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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永不墜落的夏天(一)

2024-06-15 04:01:20 作者: 薄須

  療養院。

  浴室里溢滿了水汽,水聲淅淅瀝瀝。檀真伸手在蒙了一層霧氣的鏡子上抹了一把,清晰的鏡面倒映出他的身體。雖然醫生宣稱他的免疫系統現在跟白紙糊的差不多,但從明晰有力肌肉線條來看,他並不孱弱。

  檀真略微側身,鏡子上映出他溝壑分明的肩背——還有盤桓在上面的赤色花紋,像是在白宣上潑灑的硃砂。

  他剛剛離開青銅棺的時候,這個圖案還沒有出現。等他從ICU里搶救出來,恢復意識以後,才發現身上多了這片花紋。一開始它只是蟄伏在檀真的肩頭,現在隱隱有蔓延到他後心的趨勢。

  但不知為何,檀真並沒有感受到威脅。

  他凝視半晌,才擦乾了身體、穿好衣服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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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吾在病房裡等著他,手邊壓了一沓資料。

  「我可以走了嗎?」檀真扣上襯衫的最後一顆扣子,站在陸吾面前問。

  「不想知道你的身體現在是什麼情況嗎?」陸吾伸出手掌往下壓,示意他坐下。

  「我覺得應該還不錯。」檀真坐了下來,想了一會兒問,「裴雪聽呢?」

  陸吾覷他一眼,「她比你好得多,搶救及時,很快就醒了。」陸吾沒提裴雨頌一個電話打到辦公室,陰陽怪氣了他半小時,明里暗裡威脅要把裴雪聽從特調局弄走的事。

  檀真並不意外,點了點頭。

  「檀真,你有沒有想過在這個時代生活?」

  「我不是正在這個時代生活麼?」檀真微笑著反問。

  陸吾深深地看他一眼,「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可以讓你從裴雪聽的家裡搬出來,你可以加入特調局或者學一門新的技能,會有專人給你安排一切。」

  檀真一隻手托著腮,目光散漫地望向窗外燦爛盛大的陽光。

  時間無聲地流過。

  「我不願意。」檀真說,「可以把我的手機還給我了嗎?據說在現在,看別人手機和看別人內褲一樣失禮。」

  陸吾嘆了口氣,從外套口袋裡掏出手機遞給他。

  「裴雪聽沒有給你發消息。」

  陸吾提醒他。

  ——

  行動科新買了一張懶人沙發,據說非常舒適,躺上去一秒就能入睡,把樓下信息科氣得直咬小手帕。

  裴雪聽兩隻腳搭在茶几上,整個身體都陷在懶人沙發里,舒服得每一根骨骼都柔軟了。她在臉上搭了一張報紙,仰著腦袋昏昏欲睡。

  「我剛剛從信息科路過,他們科室的諦聽一把就把我拎進去了。」宋小明抱著杯豆漿,小聲說,「那個諦聽有八隻耳朵,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他要吃了我。結果他問我可不可以用一箱滷蛋換我們的新沙發。」

  司南噼里啪啦地按著遊戲機,頭也不抬地說:「信息科都是群禿頭程式設計師,天天盯著網上的動向,每天都要加班。滷蛋和泡麵是他們科室的重點不動產。」

  「司南以前沒化形的時候去信息科偷東西吃,每次都只能叼回來一袋滷蛋。」玄武唏噓道,「信息科為這個還得上來跟我們打一架,然後就被科長拿錢砸了。」

  司南幽怨道,「孩子大了,給我留點面子吧!」

  「說起裴科,」宋小明的聲音更小了,「她怎麼又在睡覺啊?」

  懶人沙發擺在窗戶邊,早上十點的陽光傾瀉而下,暖融融的。裴雪聽躺在沙發里一動不動,已經兩個多小時了,要不是姿勢不對,簡直是老僧參禪。

  司南一把拋下遊戲機,趕緊捂住他的嘴,「你可別說了,她在睡覺就說明風平浪靜,要是她忙起來我們沒人有好果子吃!」

  行動科的大門突然被人推開,一陣香風飄了進來。

  穿著某大牌當季高定的墨綠色連衣裙、十根手指上水晶指甲閃閃發光、眼睫毛根根挺立卷翹,就連頭髮絲也凌亂得恰到好處的美人走了進來。「她」踩著十厘米的高跟鞋,走起來搖曳生姿,然後一屁股坐在宋小明旁邊。

  宋小明被這人的陣勢鎮住了,手忙腳亂地往旁邊退,差點滾到地上。

  「她」摘下遮住了半張小臉的墨鏡,對著宋小明一笑,「我可以吃你的韭菜盒子嗎?」

  宋小明懵懂地點了點頭。

  於是這個大美女頂著一身可以出席秀場的行頭,吃了宋小明買的韭菜盒子。

  「畢方,」裴雪聽忽然說,「那是我的。」

  宋小明更迷茫了,畢方不是男的嗎?

  「領導,你太小氣了。」方東青換回了男生,一臉意猶未盡地欣賞宋小明臉上驚恐的神色。

  「要吃自己買,」裴雪聽甚至都沒往這邊看一眼,「把我的韭菜盒子放下。」

  「裴科,要不我現在下去再給你買一份吧……」宋小明「噌」的站起來,說。

  司南一把抓住他的手,把他拽了下來,使勁沖他擠眉弄眼,示意他別說話。

  「要吃也不是不行,」裴雪聽懶洋洋地說,「今晚上替我去個飯局。」

  方東青立刻覺得嘴裡的韭菜盒子不香了,試探道,「我要是不去呢?」

  「早上十點你才到工位,這班你上得比水族箱裡那鮫人都水。這個月你全勤沒了。」裴雪聽悠悠地說,「還有,明天我會把你男裝的照片掛直播平台GG位上,給你買一天的熱搜榜。」

  方東青:……詭計多端的人類!

  下午六點,白茵來換班。

  玄武早早地就走了,宋小明坐地鐵回家,司南縮在工位上打最後一把遊戲。方東青補了個全妝,對著鏡子端詳半天,才打車去裴雪聽說的那個法餐廳。

  裴雪聽拉上衛衣帽子擠進公交車,額頭抵在車窗玻璃上。她往外看去,夕陽一點點被收走,路燈一盞盞亮起。

  路邊的銀杏樹枝葉間探下小精怪細細長長的觸角,搭在等車的小情侶肩上;賣烤魷魚的小吃攤前擠了一家三口,三口人頭上都頂著尖尖的貓耳,背後拖著毛茸茸的尾巴;買醉的男青年坐在路燈邊流眼淚,身體透明、頭髮長長的女孩悲傷地注視著他。

  已經是夏末了,天會黑得越來越早。

  裴雪聽不想做飯,索性在小區外面買了一碗餛飩和烤串。她漫無目的地想,現在方東青應該已經坐在燭光曖昧的法餐廳里,和那個男人吃蝸牛了吧?

  電梯門緩緩打開,裴雪聽看著靠在門上的人,愣住了。

  檀真站在門邊,望著頭頂的燈不知道在想什麼。

  「你回來了。」檀真笑著說。

  裴雪聽心情複雜地看著他,「你沒事了?既然回來了,為什麼不進去?」

  「我沒帶鑰匙。」檀真說。

  裴雪聽嘆了口氣,拉著他的手按在門把手上,「這是指紋鎖,你的指紋也可以打開。」

  檀真感受著裴雪聽指尖傳來的溫度,睫毛一低,「嗯」了一聲。

  門「滴」的一聲打開了,裴雪聽抽回了手。

  「沒帶鑰匙怎麼不給我打電話?」裴雪聽問。

  「手機沒電。」檀真跟在她身後,老老實實地回答。

  裴雪聽給檀真的手機充上電,把餛飩分了他一半,又點了他常吃的那家粥。兩個人隔著餐桌吃飯,沒有人說話。

  其實裴雪聽有很多問題可以問他,無論是作為行動科科長,還是作為陸吾指定的「監護人」。但她知道那些問題即便問出口,她也不會得到答案。

  檀真擺弄著平板,放了一部正在熱播的偶像劇,吸溜著紫薯粥看得津津有味。裴雪聽在他對面聽著那些嘈雜的對白,不用看都知道是什麼劇情,「我愛你你為什麼不愛我」「ta到底哪裡比我好」,最後千言萬語變成一個生硬的吻。

  她開始不動聲色地打量檀真的穿著,天氣並不算冷,但他身上是棉麻的襯衫和風衣,臉色還是一如既往的蒼白。

  「你當時……」

  裴雪聽的開場白淹沒在她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里。

  檀真暫停了劇情,抬起眼睛看著她。

  「裴雨頌」三個字暴躁地在手機屏幕上跳動著。

  「餵?」裴雪聽手滑點到了免提。

  「裴雪聽,你膽子肥了!」裴雨頌惡聲惡氣地說,「我給你安排相親,你居然讓一個男的穿著女裝去對付?」

  裴雪聽想關掉免提,卻被檀真攥住了手腕。她瞪了檀真一眼,檀真卻沒有鬆手。

  「說話,」裴雨頌說,「你今天必須得給我個解釋。」

  「我給你什麼解釋?」裴雪聽硬著頭皮說,「我才二十五歲,相哪門子的親。我們家又沒有皇位要繼承,你用的著那麼急著把我趕出去嗎?」

  裴雨頌冷笑一聲,「你可以不結婚,但你身邊至少有個正常發展對象吧?天天的不是麒麟就是鳥,我聽說那個進ICU的還是個活殭屍?等到你三十歲的時候,你是打算跟你們局裡的紙人領結婚證嗎?」

  裴雨頌高中就進了辯論隊,說話不是一般的邏輯縝密,用詞不是一般的尖酸刻薄,聽得裴雪聽牙疼。

  「活殭屍,」檀真慢吞吞地問,「是在說我嗎?」

  聒噪的手機一下子沉寂了。

  裴雪聽扶額。

  從她十七歲進特調局開始,裴雨頌就致力於把她拉回「正常人」的生活。她親哥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敢於跟崑崙山神獸拍桌子,對上腦袋滿地滾的白茵也面不改色。

  雖然最後還是沒能把裴雪聽從特調局刨出來,但他堅強地把自己的私人手機號填進了她的「緊急聯繫人」一欄。

  「裴雪聽,我提醒你,不同物種是有生殖隔離的。」裴雨頌冷冷地說,隨即掛斷了電話。

  檀真掀起眼皮,黑漆漆的瞳仁里映出裴雪聽的臉,「我說錯話了嗎?」

  「沒有。」裴雪聽收起手機,敲了敲桌子,「吃飯。」

  「什麼是生殖隔離?」檀真問。

  「就是人和妖不能生小孩的意思,」裴雪聽用筷子敲了敲碗邊,「吃飯別說話。」

  「我吃完了。」檀真有點乖又有點倔地看著她,「我是人。」

  我們沒有生殖隔離。

  我可以和你生小孩。

  裴雪聽頭皮發麻,在心裡辱罵了裴雨頌一萬遍。

  ——

  京州,白鷺公館。

  白鷺公館是京州最頂尖的房產之一,但它最為人所津津樂道的,卻不是令人仰望斷脖子都望不到的價格,而是這裡曾經發生的一起兇殺案。

  白鷺公館十三號,這個別墅群的「樓王」,坐落在楓樹環繞的人工湖旁。秋濃之時放眼望去,一片碧水紅葉,襯托著白色的建築,比真金白銀更能彰顯主人的財力和品味。

  然而就是在這裡,房主舉辦了一場生日宴會,在宴會上殺死所有客人後投湖自盡。

  據說半片湖水都被客人的血染紅了。

  自此,京州的都市奇談上又多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白鷺公館十三號,就此成為凶宅。

  據說每年案發的那天,這裡的燈會亮起,老式的留聲機會唱起《蝴蝶夫人》,從不缺席。

  但此地寸土寸金,安保也極為嚴格,嗅著流量和熱度而來的恐怖主播們死活進不來。

  九月一號,白鷺公館十三號亮起了燈。

  遠處監控著這裡的人用望遠鏡一掃,看見了七個整整齊齊坐在餐桌邊的人。都是年輕的男女,都是清一色的蒼白臉色。他們先是茫然地打量自己的肢體,隨即慌張地對視。

  而澄碧色的湖水也在慢慢地泛起猩紅。

  「快……通知行動科!」監控人員的手止不住地顫抖,「這場考試有問題,申請行動科干預!」

  ——

  「執行官考試又開始了?」裴雪聽掃了一眼紅頭文件,沒當一回事地塞進了堆積如山的資料里。

  「是啊,聽說今年參加考試的人特別多。」司南掰著手指頭數,「而且好多天師世家的人,今天早上陸吾還在問我們科要不要挑幾個補充人手。」

  「免了。」裴雪聽果斷拒絕,「我討厭愣頭青,也不想帶孩子。有小明同學一個還不夠我受的嗎?」

  所謂「執行官考試」又稱「特調局蘿蔔坑選拔」或者「天師專業編制考試」。除去招搖撞騙的神棍巫婆,一切想要合理合法存在於特調局之外天師都得通過這個考試,否則均為無照營業。

  至於考上之後要不要進入特調局,還得看雙方考量。

  「哦。」司南的眼珠子一轉,看見了坐在工位上的檀真。

  檀真最近在學簡體字,他從前並不是目不識丁的人,學起來並不是很吃力,只是現代詞彙又多又雜,對他來說有些難以理解。他大半部分學習還是依靠電視劇字幕和彈幕。

  「綠茶婊是什麼意思?」檀真認真地問。

  「就是指故作柔弱、挑撥離間的賤人。」方東青意簡言賅道。

  裴雪聽聽得眉梢直跳。

  這畢方鳥能不能教點好的?

  她還沒開口,桌子上的座機就響了。

  「你去一趟中山東路的白鷺公館。」陸吾沉聲道,「那邊有一個執行官考試的考點,出了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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