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容魂器

  二公主曾在人間折了千葉樹藤帶回龍宮，製成個人形玩偶，栽在她院中的琉璃池裡。年深日久，千葉樹藤得了精氣，成了海底的樹精。

  那一年，天罰降世，二公主為了保住愛人即將被打散的三魂七魄，準備在人間尋找合適的身軀，抽出靈魂，作為容魂之器，便將千葉帶到了人間。

  樹藤空心，可納魂魄。她命千葉尋到適合作容器的人，便將他的魂魄吸出，以備所需。可她們還沒來得及開始尋找，二公主便被打入了寒淵受刑。而千葉流落人間，歲月百年，一截草木，無心無腦，它漸漸忘了自己為何被丟棄在人間，只記得主人命他吸人魂魄。

  千葉望著夜空，眼中淚水閃動：「我以為吸了魂魄，主人就會接我回家。」

  那些被吸入千葉體內魂魄，怨恨枉死，邪氣淤毒漸成了毒瘤，折磨得樹妖苦不堪言，千葉也漸漸喪失理智，成了到處吸人魂魄的妖怪。

  「十一公主，我是不是做錯了，主人才不要我的，」千葉握緊龍雪鱗的手腕：「我是不是再也回不了龍宮了？」

  龍雪鱗嘆了口氣，冤魂惡念重，怨毒極是兇惡。千葉的身體早已被毒瘤侵蝕殆盡，早已只剩下一副精血竭盡的枯皮囊了。即便已將那些冤魂清出體外，它的身體也無法恢復了。

  千葉雖無殺人之心，但到底有那麼多無辜性命慘死在它手上。殺生拘魂是大惡，這般下場只怕也是天道有報。二姐對它的利用，就已經註定了它的萬劫不復。不論當初她是否被打入寒淵，從她將千葉帶到人間的那刻起，就註定了它再也回不到龍宮。

  「不，你沒有做錯什麼。」龍雪鱗望著它，眼眶有些濕潤，唇角微微翹起：「千葉並不知道什麼是殺生，這不能怪你。」

  見龍雪鱗嘆息，千葉眼中光芒暗淡，垂下了眼帘，喃喃道：「我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了，我早就知道了。那些毒瘤折磨得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人們都怕我，說我是妖怪，已經好多好多年，沒人跟我說過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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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疼啊，真的好疼啊！」千葉面容痛苦地扭曲，虛弱地說道：「那些東西啃我的樹皮，都想衝破我的身體，我好想快點結束啊！可我想等主人回來，她說過會回來接我的，可是她一直沒來，我總找不到她。是不是只要我再多吸些魂魄，她就會回來找我了……」

  「會的，她會回來接你的。」龍雪鱗垂著眼帘，掩去了目光：「你吸的魂魄已經足夠多了。不必再多了。她很快就會來了。到時候就把你帶回龍宮，還種在那片琉璃池裡。」

  千葉露出喜悅的微笑，一派天真，眼中又亮起光芒：「真的嗎主人要來接我了？」

  龍雪鱗微笑著，眼中轉著淚花，點了點頭。

  「她會帶我回龍宮？」

  龍雪鱗點頭。身後的月亮那麼明亮金黃。

  千葉望著星空，滿眼希冀憧憬，從它的眸中瀲灩的光芒，似乎可以看到那蔚藍清澈，閃動金色光芒的海水，滿地的珍珠，五彩斑啊的貝殼，還有明亮奢華的水晶磚牆。

  淚水從它的眼角滑落，滴在地上。半晌，它喃喃地說道：「十一公主你真是個好人。」

  它的手鬆開了她的手腕，慢慢從她膝上滑落，摔在地上。

  龍雪鱗閉上了眼睛。淚水溢出眼眶，潤濕了微顫的睫毛，無聲滑落腮邊。

  明亮如巨鏡的月亮下，她膝上的樹妖潰散作無數綠色光塵，徐徐消散在夜空之中。

  紅梅被方才樹妖的攻擊嚇得昏死過去。等再睜開眼睛，看到龍雪鱗蹲在她身邊，輕輕拍著她的臉頰。

  「你醒了！」龍雪鱗見她睜眼輕聲道。

  紅梅迷迷糊糊地望著她，眉頭緊蹙，看了好一會兒，忽然想起了那妖怪，猛地撐起身子，驚懼地喘著粗氣：「啊，你，你沒死？」

  龍雪鱗平靜地搖了搖頭。

  紅梅撫上自己心口，慌亂地低頭摸索：「我，我呢？我死了嗎？」

  龍雪鱗柳眉微顰：「應該也沒有。」

  她見自己身上確實沒有什麼傷口，這才鬆了一口氣，身子一軟，又躺倒在地，望著夜空咽了口口水，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沒死就好！沒死就好！」

  嘟囔了幾句，忽然又坐了起來，驚慌地四下張望：「那個妖怪呢？它還在附近嗎？」

  「它死了。」

  紅梅震驚地望向她，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死了？你是說妖怪死了？咱倆沒死？」

  「是。」龍雪鱗點頭。

  「是……你把妖怪殺死了？」

  龍雪鱗覺得說是自己殺死了妖怪，她多半不會信，恐懼難消，還會不停追問其他問題，於是道：「那妖怪自己死了。」

  「自己死了？為何它會自己死了？它是怎麼死的？」

  龍雪鱗望著她，心裡暗嘆，要是當初你在蘭若齋能這麼追根究底地問問，那獸首玉簪是怎麼回事，說不定就不會有如今這個下場了。

  「我也不知道，它在襲擊你之時，突然停手，然後……當場去世。」

  「當場去世？」紅梅眉頭擰成一團。

  「好了！」龍雪鱗拎著她的胳膊將她拉了起來：「我們該去給瀟湘請大夫了！」

  「啊，還請大夫？」

  龍雪鱗一路拖著她去找了大夫。又兩人一路拖著大夫到了玉生香。瀟湘還昏迷著，月奴守在她房裡。

  上樓之時，龍雪鱗就發現籠罩著樓梯的陰氣已經不見了。來到瀟湘的房間，果然床尾已經不再有鬼藏在那裡。

  「丘尋雨呢？」龍雪鱗問月奴。

  「啊？」月奴思索了一瞬，明白了她再問那個斯文公子：「哦，你離開沒多久，他就走了，也沒說去哪。」

  龍雪鱗轉身出去，在跨出門口時，她停住腳步回頭看去，大夫正坐在床邊為瀟湘診脈，她忽然覺得這一切很荒謬。她找瀟湘的目的就是為了打散她的魂魄，讓她灰飛煙滅不能再轉世，可她此刻卻請大夫為她治病。

  這簡直是燉雞之前，還給雞梳毛。龍雪鱗苦笑了一下，轉身下樓。

  月奴悄然轉頭，不解地望著她離去的方向，她方才那笑容實在是……古怪的很！

  「姑娘，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