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輪迴的罪孽(完)
2024-06-14 17:18:54
作者: 慕溫顏
屋外燈火搖曳,人聲笑語,月光照在緊閉的窗戶上,窗紙和窗欞染了薄薄融光。
龍雪鱗低頭看著跪在腳邊的月奴,那張被貪婪惡毒扭曲的笑臉,讓人看了心生無盡厭惡。
她過去常覺得人世間沒有什麼善與惡,人無論做什麼無非都是為了自己。做了善事,為了自己來世過得舒服,做了惡事,為了自己現世過得舒服。人心俱是俗塵所化,善惡不過如此。
可此刻,她著實被震撼了!眼前的這個人當真是惡,那是種發自靈魂的惡,讓人心膽俱寒。
「你當真願意讓我抽出靈魂嗎?」龍雪鱗聽到自己冰冷的聲音覺得很不真切。
「願意!願意!」
「好!」龍雪鱗緩慢而鄭重地點了點頭。垂在袖中的手凝聚白光,伸向她的頭頂,一道靈光從月奴身體裡被吸出,化做一團躍動的光芒聚在她掌心。
月奴的身體隨之倒地。
龍雪鱗看著手心這團光芒,目光移向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瀟湘,忽然抬起另一隻手,白光閃過,又一團躍動的靈光出現在她掌心。只是比起月奴的靈魂,瀟湘的已經極其衰弱。
龍雪鱗沒有遲疑,將那團即將要熄滅的靈魂灌注進月奴的身體。另一隻手,將月奴的靈魂,灌進了瀟湘的身體。兩手分別捻起咒訣,兩道白光射向地上兩具軀體,白光如霧如暈籠罩著兩個人,半晌才漸漸隱入了體內。
月奴緩緩睜開眼睛,見到面前有一個模糊人影。光線有些刺眼,她急忙抬手遮在額前,待適應了光線,眼前人的面目也逐漸清晰起來。
「龍姑娘!」話一出口,月奴驀然睜大眼睛:「我,我怎麼……」
龍雪鱗垂目望著她:「你現在是月奴了,乞丐月奴。」
月奴十分震驚地轉頭去看自己後腰,又抬手摸了摸,果然沒有鮮血也沒有傷口。她費力地雙手撐地坐了起來,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和身上的衣服。
「方才我將你和月奴的靈魂互換了。」龍雪鱗面色沉鬱:「瀟湘,不管你情不情願,你以後就是月奴了。」
瀟湘緩緩抬起頭,眼中泛著淚光:「我沒什麼不情願,就算做乞丐也好過做(妓)女,只是我是否依舊要不停地輪迴,世世為娼妓……」
龍雪鱗搖頭:「你的靈魂入了月奴的身體,你便得了她的命,再不用受天罰輪迴之苦了。」
「真的?」瀟湘驚喜得不敢相信:「我真的可以擺脫那輪迴了?」
龍雪鱗微微笑了笑:「是,你終於擺脫那可怕的輪迴了。」
瀟湘忽然想起什麼,轉頭去看躺在地上自己的身體:「月奴她……」
「她這一世已經救不得了,不過她還有下一世,」龍雪鱗眼神冰冷,微微揚起了下頜:「下一世她便能如願地吃得好,穿的好,受萬人追捧,成為一代花魁了。」
瀟湘眼神暗淡:「到頭來還是害了她!」
「是她心存惡念加害與你,才落得這樣的下場,說到底是她自己害了自己,與你無關。」
瀟湘彎起嘴角,笑容有些苦澀,她望著躺在地上自己的身體,喃喃道:「我不自責,是她自作自受,與我無關。」
「你最好儘快離開這裡,若是被人發現瀟湘死了,你百口莫辯。」龍雪鱗說著上前將她扶起:「我送你從窗子出去。」
兩人走到窗子前,龍雪鱗瞥見桌上放的金銀首飾,問瀟湘道:「那些東西你帶上嗎?」
瀟湘搖了搖頭:「留下吧!老鴇見到金銀還會給她買一口棺材,發送發送。若是一分錢也找不到,只會一張草蓆裹了扔到後山餵野狗。」
龍雪鱗點了點頭,帶著瀟湘悄無聲息地落到地面,又避開行人耳目,一直送她來到城外破廟。
「以後你就要乞討度日了,其中艱辛痛苦,希望你能忍耐。月奴的陽壽很長,但是天命的乞丐,無論有何種際遇,遇到什麼貴人,都不能擺脫乞討一生的命運。」
瀟湘露出一個笑容:「無礙的,即便饑寒交迫,即便受人白眼,我也甘之如飴。能擺脫厄咒般的輪迴,我已經心滿意足了。下一世,就算不能再輪迴為人,做鳥獸,做花草,我都心甘情願。」
「你的下一世,還會做乞丐。」
瀟湘有些詫異地望著她。
「月奴與你相似,是個極命之人。不過她與你大不相同,她的命數極好,只要輪迴九世為乞丐,便可成就一生帝後之命。」龍雪鱗道:「這已經是第八世了,再為一世乞丐,便可轉世投胎到顯達之家,成為一代帝後,享盡世間極榮極貴。」
瀟湘詫異得說不出話。
「這兩世的悲苦,都請你安心忍耐。」說完龍雪鱗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瀟湘呆立在破廟前,怔望著她遠去的方向。皓月當空,清暉如水流瀉人間,夜色如畫,如斯靜謐美好。
屋外淅淅瀝瀝地下著雨。門前屋檐雨水落成一副珠簾,窗子緊閉,雨滴落在窗紙上噗噗作響。窗前擱著一盞油燈,不知何物阻在光後,投在窗上的光影昏黃而怪異。
龍雪鱗閉著眼打了個哈欠,撐頭的右手換成了左手。只有她一人的蘭若齋里響起此起彼伏的哈欠聲,不知是誰低聲嘀咕道:「這回又沒人來!」
「已經許久沒人來了!」
「可不是嘛!」
龍雪鱗睜開眼睛,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沒人便沒人吧,你們一搭一唱的聊天,也不見寂寞。」
「誰要和這個老東西聊天!」
「你才是老東西呢!來這裡怕也有百餘年了,還當自己多年輕?誰願意和你聊天?」
「你們別吵了,都少說兩句!」
原本陰沉寂靜的屋中,細細低語聲爭執不休。龍雪鱗起身抬手輕輕一揮,衣袖帶起清風,蘭若齋的屋門「吱呀」一聲關上,轉身朝後院走去。
四方小院,四面屋牆後皆是一段迴廊,連成一個回字。院中一口水井,一片花圃,花圃里只有一朵碗口大的花。
一個男人正撐著傘蹲在花旁,手裡拿著小鏟挖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