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杜夕語的故事（二）

  杜夕語聽到還有希望，眼中立時放出光芒：「只要你能讓文景哥哥愛我，你有什麼要求我都答應，任何代價我都願意付出！」

  「話說得有些早了！」龍雪鱗目光如冷刃，銳利中透著寒氣。

  杜夕語卻意外地堅定：「任何代價我都願意，哪怕是要死後墜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我也願意！」

  龍雪鱗對她的堅決也頗感驚訝，她既然願意相信蘭若齋有無所不能的神鬼之力，就一定也知道「下十八層地獄」不是一句隨口而出的誓言，她竟能如此決絕，到底是對歐陽文景多麼執著？

  凝望了她片刻，龍雪鱗緩緩開口：「若要你放棄杜夕語的一切呢？你的容貌，你的家世，甚至你的身體。」

  見杜夕語滿臉疑惑，龍雪鱗繼續說道：「這世上大多數人的姻緣是造化未定之數，碰到什麼人，和誰痴纏幾年，或者與誰相守一生，都是隨緣的。這些人的姻緣容易改。但有些人是天命註定的情緣，可能數年，也可能幾世，這些人的緣分不由得外力干涉。就算能迷惑人的心智，也不過是暫時的，虛幻的。很不巧，歐陽文景就屬於天命姻緣之人。」

  「你是說文景哥哥和那個卑賤粗鄙的丫鬟是天命的姻緣？」

  龍雪鱗點了點頭。

  「哈，難怪文景哥哥會看上那樣一個不堪之人！」杜夕語忽然怒不可遏：「這也太不公平了！像文景哥哥那樣的人，上天為何要給他安排那樣的姻緣！那個卑賤的下人，實在太委屈他了！」

  龍雪鱗眸中快速掠過一絲複雜神色，但杜夕語並未察覺：「天命自有原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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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夕語平息了片刻，低頭問道：「你說你有辦法幫我！」

  龍雪鱗十指交握，半垂了眼帘：「有！外力無法改變歐陽文景對那個女子的感情，所以，若你想要取而代之，只有變成她。」

  「什麼？」杜夕語一時不能理解她的意思：「我變成她？什麼意思？」

  龍雪鱗抬起眼帘，墨玉般的瞳仁映入燭火，口氣微涼：「我可以將你與那個丫鬟的靈魂互換。」

  杜夕語瞪大眼睛。

  「你進入她的軀殼，成為那個丫鬟。這也就意味著，你要放棄現在的一切，尊貴的身份，美麗的容顏，爹娘親故，榮華富貴。成為你口中卑賤的下人，其貌不揚的女子。」

  龍雪鱗十指交疊，撐起下頜，望著她絕望的臉：「但你能得到歐陽文景的愛。」

  龍雪鱗知道這十分殘忍，並在這血腥的殘忍中竟體會到一絲愉悅。此刻，她終於知道這蘭若齋存在的意義。

  人的欲望是嬌嫩的血肉，理智是脆弱的薄甲。蘭若齋就是一雙利爪，撕碎僅存的甲冑，讓欲望鮮血淋漓地綻開。

  「如何？」龍雪鱗聽到自己冰冷的聲音，唇邊依舊掛著笑意。

  「我願意！」杜夕語低著頭，看不清臉色。那不大的，甚至缺少氣勢的聲音，卻像是燃盡了靈魂發出的。

  「好！」龍雪鱗道：「既然你已經決定，我會將你的靈魂與那個丫鬟的互換。換過之後，她不會記得曾經往事，只會以為自己就是杜夕語，生來便是千金小姐。而你將帶著全部的記憶生活下去，永遠都不能再換回來。」

  杜夕語堅定地點了點頭。

  「還有一件事，」龍雪鱗道：「你的陽壽到這一世就盡了，無法再輪迴轉生。反正灰飛煙滅了也是浪費，不如把你的靈魂送給我，物盡其用。」

  「隨便你吧！」杜夕語轉身，步履踉蹌地往外走。

  「你真的為她們互換了靈魂？」丘尋雨端著飯碗問道。

  「那是自然。」龍雪鱗加了一筷子蝦仁炒瓜片放進碗裡：「蘭若齋可是個有求必應的地方。」

  丘尋雨放下飯碗，又給她添了一碗湯：「後來呢？杜夕語變成寶珠後，如願與歐陽文景在一起了？」

  「沒有。」龍雪鱗也放下了飯碗，黃潤的燈光落盡她眸中，墨亮的瞳仁透著絲絲寒意：「歐陽文景最終拋棄了寶珠，娶了杜夕語為妻。」

  丘尋雨端著湯碗，啞然失語：「你不是說歐陽文景與寶珠是天命的姻緣嗎？」

  「是啊！但天命的姻緣也有壽數，我當時無法得知他們那段姻緣壽數如何！」龍雪鱗道：「而且被換過魂的寶珠還是寶珠嗎？焉能知道天命不是因此而有所變化？」

  丘尋雨緩緩垂下眼帘，慢慢將湯碗放在她手邊，徐徐收回手，拿起竹筷，卻不知該做什麼。

  龍雪鱗面色凜然，垂眸目光落在手邊的湯碗中，微微晃動的菌子湯，模糊地映出她冷漠的臉孔：「你是覺得我騙了杜夕語？我沒有。彼時我並不知道天意將有何變化，但我確實知道，她付出那麼大的代價，換來的一定不會是和美的結局。強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本就是錯，違逆天意，註定是一場悲劇。誰也不能例外。」

  「我明知是萬丈深淵，卻還是將她引到崖邊。」龍雪鱗目光落在丘尋雨臉上，冰冷如霜雪：「我從來都不是什麼好人。」

  「但你沒有推她下去，」丘尋雨抬起頭，坦然回視她的冰冷的目光：「跳下去是她自己的選擇。進入蘭若齋的人，從沒有一個能得好下場。蘭若齋本來就是這樣一個地方，這與你是好是壞沒有關係。」

  「我只是有些驚訝罷了，」丘尋雨苦笑道：「也有些同情杜夕語的悲慘。」

  龍雪鱗的目光緩和了許多，她知道丘尋雨的話發自真心。而她之所以如此激烈，又何嘗不是因為心存愧疚。她也沒能想到天意這般變幻莫測。雖然早知道杜夕語註定不得善果，卻也沒想到竟慘烈至此。

  「你說你丟了東西，」丘尋雨忽然想到什麼：「莫不是杜夕語的靈魂吧？」

  龍雪鱗點了點頭：「杜夕語變成寶珠之後，與歐陽文景過了兩年開心日子。但隨後歐陽文景還是迫於父母之命，娶了杜家大小姐。而寶珠也因為和歐陽文景的關係被賣到很遠的地方，沒多久就自縊身亡。可她並沒有按照約定將靈魂交給我，而是就此遁去，不知所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