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地獄無歸人（卷始）

  龍雪鱗轉過身，朝廊下走去：「繁衣斃命之後，化作一株枯花。二姐在那時毀壞了人王棺，棺內靈氣四散，枯花沾了些靈氣，勉強保住了原形不滅。」

  龍雪鱗坐到廊下：「我將枯花種回花盆中，留在人王墓里，希望墓中的地脈靈氣能對他有所助益。後來我上天庭領罪，被罰看守蘭若齋，便去墓中將花帶了過來，移植在此。」

  「生靈魂魄是天地之靈，所以你假公濟私在此收集魂魄供養花朵。」丘尋雨倚著廊柱，環抱雙肩，望著天空流雲悠悠。

  龍雪鱗緩緩轉過頭，瞪著他道：「那些魂魄都沒有轉世的機會了，就算我不收，也是魂飛魄散的下場。」

  丘尋雨只當沒有察覺那冷厲的目光，依舊望著天空：「那也是假公濟私，蘭若齋可從來不要求他們付出代價。」

  寒鬼眉眼挑高，嘴巴張大，緩緩地作出一個驚訝的表情，眼中卻含著笑意。

  

  龍雪鱗很很白他一眼，沒再說話。

  就在此時，大地忽然晃動起來。整個蘭若齋劇烈搖晃，寒鬼驚叫一聲，墜入井中。龍雪鱗雙手抓住欄杆和廊柱，丘尋雨震驚地問道：「出了什麼事？」

  龍雪鱗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無法回答他。

  蘭若齋在瞬間的搖晃中幾乎扭曲，還未等有人作出反應，便又平靜下來，只是頭頂的晴空萬里忽然就變成了黑雲壓頂，大雨如九天之水倒灌，撲頭蓋臉地砸了下來。天邊悶雷滾滾，頭頂長閃裂空。

  丘尋雨急忙拉著龍雪鱗躲到廊下，寒鬼從井裡露出雙眼睛，驚嘆一聲，便潛了回去。

  「這是怎麼回事？」丘尋雨驚疑道：「這雨下得也太突然了！」

  龍雪鱗皺眉望著外面的暴雨，搖了搖頭：「不是突然下了雨，而是蘭若齋突然出現在下雨的地方。」

  「突然出現，以前蘭若齋突然出現在雨中，也不會如此激動啊！」丘尋雨驚訝道。

  「這次是被迫的。」龍雪鱗也是難以置信，怔怔地望著暴雨如瀑：「是有人召喚了蘭若齋，讓它出現在本不會出現的地方。」

  世間廣大，同時下雨的地方不計其數，而蘭若齋出現的地方，可謂天機，可謂造化，沒人能控制它到底出現在哪裡，就算是歷代看守蘭若齋的指引者，也不能預測，更不能操縱。而今日，蘭若齋卻被人召喚，突然出現在暴雨之中。

  「以前有過這種情況嗎？」丘尋雨震驚不已。

  龍雪鱗搖了搖頭：「從未有過。」

  天空一道閃電划過，照得四周蒼白一片，丘尋雨還想說些什麼，語聲淹沒在隨之而來的轟隆雷鳴之中。

  龍雪鱗道：「人應該已經來了，我出去看看。」說著轉身朝前面走去。

  果然人已經進來了。蘭若齋的大門開著，櫃檯前站著一個七八歲的男童，懷中抱著一隻鳥籠，正茫然無措地四下張望。

  龍雪鱗從後面走出來，男童見到有人，驚恐地退後了一步，看清來人之後，神情稍稍舒緩了些，但仍戒備地盯著她，抱緊了懷中的鳥籠。

  龍雪鱗心中驚訝，沒想到召喚蘭若齋的人，竟然是一個孩子，但她並沒有表現出吃驚的樣子，也沒有說話，而是一如往常，淡然地走進櫃檯後。

  兩人隔著櫃檯，四目相對，男孩墨黑髮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她。龍雪鱗嘴角緩緩翹起，露出寧靜的微笑，輕飄飄地問道：「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男童用力點了點頭。

  「你來這裡想得到什麼？」龍雪鱗繼續問。

  男童低頭看著懷裡的鳥籠，沒有說話。

  龍雪鱗在他面前坐下，也不催促，細細地打量著面前的男童。他半低著頭，露出潔白的額頭，和直挺的鼻樑，右眼下有一顆黑痣，像一滴淚水，墜在眼角。墨如鴉羽的頭髮，束成一個小髻。是個漂亮的孩子。

  龍雪鱗的目光落在他眼角的痣上，男子生淚痣，命中有憾事。他若是個情感細膩之人，恐會因此而鬱郁不得歡，若是執念太深，尤恐一生多舛。

  此時男童抬起頭，怯生生地說道：「你真的能實現我的任何心愿嗎？」

  「可以，不過……」龍雪鱗臉上浮起溫柔的微笑：「你要告訴我，你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男童愣了愣，茫然道：「我沒有找。小藍死了之後，我很難過，忽然想起聽人說蘭若齋可以實現任何願望，就想著如果能找到蘭若齋，就可以讓小藍活過來。想著想著……就突然從家裡到了這裡。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來的。」

  龍雪鱗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我，」男童有些焦急地問道：「我還能回家去嗎？」

  「當然可以。」龍雪鱗笑著，靠進椅子裡，注視著他，一句話也不多說。

  男童想了想，將懷中緊抱的鳥籠拿了出來，小心翼翼地捧給龍雪鱗看。

  鳥籠里有一隻藍羽鳥雀，尖喙火紅，頭上有一撮金色翎毛，翅尖尾羽帶著深碧之色，十分的漂亮華麗。鳥雀閉著眼睛，躺在籠底，胸前沒有任何起伏，確實已經死透了。

  「你能讓小藍活過來嗎？」男童星子般明亮的眼眸望著龍雪鱗，滿含著期待：「我有一顆夜裡會發光的石頭，很好看的，像星星一樣。你若是能讓小藍活過來，我就把石頭送給你。」

  龍雪鱗背靠著椅子，放在腿上的兩隻手交疊在一起，幽黃的燈光下，纖細指尖泛著光澤，隨著手指敲擊躍動著。她神情凝然地望著男童，一句話也不說。

  男童也望著她，遲遲等不到回答，卻也不敢開口催促。

  良久，龍雪鱗直視著他的眼睛，聲音平直而冰冷：「死去的東西再活過來，也不會是原來的東西了，而且你可能要付出承受不起的代價，你懂嗎？」

  男童面露疑惑，緩緩收回胳膊，又將鳥籠抱在懷中。

  龍雪鱗追問道：「你懂『代價』是什麼意思嗎？」

  男童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你真的……」龍雪鱗身子前傾，注視著他的眼睛，問道：「還想讓藍鳥復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