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紅妝夢魘枕枯骨（卷始）

  「你在做什麼？」龍雪鱗倚在迴廊柱子上，抱著肩打量著院中的男人。

  丘尋雨回過頭，朝她一笑：「長了雜草，我幫它鏟掉。」

  花圃里不是普通的花，並不在意有沒有雜草，不過他要除，龍雪鱗也不想阻止，倚靠在迴廊下，看著他小心翼翼地從泥里拔出草根。

  「這花很特別，我上次見到它時還是紅色花盞，花瓣尖微有些殷紫。這十來年過去，竟又添了嫩黃和幽藍色。」丘尋雨抬起頭，對龍雪鱗道：「愈發好看了！以後會不會還能幻化出其他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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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吧！」龍雪鱗的目光從花盞上移開，微垂了眼帘，淡淡道。

  丘尋雨見她似乎不想多談，便轉了話頭：「今日有雨，沒有人來訪嗎？」

  「沒有。」

  丘尋雨仰起頭，油紙傘跟著向上揚起，望著灰濛的天空，微嘆了一口氣：「好像很久沒人來了！」

  「你也盼著有人來嗎？」

  「不！」丘尋雨低下頭，將傘撐好：「來這裡求東西，又不是什麼好事，沒人來最好。」

  龍雪鱗眉梢微軒：「哦？你竟這樣想嗎？能來到蘭若齋者，皆是有難得的造化。在這裡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而且不必付出任何代價，世人都夢寐以求能找到這裡，你為何說不是好事？」

  「不必付出任何代價？」丘尋雨手裡的小鏟子插進泥土裡，抬頭望著前方，目光穿過迷離雨霧：「得到了不該得到的東西，又怎麼可能是好事呢？蘭若齋不要他們付出代價，老天爺卻不會放過他們。因果報應，造化公允，老天自會要他們償還賒欠的，怕不是……」

  他忽然轉頭望向龍雪鱗，一字一句道：「還要收些利息吧？」

  龍雪鱗眉心跳了跳，迎著他的目光望回去。兩人就這樣對視了好一會兒，丘尋雨先收回了目光，低頭隨手鏟了鏟濕泥，笑道：「來這裡的人，求的最多的是什麼？」

  「錢財、美貌，還有長生不死。」龍雪鱗淡淡道。

  「長生不死？」丘尋雨喃喃重複道。他的語氣帶著難掩的輕蔑，雖然低著頭，但龍雪鱗還是看到了他唇邊那抹陰冷譏誚的笑意。

  龍雪鱗有些詫異，眼中的疑惑像濃霧漸漸散去的同時，眉心卻慢慢蹙起：「你，也知道人王的天地人三罰？」

  丘尋雨一怔，隨即抬起頭，若無其事道：「人王？什麼三罰？我沒聽說過！」

  龍雪鱗顯然不信，緊鎖著他的眼睛，似乎想看出些端倪。這個人知道人王墓所在，身上有人王的法寶，還似乎知道人王統治時制定的三罰……他一定與人王有某種關係！

  正在她要開口再問時，外面忽然傳來叩門聲。

  兩人都朝前面望去，頗為詫異。

  「這雨都快停了，竟然還有人找來了！」丘尋雨道。

  龍雪鱗轉身回到前面，方才的爭吵已經停止，四下一片寂靜，只有門外響著輕柔的叩門聲，斷斷續續，似乎叩門者有些猶豫。

  龍雪鱗坐進櫃檯後面的同時，輕輕揮手，衣袖微揚間，蘭若齋的大門無聲無息地打開。

  門外站著一個年輕公子，身穿豆青色長衫，撐著一柄老舊的油紙傘。雨水打濕了衣袖和襟擺，讓他看上去稍顯狼狽。傘下一張清秀斯文的臉略顯蒼白，眼睛空洞無神，茫然地望著前方。怯生生的神情，透著一絲窘迫一絲恐慌。

  竟然是個瞎子。

  龍雪鱗柳眉蹙了蹙：「公子是何人，為何敲我家門？」

  年輕公子一驚，神情慌亂，下意識地抬起手，似乎想要摸什麼，又驚覺地收了回去：「姑娘！實在對不住，我，我迷路了，不是有意打攪！對不住……對不住……」說著便轉身想要離去。

  龍雪鱗望著他，沒有阻攔。

  年輕公子走出兩步，猶豫著又停了下來：「姑，姑娘，請問這是哪裡？」

  龍雪鱗的目光在所及之處快速掃過，看不出這條街巷的名字，便道：「你要去哪裡？」

  「銅鑼巷。」

  「這裡就是。」

  年輕公子臉上出現疑惑神情，口中喃喃道：「這裡就是？可這裡怎麼沒會有戶人家？早上好像還不曾有……」

  龍雪鱗起身來到門口，外面雨已經很小，細絲斜飛，打不濕鬢髮。她邁步走了出來：「公子怕是走偏了路，我扶你過去吧！」

  年輕公子蒼白的臉頰騰起一抹紅暈：「這，這怎麼好，怎麼敢勞煩姑娘……」

  話未說完，龍雪鱗的手已經抓住了他的腕子，隔著潮濕的衣袖，隱隱感到一股溫熱。

  龍雪鱗牽著他的手腕，朝側面走了幾步，在放手之前，微微白光在她手心亮起，隨即消失在年輕公子的衣袖間。「好了，公子往前走便可到你要去的地方。」

  「果然是我走偏了路。」年輕公子有些尷尬地笑道：「多謝姑娘了！打擾之處，還請見諒！」

  龍雪鱗淡淡道：「公子不必客氣。」

  年輕公子一手撐傘，一手摸索著，朝前走去。

  龍雪鱗轉身進門，見丘尋雨站在內院門帘前，望著她。

  「有話要說？」龍雪鱗問道。

  丘尋雨眉梢微挑，目光投向門外：「沒想到你還挺喜歡管閒事的。」

  「助人為樂。」

  門在龍雪鱗身後關閉。外面天雖然還陰沉，但雨已經停了，只有屋檐在滴水。門前水窪里，蘭若齋的影子漸漸淡去，只留一片天空陰雲。偌大一座宅子，悄無聲息地消失，如同從來未曾出現過。

  龍雪鱗朝櫃檯走去，丘尋雨道：「那人不會是誤打誤撞找上門的吧？」

  「自然不是。」龍雪鱗在櫃檯後坐下：「沒人能誤打誤撞找到這裡，能叩響蘭若齋門的，沒有一個不是心懷執念之人。他若心中無念無求，自然會穿齋而過，不會有任何察覺。」

  「那你怎麼不讓他進來？」

  龍雪鱗頓了頓，答非所問道：「那人身上陰氣極重。」

  「有怨鬼纏身？」

  龍雪鱗望著緊閉的大門，昏黃燈火幽幽曳曳：「還不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