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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永不墜落的夏天(二)

2024-06-15 04:01:21 作者: 薄須

  白鷺公館離夜夜笙歌的CBD只有兩站公交的距離,硬生生地用錢在這片鬧市里砸出來這片清淨之地。道路兩側的香樟樹濃蔭蔽日,垃圾箱都是精心設計過的,與這片希臘神廟似的建築風格相得益彰。

  特調局的雪佛蘭在如過江之鯽的豪車中間顯得灰頭土臉的。

  裴雪聽毫不在意地靠在車上,摘下墨鏡對迎面走來的人晃了下。

  「特調局行動科,裴雪聽。」

  「裴科。」監考官面有菜色,看上去離熬夜猝死只有一步之遙。

  「什麼情況?」裴雪聽問。

  執行官考試每年都會有大大小小的狀況,比如去年就有人才帶著手機直播考試過程,直播間晚封禁一秒,那隻張牙舞爪的厲鬼就要跟直播間水友打招呼了。其中也不乏試圖作弊的、賄賂監考官的和漏題的。

  但這都不是行動科的工作範圍。

  

  白鷺公館的考試內容是查明館內遊蕩的魂魄數目,屬於低風險考試。

  「八月三十號日晚上七點,考試準時開始。」監考官抹了把臉,疲憊地說,「五個考生交出答卷以後就離開了,之後相繼在二十四小時內非正常死亡。第二天七點,他們又回到了白鷺公館。」

  裴雪聽的眉梢輕輕一挑,「活的?」

  「活的。」監考官調出白鷺公館的監控錄像,遞給裴雪聽。

  「三十一號他們回到白鷺公館後,兩名監考官進入白鷺公館檢查他們的身體,確認沒有問題後,把他們送進了特調局觀察。二十四小時之內,他們身上陸續出現原因不明的傷口,再次死亡。」

  裴雪聽點點頭,「然後昨晚七點,他們又活著回到了白鷺公館?」

  監考官艱難地點點頭,「這一次不止五個考生,連那兩個監考官也被卷了進去。」

  監控畫面是白鷺公館十三號的大廳,大理石地板蒙了一層腳步凌亂的灰塵,陽光從碎掉一角的拼花玻璃里照進來。長餐桌上的花瓶里插著一支枯死的玫瑰,餐桌邊上的人抬起頭看了一眼攝像頭。

  那是個容貌蒼白清秀的女孩,眼神清冽。

  「還挺敏銳,這是考生?」裴雪聽說。

  「是,她叫白喻。」監考官追問,「裴科長,下一步我們應該做什麼?」

  「不相關人員就不要靠近白鷺公館十三號了,目前看來被迫加入這場死亡遊戲的條件是進入這裡,但我們不知道它劃定的範圍有多大。」裴雪聽快速瀏覽了一邊考生花名冊,「把這裡最大程度地封鎖起來。」

  ——

  檀真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牛奶,坐在了一片濃重的樹蔭下。殷平安掃著落葉,掃到他邊上時停下來,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打了聲招呼。

  「檀真先生。」

  檀真略微頷首,銜著一點恰到好處的笑意說:「你在這裡還習慣嗎?」

  「挺好的。」殷平安佝僂著背和脖子,依然是不擅長和人打交道的樣子,「聽說是裴小姐為殷梅下葬的,還沒有當面感謝她。」

  殷家村事件之後,殷平安被帶回了特調局。上面對怎麼安置他非常頭疼,一方面殷家村已經不能住人了,另一方面殷平安不能算完全的人。

  不知道是因為山神的詛咒還是殷梅的寬宥,殷平安保留著清晰的意識和記憶,身體卻還和活死人一樣,對於時間和衰老的反應十分遲鈍。

  最後裴雪聽拍了板,讓他在特調局打掃衛生,有時候也替門衛老廖值白班。

  殷平安囁嚅著說:「那時候我不聽勸阻,給你們添麻煩了。您和裴小姐的身體還好吧?」

  「沒關係,她也沒有怪你。」檀真淡淡地說。

  殷平安察覺出來檀真似乎心情不太好,試探性地問了一句,「您今天怎麼沒和裴小姐一起出門?我剛剛看見她開車出去了。」

  檀真皮笑肉不笑道,「她嫌我身嬌體弱。」

  儘管檀真打完了所有該打的疫苗,也提交了療養院的體檢報告,但裴雪聽堅持認為他是個不經造的陶瓷花瓶,一點點空氣流動都會把上頭的釉剝落,恨不得把他鎖在玻璃柜子里供起來。

  殷平安實話實說道,「您看上去確實身體不太好。」

  並沒有被安慰到的檀真心情更差了,一臉苦大仇深地喝光了牛奶。

  ——

  裴雪聽扒拉著白鷺公館十三號的卷宗,墨鏡要掉不掉的掛在鼻尖上。

  那起堪比屠殺的案件發生在十年前,房主於浩以聚會的名義邀請並毒殺了十一名賓客,將其放血拋入人工湖後投湖自殺。這些人分布於各行各業,除了年齡接近,沒有任何共同點。

  警方想破頭也沒想通,他們是怎麼拿到這場聚會的入場券的。

  更離奇的是,五名考生、兩名考官身上出現的傷口,與十一名賓客中七名被放血的客人傷口一致。

  「目前掌握的情況只有這樣,進入房子視作加入遊戲,離開會死,」裴雪聽撣了一下卷宗,「死之後又會『復活』回到房子。那如果什麼都不做,在房子裡呆滿二十四小時,會死嗎?」

  坐在副駕駛上的方東青吹乾了指甲上的指甲油,「你可以讓房子裡的人試試看,反正他們有復活甲。」

  「如果進入房子的人是『客人』,那主人又在哪裡?」裴雪聽接著問。

  方東青眨了眨假睫毛,「湖裡?」

  裴雪聽冷著臉「啪」的一聲合上卷宗,抓起他的指甲油扔了出去,精準地扔進了不可回收垃圾里。

  「我的猜測是客人要到場,主人才會出現。再找兩個人來,跟我們一起進去。」裴雪聽冷酷無情地忽視了方東青的哀嚎,公事公辦道。

  方東青楚楚可憐地含著眼淚問:「我找誰,司南和檀真?」

  白茵一般不上白班,玄武壓根拉不出門。

  裴雪聽毫不猶豫地說:「司南和宋小明。」

  「和誰?那個小眼鏡?」方東青震驚了,「老大你該不會是想培養他當繼承人吧,他是你的私生子嗎?我先告訴你我們行動科可不興世襲制啊!他連符都不會畫你叫他來幹什麼?」

  「湊數。」裴雪聽拉上墨鏡,合衣躺在座椅上,「再廢話我就把你劈成兩半帶進去。」

  自從那天檀真一臉幽怨地說「我是人」以後,裴雪聽就在極力避免跟他單獨相處。雛鳥效應帶來的依賴太嚴重,讓裴雪聽有種欺騙涉世未深的小朋友感情的罪惡感。

  等檀真習慣現代人的生活方式了,就不會這麼黏著她了。

  天氣有些悶熱,裴雪聽敞著窗戶吹風,頂著墨鏡睡覺。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有一片陰影遮住了她面前的陽光,清淡的草木氣息無聲漫了過來。

  裴雪聽鼻尖抽了抽,抬起墨鏡睜開了眼睛。

  檀真拿著一張傳單在她臉側扇風。

  「陸吾讓宋小明給他修電腦,」檀真面無表情地說,「所以我替他來了。」

  他雖然看上去滿臉寫著不高興,但是手上的動作卻沒停。

  ——

  九月二號,晚上六點。

  裴雪聽在腋下夾著一沓文件,昂首闊步地走進了白鷺公館的大廳。夕陽斜照,公館裡的水晶吊燈卻沒有亮起。長長的餐桌上坐著七個人,都不約而同地抬頭看著走進來的四個人。

  「初次見面,行動科裴雪聽。」裴雪聽拿著資料揮了一下,權當做打招呼,然後很不客氣地坐在了主位上,「我就不跟大家寒暄了,從現在開始這裡由行動科接管,請大家服從安排。」

  餐桌旁除了行動科的人,就是兩個衣冠楚楚的考官,剩下五個考生看上去和宋小明差不多——差不多的年紀、差不多的單純。

  頂著刺蝟頭、身上雞零狗碎地綴了一身裝飾的搖滾少年撇了撇嘴。

  裴雪聽掃他一眼,輕描淡寫道,「也可以不服從,但是請在這裡呆到考試開始的時間。否則我保證你永遠都考不上執行官。」

  刺蝟頭瞪著她。

  「裴科長,那我們需要怎麼配合?」白喻輕聲細語地問。

  白喻穿著襯衫和半裙,長發打理得乾乾淨淨,看上去是那種安靜的乖乖女。她認真地看著裴雪聽,像是隨時會掏出筆來記筆記。

  「聽話是小朋友的美德。」裴雪聽打了個響指,把資料發給他們,「這是你們的傷情鑑定,跟部分當年的遇難者吻合。我們懷疑在座的各位都是當年遇難者的『替身』,這是遇難者的資料。」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桌上沒有人說話。

  裴雪聽的視線掃過這間金碧輝煌的大廳,大廳里的羅馬柱上是閉眼的天使,拱衛著天花板上色彩剝落的壁畫——《最後的晚餐》。簇擁著大廳的花籃里儘是枯枝敗葉,蛛網密布。

  這棟建築有七層,第一層是大廳和花園,第七層是露天游泳池,中間五層是臥室和書房。

  房子的主人於附庸風雅一道似乎頗為精通,長廊上無處不掛著油畫。但那些畫色澤陰冷,跟暖色調的裝修十分不搭調。

  這起案子兇殘又詭異,受害人和兇手死得乾乾淨淨,最後警方也是草草結案,歸結為房主有精神疾病。

  看著這些畫,裴雪聽也忍不住懷疑這個房主是不是真的腦子有問題。

  牆上沉寂多年的石英掛鍾突然動了,時針和分針咔啦啦的一陣響,調到了晚上七點。大廳里的水晶吊燈毫無預兆地亮了起來,蒙塵的留聲機在沒放唱片的情況下吟詠起《蝴蝶夫人》。

  桌上所有人的神色突然都繃緊了,檀真按著桌面差點站起來。

  裴雪聽感受到了背後那陣陰冷的氣息。

  一隻手按上了她的肩膀,湖水迅速地浸透了她的衣服。

  「晚上好,各位客人。」

  「晚上好。」裴雪聽指尖往下壓,示意檀真坐下。

  她唇邊帶著笑意回過頭去,對上那張浮腫的青白色的臉。

  雖然被水泡得變形,但裴雪聽仍然從五官辨認出來,這一位就是房主於浩。他穿著白襯衫黑西裝,襯衫領子上浸飽了血,不像是辦宴會,像是送葬。

  「介意我坐在這裡嗎?」裴雪聽禮貌地詢問。

  「當然不。」於浩肌肉僵硬地笑著說,「來者是客,大家請隨意。」

  電光火石之間,刺蝟頭「騰」的一下站起來,右手反握成爪猛地抓向於浩。他指間調動著細碎的光和火,直取於浩喉間。裴雪聽的動作更快,她單手握住刺蝟頭的手腕,把他整個人都掀翻在了桌上。

  刺蝟頭摔得七葷八素的,下巴差點在桌上嗑碎,怒不可遏地嚷了起來,「你幹嘛!」

  「拘靈手,你姓林?」裴雪聽指尖用力,掐斷了他手上的法訣,「你們林家的家教可真不怎麼樣。再輕舉妄動我就把你的腕骨掰斷。」

  刺蝟頭慘叫一聲,癱軟下去。

  「司南,把他銬起來。」裴雪聽扔開他,轉過去看著於浩。

  司南動作敏捷地撲上去,把刺蝟頭拷在了椅子上。刺蝟頭全身的氣機都被打亂,正是毫無反抗之力的時候,只能任憑司南擺弄。

  「你幹什麼!把他殺了我們就都能出去了!」刺蝟頭踹了一腳桌子,「你憑什麼綁我!」

  司南福至心靈地把他的嘴也堵上了。

  裴雪聽摘下了墨鏡,眉心金光一閃。

  於浩平靜地和她對視。

  他不是凶靈。

  這個人殺了十一個人,但他身上沒有絲毫戾氣。

  「聚會可以開始了嗎?」裴雪聽問。

  「燈亮起來的時候,聚會就開始了。」於浩笑了起來,以頒獎的語氣宣布,「第二天太陽落下的時候,聚會結束,有人會死。」

  席上七名經歷過死亡的人都變了臉色,情不自禁地撫摸自己曾經突然出現傷口的地方。

  「聽上去是一個死亡倒計時的遊戲。」

  裴雪聽抓住了他的手腕,強迫他在餐桌邊坐下。被湖水浸泡久了的皮膚變得軟爛,在裴雪聽的手下碎成了一團泥濘。她湊在於浩耳邊,狀似親昵地說:「可是人還沒來齊,你確定現在要開始聚會嗎?」

  當年的聚會包括主人在內,只有十二個人,但席上卻有十三把椅子。

  主位對著長桌盡頭,那把椅子空空如也,背後是支棱著鮮花屍骸的花籃。

  「不,已經來齊了。」於浩平靜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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