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魂拘蘭若齋

  龍雪鱗將她從地上扶起，門外雨聲嘩嘩，潮濕的風吹進來帶著雨水的腥氣。望著門外雨霧蒙蒙，她的聲音有些縹緲：「若……我留你在蘭若齋，你可願意嗎？」

  瀟湘不解地看向她：「讓我留在這裡？」

  「我將你的生魂抽離身體，拘於蘭若齋內，你既可脫離天罰輪迴，又不必灰飛煙滅。只不過……」龍雪鱗道：「你的魂魄無法離開這裡，只能永遠囚在這一方天地之間。雖然也是一種禁錮，但來日方長，或許以後你再有機緣，可以解開這禁錮。就算不能，等你哪一日待得膩煩了，再求一個灰飛煙滅也不遲。」

  「真的嗎？真的可以這樣嗎？」瀟湘瞪圓了眼睛，不敢相信地小聲問道，似乎生怕聲音大些將自己驚醒。

  「本來我也沒想過還能如此，這個辦法不是誰都能用的。但你這一世的生辰八字極是特殊，占盡極陰之時，所以才可以避過上天耳目，將你拘於蘭若齋內。這也是你的造化吧，」龍雪鱗頗為感慨：「這種生辰八字難得一遇，若不是在這一世遇到你，你也不會有這個機會。」

  瀟湘撲通一下跪在龍雪鱗腳邊，頭重重磕在地上：「多謝龍姑娘！」

  龍雪鱗急忙將她扶起來：「這是做什麼，不必如此，快起來！」

  「我不知該說什麼感謝姑娘，你的恩德，我百死不能報答萬一。」瀟湘淚流滿面，抓著龍雪鱗的手腕極是用力：「姑娘對我不只是救命之恩，姑娘救我於水火，讓我脫離生不如死的絕境，我用性命都不足以報答姑娘……」

  「我救你，是我想要救你，並不是你求我救你，」龍雪鱗正色道：「你不必放在心上，我對你也沒有什麼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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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姑娘……」

  龍雪鱗打斷她的話：「被拘禁在此，實則也是一件極苦之事。一時半刻你可能覺得新鮮有趣，但時日一長，你一定會感到乏味孤單。這裡太寂寞太冷清，可能幾年，十幾年都不會有人出現。」

  她轉頭看向桌上躍動的白燭火苗：「連燭光都是冰冷的。永遠是下雨的天氣，永遠是雨幕沉沉的黃昏，你再也看不到藍天白雲，紅花綠柳。一切都仿佛停止在這一瞬間，就算有千萬年不朽的生命，也變得毫無意義。說不定你很快就會後悔留在這裡了。」

  龍雪鱗說這些話時面色平靜，甚至有些事不關己的冷漠，但她眼中依然留有一絲溫熱光芒，在這千百年的孤寂中，沒有被磨滅的希望。

  瀟湘忽然握住她的手：「以後，有我陪著你。百年，千年，兩個人在一起，便不會有那麼寂寞了。」

  龍雪鱗望著她含淚凝望的眼睛，唇邊漾起一抹淺笑，點了點頭。

  瀟湘有些事情要交代，有些話要囑咐，與龍雪鱗定好了三日之後，再抽魂離體。將她送走之後，龍雪鱗回到後院。

  雨漸漸停了，天上停留著一層薄雲，天光透下來昏暗猶如黃昏。

  「很快就雲散天晴了。」丘尋雨坐在遊廊下，仰望著天空，一滴水從檐上落下，砸在他額頭。

  「嗯。」龍雪鱗在門口的石階上坐下。

  「這人是誰啊？他是怎麼跑進來的？」一身深青色的寒鬼坐在水井上，瞪著悠閒自得的丘尋雨：「怎麼能擅闖蘭若齋？」

  「我不是擅闖，」丘尋雨覺得好笑：「我進來的時候跟你打過招呼了。」

  寒鬼哼了一聲，扭過頭去。

  「他是我朋友，隨我一起來的。」龍雪鱗說道。

  丘尋雨纏著要跟來蘭若齋，她也沒想到他還真能自由進出，也是驚訝不已。

  龍雪鱗對丘尋雨道：「這裡以前從未有人來過，大家見到生人有些不適。」

  「無礙，」丘尋雨笑著沖寒鬼道：「以後我會常來的，就不是生人了。」

  「常來？」寒鬼冷哼了一聲：「你以為你自己能夠找到蘭若齋嗎？」

  「我再來的時候你就知道了！」丘尋雨依舊笑道。

  寒鬼還是一臉的不屑一顧，但眼中卻露出些許驚訝。

  「你把她留下，就不怕天上發現？」丘尋雨轉頭對龍雪鱗說道：「到時候你也會跟著倒霉的！」

  「不會發現的，蘭若齋是個被遺忘之所，千百年也不會有天上的人來看一眼。」龍雪鱗低著頭，擺弄衣襟上的絲絛：「更何況她的生辰八字那麼『吉利』，肯定能蓋得住她的行蹤。」

  「沒想到，」丘尋雨噗呲一笑：「你騙別人不行，騙自己還真是有一套。」

  龍雪鱗抬起眼皮，拋去一個大白眼。

  寒鬼面露擔憂，轉頭問龍雪鱗道：「真的會被發現嗎？」

  龍雪鱗沒有答話。

  「那你為何還要這樣做？讓她灰飛煙滅，一了百了不就得了？人家當初托你做的事不就是如此嗎？」寒鬼氣急道：「為何要給自己找麻煩？等被發現了你們倆都逃不過天罰！」

  「等天上發現，少說也得幾百年吧？這幾百年裡，說不定有機會讓她離開蘭若齋呢！若是不能，頂多也就是個灰飛煙滅的下場。」龍雪鱗漫不經心道：「能多活幾百年，總歸是件好事。」

  「那你呢，你怎麼辦？」寒鬼氣道：「惹怒了上天不知會降下什麼天罰，你何必為了不相干的人冒這個險？」

  「我惹了上天也不是這一次，是禍躲不過，」龍雪鱗扯平被自己揉皺的衣襟：「債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怕咬。」

  寒鬼還想再說什麼，丘尋雨忽然笑出聲來，朝寒鬼抬了抬下巴，對龍雪鱗道：「他是真生氣了，臉都青了！」

  「你！」

  寒鬼正要發怒，龍雪鱗和丘尋雨一起笑了起來。他有些詫異地看向龍雪鱗，這幾百年來，她從未這樣笑過，寒鬼眼中閃過點點光芒，緩緩嘆了一口氣，怒氣也隨著散了。

  瀟湘回到玉生香之後，將一些事情交辦出去。她很早便淪落風塵，也沒有什麼親人故舊好牽掛的，也沒太多不舍。第三日上，她找到月奴，將所有錢財首飾都送給她，叮囑她買一畝田地，儉素生活，萬萬不要再起進入風塵的念頭。

  月奴拿著銀子和首飾，覺得瀟湘一定有事情瞞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