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入夢尋鬼

  夜靜月明，雨後之夜尤為清爽。銅鑼巷裡一戶人家亮著燈，宅院不小，只是殘舊得很。牆瓦斑駁，庭樹無人修剪，木頭門窗也破敗了。

  院內幾間屋子，只有正房透出燈光，瞎眼的年輕公子坐在桌旁，老管家唉聲嘆氣地埋怨著他白日裡獨自出門。

  「我知道了恭叔，下次不會了。」年輕公子好脾氣地笑著。

  老管家又長嘆了一口氣，嘟囔道：「是真的才好！」轉身出了房門。

  袁家祖上販茶，積累下一些家業。只是袁家子嗣單薄，三代單傳，到了袁承望這一輩，竟還從胎裡帶了眼疾，一出生便是個瞎子。袁承望的爹娘早死，家業便慢慢敗落了。僕人都散去，只有忠心耿耿的管家恭叔堅持留下，照顧袁承望。

  待到他長大成人，袁家的家產也變賣的差不多了，只剩這一座祖宅。

  恭叔吹熄了油燈，出來關好房門，嘆著氣朝自己房間走去。

  院中梧桐高大，青翠枝葉茂盛如傘蓋。白日裡下過雨，樹冠上積了不少水，順著濃翠葉片低落下來，砸在丘尋雨鼻尖上。

  龍雪鱗和丘尋雨並肩站在樹下，望著對面袁承望的房間，月光照在窗上，他的影子在窗紙上晃動。

  「我們為何要……」丘尋雨思索了一瞬，將「多管閒事」四個字咽了回去，換成了：「繼續助人為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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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雪鱗目光直直盯著窗子上的人影：「因為我喜歡多管閒事。」

  「你不是說該入蘭若齋的人逃不掉，遲早還是會再去嗎？」丘尋雨不解道：「既然他還不到時候，等他再來便是了，為何要來插手的他事？」

  丘尋雨真的沒想到龍雪鱗白天竟然在這個人身上留下印記，晚上來追蹤他的住處。更想不明白她為何要如此。他們相識的這些年裡，比袁承望身世離奇，命運悲慘之人多得是，她也從未插手過任何人的事情，為何如今卻對這個人如此上心？

  「許多年前，我曾丟過一樣東西，一直沒能找回來……」龍雪鱗仍望著那扇窗，悠悠開口，卻戛然而止。

  丘尋雨看了看窗戶上的影子：「難道，那東西在這人手裡？」

  龍雪鱗沒有回答，手裡捻了個訣，隱去身影，走出了樹蔭。丘尋雨急忙也隱了身，跟了上去。

  袁承望的房間陳設簡素，外室只擺著一張桌子及兩張椅子，牆邊放著一隻竹架，置了些盥洗之物，白日裡撐的傘立在門邊，西側的靠牆有一個木櫃，除此之外幾無雜物。想來是老管家擔心他碰撞磕絆，收拾得乾淨。

  龍雪鱗和丘尋雨站在屋中，袁承望並無察覺，起身摸索著朝西牆木櫃走去。

  木柜上擺著些零散物件，其中有一個巴掌大的瓷瓶。袁承望來到櫃邊，伸手摸到瓷瓶，拿在手中，拔開木塞，從裡面倒出一粒藥。將瓶子放回去時，拿藥的手撞到柜子，藥丸掉在地上滾到了牆角。

  袁承望十分懊惱，急忙蹲下身在地上摸索。藥丸滾得老遠，他摸了半晌，也半點挨不到邊。袁承望急得額角滲出一層細密汗珠，張了張嘴，似乎想喚管家來幫忙，但天色已晚，擔心吵了他睡覺，最終還是沒有喚出聲。

  一聲嘆息哀涼，袁承望木然望著前方，呆怔了半晌，落寞地低下頭，繼續摸索地面。

  龍雪鱗微一揮手，牆角的藥丸悄無聲息地滾到袁承望手邊。她察覺到旁邊丘尋雨投來的目光，沒有回應。

  袁承望撿起藥丸，摸索到桌邊，給自己到了一杯水，服下藥丸，便回內室脫衣就寢了。兩人跟著來到內室，丘尋雨涼涼道：「一個瞎子，到了夜間除了早早上床睡覺還能做什麼？我們此時來，是觀摩他睡覺的？」

  龍雪鱗略瞥了他一眼：「他的眼睛不是原本就瞎的。」

  丘尋雨疑惑道：「不是說胎裡帶來的眼疾嗎？」

  「他是一出生便瞎了，」龍雪鱗道：「但並非是什麼先天不足，而是有人在胎里奪了他的眼睛。」

  頓了頓又道：「此人陰氣入骨，病體孱弱，必是有怨氣極重的鬼魂糾纏，但這屋中，乃至整座宅子，都沒有鬼魂蹤跡。」

  「你的意思是說……」丘尋雨欲言又止。

  龍雪鱗知道他也猜到了，轉頭對他道：「我也是今夜來到這裡才想到的，那糾纏他的鬼魂怕是在他的魂魄里。若要加害與他，只能現身在他夢中。」

  丘尋雨已經意識到她想做什麼，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你不會是想進入他的夢中吧？這可不行，進了他的夢裡，便不能使用仙術，若是遇到危險怎麼辦？而且只能待他一場大夢醒來才能出來，若是他就此睡死了，你就出不來了！」

  「好好的睡覺怎麼會睡死呢？」龍雪鱗道：「不會有危險的，他一個瞎眼公子還能夢到什麼金戈鐵馬，征戰沙場不成？頂多是些風花雪月罷了。你若不放心，便在這裡等我，天亮之時叫醒他，我便出來了。」

  丘尋雨為難地抓著她手腕不放，他既不放心她一人入夢，也不放心外面無人照看：「就不能不去嗎？什麼東西讓你如此在意非找回來不可？那東西難道會在那怨鬼身上？」

  「放心吧，不會有危險的。」龍雪鱗拿開他的手，望著他的眼睛篤然笑道：「我去去就回。」

  說完一道白光飛落袁承望頭頂，轉瞬便沒了進去。

  丘尋雨糾結半晌，最終嘆了口氣，緩步踱到床邊坐了下來。他隱著身形，坐在床邊，被褥並不塌陷，袁承望自是沒有察覺。

  他望著他熟睡的臉，微微嘆了口氣，這樣平和的神情，應當不會夢到什麼危險的東西吧？

  果然不出所料，袁承望的夢境春光明媚，市井繁華。龍雪鱗站在街頭，長街寬闊，商鋪林立，熙來攘往的行人，不絕於耳的叫賣聲，一副安樂生平景象。只是不見袁承望的影子。

  龍雪鱗四下張望之際，忽然遠處駛來一輛馬車，鸞鈴之聲清脆，馬蹄噠噠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