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墮胎

  老夫人由一個丫鬟攙扶，走在最前面，身後跟著一眾下人。她面色陰沉似水，眼角嘴邊的皺紋都繃的死緊，好像白紙糊的一張臉，僵硬慘白得瘮人。

  龍雪鱗福了福身。春花忙起身，深施一禮，語聲膽怯道：「老夫人！」

  老夫人垂目看著她，從鼻子裡「嗯」了一聲，冷冷道：「好孩子！你身子可還好嗎？」

  春花聞言，渾身打了個冷顫，死命低著頭，幾乎要扭斷了頸子：「我身子很好！」

  「慧覺寺的老方丈說的話你可聽說了？」老夫人開門見山。

  春花不知如何回答是好，遲疑地點了點頭。

  「唉！」老夫人重重嘆了口氣，臉上露出哀傷神色：「我根本不信他所說，我這麼好的嫡曾孫怎麼會是妖怪呢？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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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花聽到老夫人說不信老和尚的話，興奮地抬起頭眼中閃動光芒，但聽到後面跟著「只是」兩個字，眼中的光芒頃刻灰暗。

  「老爺現下怪病纏身，已經昏迷了七八日，若是再不能醒過來，恐怕就要撒手西去了！」老夫人忽然掩面啜泣，以袖拭淚：「全城的大夫都看不了老爺的病，老爺的身子也撐不了幾日了，此時我們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權且當老方丈說的是個辦法，試一試！」

  春花猛地抬起頭，望著老夫人渾身抖似篩糠：「你們要做什麼？」

  「好孩子！」老夫人面上掛著淚水，哽咽道：「你還年輕，以後還會有別的孩子！為了老爺，為了蘇家，你就放棄這個孩子吧！」

  「不！不！」春花瑟瑟後退，哭求道：「你們放過我的孩子吧！求求你們！」

  老夫人使了個眼色，旁邊兩個身強力壯的下人過去，一人扯住一隻胳膊，將春花制住。

  「你這孩子！怎麼心地如此不善？你現在的錦衣玉食都是蘇家給你的，若是老爺有個三長兩短，蘇家有什麼閃失，就算你生下孩子又怎麼樣？」老夫人斂了悲容，勃然變色，橫眉豎目地厲聲道：「蘇家若是沒落了，你當你還能做你的少奶奶？你的孩子還能穿金戴銀，吃香喝辣？沒了蘇家，只怕你要帶著孩子沿街乞討去了！」

  老夫人固然盼著蘇家開枝散葉，早日抱上曾孫。但與一個孩子比起來，自然還是全家人的性命和蘇家的家業更重要得多。她不止有蘇木槿一個孫子，更不會只有一個曾孫。只要她想要，將來會有很多可愛的孩子圍繞膝前，晨昏定省。

  來日方長，蘇家傳遞香火不急於一時，更不在意一個春花。

  「老夫人！」龍雪鱗攔在春花身前，冷冷望著她：「少夫人懷的是蘇家的骨血，是個活生生的孩子，再過幾個月，老夫人就能親手將他抱在懷裡，他可是您的親曾孫子呀！就為了和尚幾句聳人聽聞之言，就要親手殺死自己的親曾孫嗎？請老夫人三思！」

  老夫人似乎想到了什麼，微微有些許動容。龍雪鱗說的話像芒刺一樣，在她的心尖扎了一下。春花腹中的是蘇家的骨血，是她盼了許久的曾孫子！自從得知春花懷了身孕，她夜夜做夢，都夢見一個白白胖胖，粉雕玉砌的孩子，親昵地摟著她的脖子，叫她祖奶奶。

  龍雪鱗見她有些遲疑，繼續道：「我已修書回京，御醫正在趕來的路上，老太爺的病就快好起來了，老夫人您萬不能一念之差，悔恨莫及呀！」

  老夫人凝目思量了片刻，目光在龍雪鱗和春花身上來迴轉了幾轉，緩緩開口，聲音如來自森羅地獄般冷酷：「你們還在等什麼？還不快餵她喝藥！」

  她不是沒有懷疑過。從蘇木柏說要請人來做法驅邪，她就懷疑他可能從中做手腳。可是她不敢賭，也不願意拿老太爺的性命和整個蘇家作賭注，來保全春花的孩子。

  這個還未處世的孩子，就算不是什麼妖魔鬼怪的化身，就算是個健康正常的孩子，也只是她未來眾多曾孫中的一個而已。著實沒有必要為他冒如此大的風險，就算這件事真的是蘇木柏為了爭奪家產從中搗鬼，她也只能認了。寧可錯殺，不可錯放。

  所以，她毫不猶豫地做了決定。

  一個瘦高的丫鬟，端著藥碗走到龍雪鱗身前，龍雪鱗沒有讓開的意思，丫鬟為難地轉頭看向老夫人。

  「你讓開！」老夫人面色冷峻：「這是我蘇家的事，你不要插手。」

  「老夫人……」龍雪鱗這一聲透著十分的無奈，她知道她沒有立場在此為春花爭辯什麼，僅憑「表姑娘」之力也改變不了任何事情，而她又不能做處過分的舉動，那樣只會使情況變得更糟。

  老夫人朝下人使了個眼色，一旁的一個僕人將龍雪鱗拉走。端著藥碗的丫鬟來到春花跟前，細長的眼角微挑，聲調輕蔑尖刻：「少夫人，您就自己喝了吧，免得奴婢粗手笨腳的傷著您！」

  白瓷青釉的碗，盛著半碗墨黑的藥汁，一湊近，那股苦澀的味道夾著腥氣直衝鼻子，春花胃裡一陣翻滾。她拼命地掙扎，躲避著送到嘴邊的藥碗。

  老夫人凌厲的面容又換上溫和的神情，用一種哀傷中透著近似和藹的語氣，緩緩嘆道：「好孩子，你就乖乖把藥喝了罷！你和這個孩子無緣，他就不該來到這世上。你放心，以後你還會有孩子，老太婆許給你，等你下一個孩子出世，蘇家的家業就全都給他繼承。」

  「求求您，放過我的孩子！」春花緊閉著嘴，躲著伸來的藥碗，艱難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眼淚從眼角大顆大顆地落下，順著鼻凹流進嘴裡，苦澀的味道。

  「你腹中的孩兒身為蘇家的子孫，為了蘇家犧牲也是他的責任，相信孩子會理解的。」說完，老夫人揮了揮手，轉過臉去，一副不忍看的模樣。

  丫鬟得了命令，用力捏住春花的下巴，迫她張開口，將瓷碗塞到她嘴邊，頂著齒列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