方向盤上的手,他的體溫燙得裴雪聽幾乎瑟縮,卻無路可退。檀真試探著靠近她,領口上沾著家裡洗衣液的草木清香,像是一盞微苦的茶。

  「你可以推開我,只要你說不,我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檀真的目光描摹過她的眉眼、唇角,「但如果你沒有拒絕我,那我就要親你了。」

  裴雪聽清亮的瞳仁里映出他的模樣,陰影傾覆而來。

  紅燈讀了三下秒。

  那股雨後草木的氣息溢滿裴雪聽的呼吸。

  一個淺嘗輒止的吻落在她睫毛微顫的眼角。

  ——

  陳啟明看見一滴眼淚從白喻的眼角滑落,「啪」的一聲砸在手背上,頓時慌了神。他手忙腳亂地從口袋裡抓出來一團皺巴巴的衛生紙紙,塞到白喻手裡。

  「不說就不說,我又不會把你怎麼樣。」陳啟明往旁邊退了兩三米,嘀嘀咕咕地說,「別哭了。抱歉。我再也不提這件事了。」

  「沒關係,不是你的錯。」

  白喻用手背一擦眼淚,把衛生紙捋平、疊好放回陳啟明手裡。她站起來深吸一口氣,昂首挺胸地朝蘭措走去。

  「一起走吧,既然那位裴科長那麼說,這裡一定有我們忽略的線索。」張又南率先說,「人多也安全。誰知道後面還會不會出什麼事——那邊的幾位考官,要跟上去監考嗎?」

  方東青很不喜歡天師府這小子拿腔拿調的樣子,他跟這種滿身貼著「正經人」標籤的八字不合,聞言玩著指甲翻了個白眼,「這不是一般的怨靈,你們人多就能靠陽氣盛頂過去的。人再多也只是給他們加菜。」

  張又南皺起眉,一時間竟然有點分不清這人的男女。

  司南趕緊出來打圓場,要是裴雪聽剛出去就因為「考生和監考官打起來」這種原因折返,一定會扒了他們的皮。

  「那什麼,我跟你們去。」司南乾咳一聲,道,「你們手上都有自己對應的遇難者資料對吧?我們一個現場一個現場地看過去,總會有發現。林家那個,把你拘禁起來的遊魂放出來。」

  電梯載著一群人搖搖晃晃地上樓,電梯門剛一打開,尖叫聲就幾乎把他們的耳膜扎個對穿。

  二樓的遇難者——那一對兄弟的魂魄跌跌撞撞地從房間裡撲出來。

  客房門大敞著,他們可以直接看見被染紅了半邊的大床、在風中招展的窗簾。兄弟二人連滾帶爬地從門裡撲出來,腹部幾乎被豁開一半,五臟六腑都快淌了一地。

  哥哥的傷勢稍微好一些,卻也仍是驚慌地和空氣中不存在的人推搡著。他被推了個仰倒,脖子上猛然出現一道傷口,鮮血筆直地衝上了天花板。

  司南倒吸一口涼氣——天可憐見,他連恐怖片都不敢看,為什麼要吃這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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