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紅妝夢魘枕枯骨（完）

  她從胸膛里掏出一顆心鮮血淋漓，怦怦跳動的心，舉到龍雪鱗和丘尋雨面前，讓他們看：「我的心多高興，她終於滿足了！」

  「你早就沒有心了，」龍雪鱗冷冷道：「你只是一縷怨魂。」

  杜夕語托著那顆心，歪頭看著它跳動，自顧自地笑得歡喜。

  「這場夢只不過是你一個人的夢境，寶珠是你，杜夕語是你，就連歐陽文景也只不過是一個愛戀著寶珠的幻影。」龍雪鱗道：「何其悲乎！」

  龍雪鱗掌心凝聚白光，朝她射去。杜夕語的魂魄，依舊望著那顆鮮血淋淋的心，痴笑著，在白光之中，漸漸化作虛無。

  龍雪鱗拿出珍珠，再一次將她收了回去。

  山間起了獵獵風，龍雪鱗和丘尋雨的身影也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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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回到蘭若齋，後院裡，龍雪鱗從懷裡掏出珍珠，一縷紅色光茫從珍珠里飄出，絲絲縷縷地注入花盞之中。

  粉瓣紫紅尖的花朵，也隨之綻放出一層薄光，隨即隱去。

  花圃旁的水井上坐著寒鬼，和煦的陽光照在它青藍色的皮膚上，亮晶晶的仿佛蒸騰著一層寒氣：「這就是百年前逃走的那個女人？」

  「嗯。」龍雪鱗將珍珠放回懷中。

  寒鬼打量著花盞道：「還以為你不打算追回她了呢？為何時隔百年才將她捉回來？」

  「碰巧遇到，就帶回來了。」龍雪鱗道。

  寒鬼「嘖嘖」兩聲：「還真是倒霉！」

  「逃不過宿命而已。」丘尋雨負手立在廊下說道。

  寒鬼瞥他一眼：「你怎麼又回來了？」

  「想你了，」丘尋雨沖它一笑：「過來看看你！」

  寒鬼冷哼一聲，別過頭去。若是以前，它一定會刺他幾句，但經過這段時間的熟悉，它似乎已經習慣有他在了，雖然它不想承認。

  「你說杜夕語為何要奪走袁承望的眼睛呢？」丘尋雨問道。

  龍雪鱗背對著他，神情一怔：「啊，忘記問她了！」

  丘尋雨：「……」

  「我想……」龍雪鱗猜測道：「杜夕語應該是想阻止歐陽文景和寶珠繼續在一起吧！她以為袁承望看不見，就不會認得寶珠的轉世，就能拆散他們。」

  「丘尋雨覺得有理，點頭道：這麼上一世，歐陽文景的轉世也與寶珠的轉世相遇，並在一起了。還真是三生三世的緣分呢！」

  「到底是輸給了天意。」龍雪鱗望著天空有些悵然。

  丘尋雨想換個話題，便問道：「這花到底是什麼來歷，你為何要將它養在這裡？」

  龍雪鱗垂下目光，地上的花朵絢爛華美，雖然還不及它當年的樣子，但已經不是凡花可比。

  「它原本是人王墓中的陪葬品。人王死後，陵墓中隨葬了許多珍獸靈花，它便是其中一株。或許是它得天地造化，在墓室中吸地脈靈氣，漸漸幻化成人。」

  龍雪鱗望著前方，神色空茫似在回憶往昔，娓娓道來：「有很長的歲月，我都是獨自一人守著地宮陵寢，直到他出現的那天。不見天日的地宮中，忽然有絢爛光芒閃動，起初我以為是什麼寶物受到靈氣刺激，被發動了，便過去查看。誰知卻在那裡，看到一個人蹲在地上，擺弄花泥。」

  丘尋雨身子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環抱雙臂，面色平靜地聽著。寒鬼坐在水井口，下半身垂在井裡，雙手撐著井沿，看了看丘尋雨，又看了看龍雪鱗，也沒有開口打斷。

  數百年前，黑暗的墓室里，一個身穿華彩衣衫的男子蹲在地上，不知在鼓搗什麼。龍雪鱗十分詫異，她已經太久，久到不知百年還是千年，沒有見過人了。

  震驚之外，更多的是一種莫名的喜悅，但守衛地宮的責任讓她不得不防備起來，她出聲喝問，驚訝於自己的聲音是那樣艱澀，顫抖：「你是何人？為何在此？」

  那華彩衣衫的男子聽到身後的聲音，轉過頭來，那是一張極好看的臉。或許是因為鮮花的原身，給了花仙一族超越其他族類容貌的優勢，他們大多天賦美貌，遠勝於任何族類。

  那男子微笑著開口，聲音清泉流過石灘般輕靈悅耳，他說他叫「花繁衣」。

  多年後，回憶起當時的場景，龍雪鱗已經記不清花繁衣是笑著回過頭來，還是回頭看見她才笑起來的。

  只是那笑容永遠留在了她心裡，從未模糊。

  從此之後，地宮裡不再是龍雪鱗一個人，花繁衣陪著她說話，彈琴，有時給她講一些他還是一朵花時，在人王府里見到的故事。她不再覺得寂寞，即使兩人相鄰而坐，不言不語，也不覺得冷清。

  其實花繁衣完全可以離開人王墓。他是吸收天地靈氣，正道修煉成仙的，按理應當到天庭報備，入仙籍，受仙冊。就算沒有資格位列仙班，也可以在下界做一個逍遙散仙。全無必要陪著龍雪鱗在墳墓里守靈，無論如何，守墓畢竟是天降的懲罰。

  可是花繁衣執意不走，他總是說，人王生前是他的主人，若不是隨葬而入地宮，他也不可能如此早地化作人形。他感念人王恩德與養育之情，一定要留下為他守靈。

  但龍雪鱗知道，他其實是為了陪伴自己，為了讓她不再陷入黑暗和孤獨的深淵。龍雪鱗常想，若是花繁衣從未出現過，她可能被寂寞和陰暗折磨得消沉抑鬱，但也能夠堅持下去，但如果花繁衣出現又離開，她遲早會被封在這陵墓里發瘋。

  兩人在一起過了約莫百年時光，在她的記憶中，那陵墓里最後的一百年，似乎並非身陷黑暗，而是一直燦爛明媚。

  直到，二姐闖入地宮的那一日。她身攜龍王的法寶，龍雪鱗和花繁衣根本不是她的對手，力戰不敵，兩人都受了傷。

  二姐殺紅了眼，或者是根本沒將妹妹的性命放在心上，殺招一出，眼見龍雪鱗就要命喪當場。花繁衣毫不猶豫地撲過去，擋下了致命的一擊。

  「他是當場斃命的，連一句遺言都沒有。」龍雪鱗容色淡淡，輕輕地吐出這句話，一陣微風倏忽而過，便散在了風裡。

  「那他……」丘尋雨望著地上的花朵，道：「你將他種在這裡……會再復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