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冤家路窄

  一日，龍雪鱗在屋中坐著，春花來看望她。

  這一次，她與往日大不相同。華服雲鬢，神采飛揚，前呼後擁地跟著一堆丫鬟，十足的主子氣派。

  「表姑娘！」春花笑靨如花，氣色極好，整張臉都煥發光彩：「前幾日我都在床上躺著，今日才來看你，你不千萬莫要怪罪我怠慢！」

  「少夫人言重來！」龍雪鱗淡淡笑著：「身子可大好了？」

  「早就好了！」春花道：「就是老夫人不放心，非不讓我下床走動，故而在床上躺了好幾日，躺得我骨頭的僵了！」

  「老夫人疼愛少夫人，少夫人好福氣！」

  春花笑得有些許暗淡，半垂了眼帘：「這還不都是託了表姑娘的福！若不是表姑娘醫術高明，診出我懷了身孕，我哪能有今日的風光。」

  龍雪鱗嘴角略彎了彎：「這是少夫人自己有福，待來日誕下麟兒，蘇家長輩們更會對少夫人愛重有加。」

  春花臉上的笑意略帶苦澀，不過轉瞬即逝：「只要能平安生下這孩子，我便別無所求。你有所不知，我這孩子來得及有多不容易！」

  龍雪鱗淡淡一笑呢，沒有說話。

  

  「說起這個，」春花好像想起了什麼：「我總覺得表姑娘十分面善，雖然你一直住在京城，而我從未離開過百徉城，但就是覺得在哪裡見過，這感覺太過熟悉！」

  「可能是上輩子見過吧！」龍雪鱗隨口道。

  沒想到春花卻極認真地點頭，「我也是這樣覺得，我與表姑娘必定是前世有緣，說不定還是很深的緣分，今生再見才能覺得如此熟悉。」看到龍雪鱗神情冷淡，她忽然有些羞赧：「不知表姑娘相不相信有前世，我是信的。」說這話的時候，她一雙眼睛閃閃發光。

  這時，翠微走了過來，低垂著頭站在旁邊，一手拎著一隻大銅壺，另一手托著一隻白瓷茶杯：「少夫人，換好熱水了。」

  春花微微頷首，冷冷道：「倒一杯水涼著。」

  「是！」翠微語聲更冷，但夾著畏懼。她提起銅壺往茶杯里倒水，滾燙的水倒進茶杯里，熱氣騰騰。龍雪鱗瞥了一眼她的手，托著茶杯的手通紅，與淨白的茶碗對比鮮明刺目。

  茶杯微微發抖，那隻手被燙得直打顫。春花只作不見，繼續與龍雪鱗談笑風生。東拉西扯了許久，才轉頭向她要水。

  接過茶杯，她輕抿了一口，蹙眉道：「太涼了，再倒一杯。」

  翠微接過杯子，轉身將水倒掉，又重倒了一杯滾燙的水。她至始至終低垂著頭，其他丫鬟遠遠地看著，誰也不敢過來幫忙。大家心裡都清楚，春花討厭翠微，這「活」是專門為她準備的，誰也幫不上忙。

  此時響起叩門聲，龍雪鱗和春花朝門口望去，蘇木柏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表姑娘，蘇木柏求見！」

  春花聞聲，臉色微微一變。

  「請二公子進來！」龍雪鱗說完，丫鬟轉身去開門。

  蘇木柏笑顏燦爛，手裡捧著一隻錦盒，邁步往內室走來，一進門，笑容便凝固在臉上。怔了片刻，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嫂嫂也在呀！」

  「我來和表姑娘說說話，沒想到會在此遇到二公子。」

  蘇木柏尷尬地笑道：「表姑娘是府中貴客，總不能怠慢了，老夫人讓我時常過來看看，免得表姑娘見外，有什麼需要也不願提。」

  「哦！」春花的目光在他臉上掃過，落在手中擎著的錦盒上。

  蘇木柏看了看手裡的盒子：「哦，這是，老夫人讓我送來給表姑娘的。」說著上前將錦盒奉到龍雪鱗面前：「表姑娘收下吧！」

  龍雪鱗接過錦盒，道了句謝，將盒子放在桌上。

  「表姑娘不打開看看？我很好奇裡面裝的是什麼稀罕物件！」春花笑著說道，眼中卻殊無笑意。

  龍雪鱗打開錦盒，裡面紅綢緞子上放著一支金釵，釵頭掐金絲盤的鳳穿牡丹，紅寶石嵌的鳳眼，尾翎墜著翠玉，華貴非常。

  「真是漂亮極了！」春花從盒子裡拿出金釵，在陽光在轉了轉，光芒燦燦：「一看就是花了不少銀子和心思，真是難為老夫人了。」她看著蘇木柏，故意將老夫人三個字說的陰陽頓挫。

  蘇木柏果然臉上變了顏色。

  「少夫人若是喜歡便拿去吧！」龍雪鱗淡淡道：「我平日裡很少戴首飾。」

  「這怎麼行，」春花將金釵放回錦盒裡，話裡有話道：「這可是別人的一番心意，我怎麼好搶了去！」

  龍雪鱗目光微轉，沒有搭話。一旁的蘇木柏有些不自在，但又不好發作，只得左右四顧，卻與翠微目光相遇。

  翠微站在春花身側，直勾勾地盯著他，雙眼通紅，眼眶裡噙著淚水，那怨憤和委屈的眼神讓人心驚。蘇木柏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春花被診出懷了身孕之後，就跟他要了翠微，到她身邊服侍。雖然猜不出她是什麼心思，但實在不好拒絕，而且為了一個丫鬟得罪了正是風光之時的少夫人，實在不划算。蘇木柏便一口答應，將翠微給了春花。

  如今看來，翠微在春花那裡似乎並不太好過。不過他倒是不太在意，送出去的丫鬟，潑出去的水，是死是活根本與他無關。

  思索了一瞬後，蘇木柏移開了目光。翠微一怔，難以置信地望著他，臉色一片死灰。他不打算管她，更不可能搭救她於水火，她已經被他拋棄了。

  「打擾表姑娘多時，我也該回去了。」春花說著起身告辭。

  「少夫人身子貴重，又陳病方起，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龍雪鱗也起身相送。

  春花轉身後，又側身朝蘇木柏看去：「二公子再多留些時候，配表姑娘說說話吧！」

  「不，我也……也該回去了。東西送到了，我也得去向老夫人復命，就不多留了！」蘇木柏說著看向龍雪鱗，有些不舍，又有些無奈：「以後再來看望表姑娘！」

  「二公子慢走。」龍雪鱗顏笑淡淡，沒有絲毫挽留之意。

  春花滿意地轉身離去，走得不疾不徐，眼尾餘光一直瞟到身後，蘇木柏確實跟著她離開，才放心下來。